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嘔出一大口血。
黑紅色的血塊濺在書頁上，小說家整個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越發變得蒼白憔悴起來。
“不……這不是我要的結局……”他摸出鋼筆，瘋了一樣蘸着血漬在書頁上用力塗抹起來。
筆尖在書頁上摩擦出刺耳的聲響，最終啪嗒一聲徹底折斷。
墨水緩慢滲出，與血跡逐漸混合在一起。垂下手腕:“不可能……你不能就這樣更改結局……”
他用幽深的目光注視着肖橙，像是看到了不可思議的東西，瞳孔猛地一縮。在沉默良久之後，突然癫狂地大笑起來:“是它！哈哈哈！是它啊！”
噗嗤一聲悶響。
肖橙驟然起身，一臉愕然地看着飙射而出的血線。捅進自己的喉管，幾乎是齊根沒入。
他喉嚨裏發出風箱般的劇烈喘息聲，呼哧呼哧的，聽起來有點漏風。
他的目光迅速黯淡下去，雙眼卻依舊直勾勾地盯着肖橙。
“你……你……”
他有些吃力地咧開嘴角，血沫從口中溢出，蜿蜒地順着下颚淌下來。
“你做不到的……”小說家的聲音越來越低，最終細若游絲，好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的無端夢呓，“你改變不了……命運……”
“狗屁的命運。”
肖橙面無表情地看着他的屍體，絲毫沒有尊重一下死者的意思。
“所以……現在是結束了？”二號女人挽緊了一號的胳膊，心有餘悸地低聲問道。
但沒人回答她。
“六號，他最後說的是什麽意思？”方賀一度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忍住問出了口，“它是什麽？所謂的命運又是什麽？六號，你……”
“我不叫六號。”肖橙淡淡地打斷了他的話，轉頭無比認真地凝視着他，“恭喜，你們的副本已經結束了。至于接下來……”
“就是我一個人的事情了。”
話音落下，整個大廳像剝落了僞裝一樣，逐漸變成第一個副本裏，略顯破落的樣子。
霧蒙蒙的白光湧現，由四周不斷向中間聚攏而來，将完全處于狀況外的一二三號包裹在其中，倏地消失了。
只剩下方賀。
他坐在沙發上，目光越過朦胧的霧氣，微仰着頭與肖橙對視。
但他發現自己好像完全沒辦法看透她了，或者說……
自己從來都沒有看透過她。
“你要去做什麽？如果很危險的話，我或許可以幫上什麽忙，我們合作。既然你早就認識所謂的另一個我，那麽……”
“不行哦。”肖橙搖了搖頭，用不容置疑的語調說道，“現在的你還不夠資格，方賀，現在還不該是我們認識的時候。”
霧氣變得更加濃郁了，徹底模糊住兩人的視線，他們看不到彼此，很快就連對方的聲音也變得缥缈起來。
“還聽得到嗎？！告訴我，另一個我會在什麽時候見到你！六號？！”
肖橙沒有回答。
她轉頭看向從濃霧中顯露出來的，無比熟悉的電梯口。
在她的「第一場」副本裏，方賀會從那裏走出來，然後姿态親昵地自己耳語——
“配合我，我們合作。”
“啧，什麽亂七八糟的小心思。”她有些啼笑皆非地輕嘆一聲，唇角卻不由自主地勾了起來。
随着方賀也從副本中脫離，霧氣瞬間消散一空。肖橙彎腰撿起掉落在自己腳邊的破舊書籍，輕撫去沾在封頁上的灰塵和污漬。
沒有書名，封面上畫着一只猙獰可怖的巨大眼球，一半充盈，一半萎縮幹癟，上面遍布着縱橫交錯的血絲和神經。
“所以……這就是設置好的錨點嗎？”
肖橙深深地吐出一口氣，幾乎用盡全力才翻開了第一頁。無數扭曲的觸手瞬間湧出，上面巨大的吸盤吸附在肖橙的手臂上，将她整個人向書頁中扯去。
巨大的黑色漩渦憑空出現，肖橙沒有反抗，任憑它将自己吞噬進去。
窒息的感覺逐漸将她籠罩，失去意識的前一秒，她看到被無數血色光刃切割成碎末的書。
破敗的廢墟。
幾乎已經沒辦法找到一片完整的地面了。
肖橙被石頭硌醒，迷迷糊糊地醒過來，身體略微往旁邊挪了挪，結果差點整個人都翻倒下去。
她這才注意到，自己正好躺在一塊突出岩石的尖端，以一個微妙的姿勢保持着平衡。
“呦，醒了？”不遠處傳來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
她有些懵逼地轉頭看去，只見方賀雙臂環抱，懶懶散散地倚靠在旁邊的石壁上，臉上帶着略顯促狹的笑意。
“難得啊，我還以為好不容易背回來的，又是個沒救的死人。命還挺硬，給我個準話，不是回光返照吧？”
肖橙:“……”這熟悉的調調，絕對是方賀本人沒錯了。
“你不認識我？”她敏銳地捕捉到方賀眼底的陌生，“這裏是什麽副本？除了你我，還有幾個玩家活着？”
“雖然不清楚你是不是在裝傻，但是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陌生人。”方賀意味不明地嗤笑一聲，用審度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肖橙，“不會再有副本了，半個都不會有了。”
肖橙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答案，愣怔兩秒，單手一撐，利落地從石頭上翻身蹦下來，幾乎是眨眼間就到了方賀面前。
“什麽意思？”她追問道，“什麽叫不會再有副本了？”
方賀被她的身手短暫震驚到了，但很快就将情緒盡數收斂:“字面意思嘛，救世行動徹底宣告失敗，碎片世界徹底被毀……嚴格來說也不算完全被毀？畢竟還有我們兩個活口，還有……”
他從殘破的口袋裏，摸出一枚玻璃珠大小的幹癟眼球。
“系統主腦？！”肖橙的腦子裏現在一團亂麻。
這跟她的認知完全不同。
這是什麽？為什麽系統主腦會瀕死？是好不容易恢複的記憶在欺騙自己，是錨點的設置有誤，還是說……
這是截然相反的另一條世界線。
屬于方賀的世界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