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橙走到病房門口,試探着伸出一只手臂,冰涼的觸感從指尖蔓延,就像是将手探進了水裏。
門口的空間悄然化為有形,以肉眼可辨的速度緩緩扭曲,肖橙伸出去的半截手臂消失在視線裏,又從斜對面的病房門口穿了出來。她嘗試着動了動,沒有任何不适感,這種空間的扭曲并不能影響到身體機能。
“走吧。”她收回手,轉頭對蘇欣說道,“只要找到扭曲的規律,我們就能出去了。”
她們來回跑了幾十次病房,終于在還剩不到五分鐘的時候,成功離開了二樓走廊。
一樓倒是很正常,看起來與之前并沒有區別,當然也沒有什麽小花園。以防萬一,肖橙還去食堂轉了一圈,依舊是一無所獲。
“怎麽辦?時間來不及了。”蘇欣已經跑得滿頭大汗。
沒等肖橙回應,廣播再次響了起來,男人的語調裏多了些幸災樂禍:“時間還剩最後一分鐘,迷路的病人們,請務必準時到達小花園。為了增強某些人的時間觀念,現在開始倒數,五十。”
“肖橙!”蘇欣一臉驚恐地指着走廊。
距離她們不遠的位置,兩側牆壁緩慢蠕動起來,隆起密密麻麻的肉粉色鼓包。随着男人的倒計時,那些鼓包不斷拉長凸出,逐漸長成肉瘤。然後那些肉瘤的表面浮現出不清晰的五官,它們掙紮着伸出觸手,向外探去。
倒計時三十秒。
第一個肉瘤成功脫離牆壁,蜘蛛腳一樣的觸手将它托起來,蓄力猛地一跳,向肖橙的腦袋撲來。肉瘤上的五官越來越清晰,剛長成的嘴驟然張開,露出滿口帶倒鈎的尖牙。
“這什麽低配版抱臉蟲?”肖橙被惡心得夠嗆,擰腰旋身就是一記飛踢,肉瘤被她踹出去好遠,啪叽一下拍在牆面上,濺出一大灘粘液。
倒計時二十秒。
越來越多的肉瘤落到地上,它們的表面逐漸長出黑亮的甲殼,碰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金屬碰撞聲。
“卧槽!跑!”肖橙當機立斷,拽着蘇欣轉頭就往樓梯通道跑,肉瘤們在身後緊追不舍,氣氛熱烈堪比大型粉絲見面會。
“但是小花園……”
“花園什麽花園,你見到半片葉子了嗎!當我們是狗啊,聞着味就去……等等,花香!”電光火石間,肖橙腦海裏思緒閃過,猛地轉頭看向樓梯通道口處的牆壁。
花香!她在這裏聞到過的!
身後的肉瘤越來越近,撲簌簌騰跳起來,黑壓壓的一大片。廣播裏,倒計時仍然在繼續。
“跟着我!”肖橙握緊了蘇欣的手腕,頗為大無畏地一頭往牆上撞去。
眼前白光一閃,然後豁然開朗。
這是一座看不到盡頭的玻璃花房,玩家們聚集在青草地上,身後就是精神病院的後牆。
暖洋洋的陽光透過玻璃屋頂,不遠處的玫瑰花叢裏,一個戴着高禮帽的男人緩步走出。
他把帽檐扣得很低,微低着頭,幾乎整張臉都隐沒在陰影裏,只露出半個過分蒼白瘦削的下巴。
“六個需要重點關注的病患,你們好。”男人站在花叢與草地的交界處,“我是你們的臨時院長,當然,我更希望你們叫我,花匠。”
“由于某些原因,你們将接受我的親自治療。這個過程會相當痛苦,在你們無法忍受的時候,請告訴我真相。只要讓我滿意,我會簽下你們的出院單。”
“為了治療效果,我的私人花園将短暫地面向你們開放,當然,只有一個小時。太陽升起到頭頂,你們可以進入這裏。”
“我有我的治療方法,我親愛的病人們,相信我,一定能讓你們擺脫病痛的折磨。”男人摘下自己的高禮帽,在陽光下微笑。
他沒有眼睛,眼眶的位置微微下凹,上面釘着兩顆漆黑的珠子。
然後他轉過身去,步履緩慢地走進玫瑰花叢深處。
熟悉的電子提示音再次響起:“各位玩家請注意,解謎副本精神病棟已更新,規則随機掉落中,祝您游戲愉快。”
3號床和4號床還穿着護士服,在提示音響完之後,兩套衣服沒有半點征兆就消失了。
這一切發生得太突然,他們有些茫然地看了看自己:“這也是規則之一?”
“看那面牆。”方賀神情嚴肅地指向精神病院的後牆,讀出上面剛剛出現的淋漓血字,“規則一,沒有護士。”
原本平整的牆面自己開出一扇門,逐漸變得透明起來,讓他們能清楚地看到醫院裏面的情景。無臉護士們聚集在護士站裏,突然無比痛苦地大聲尖叫起來。
他們的身體越來越膨脹,像是充氣到極致的氫氣球,接二連三地漂浮起來,一直頂到天花板上。
皮膚不堪重度地被撐開,粘稠的黑色血液從裂縫裏淌出來,滴滴答答地落到地板上。裂痕不斷擴大,無臉護士們的皮膚像是被裁開的衣服,一張張落下來,然後滲透到地板裏。
護士們失去皮膚,黏糊糊地趴在天花板上,很快就開始等比例縮小,最後變成一個個帶着血水的肉瘤。
天花板緩慢蠕動着,表面顯露出類似于腸道內壁的褶皺,肉瘤們接二連三地鑽進去。直到最後一個肉瘤跟天花板融為一體。
之後是短暫的平靜,緊接着,一樓以上的樓層迅速粉化,飛灰四散,所有的牆壁開始玻璃化,茂密的藤蔓攀着外牆瘋長,幾乎将整棟樓都籠罩其中。
天色瞬間暗了下去,烏黑的雲層将太陽遮住,玫瑰花叢裏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緊接着無數帶刺的花枝順着地面探出來,蛇一樣向衆人襲來,速度極快,幾乎只能看到殘影。
“回去!離開這裏!”肖橙瞳孔猛地一縮,來不及思索,薅住蘇欣的半截衣袖,轉頭就跑。
方賀他們反應也極快,三兩步沖進門裏。花枝好像只打算把他們趕回去,在所有人進門的瞬間,便偃旗息鼓,緩緩地縮了回去。
3號樓心有餘悸地看着外面的花叢:“這植物成精了嗎?”
“成不成精不好說,但我們恐怕是真的要成神經病。”肖橙指着面前五個全透明的玻璃格子間。
格子間方方正正,正中間擺着每個人的病床,病床上整整齊齊疊放着一套病號服,床頭釘着時鐘,天花板上是監聽器和煙霧報警器,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知足吧,好歹給你升級成了單人間。”方賀拍拍肖橙的肩膀,率先走了進去。
病房門在他進門後自動關上。
方賀的病房在最左邊那間,茂盛的藤蔓像幕簾一樣挂了半邊,投下厚重的陰影。肖橙看着他脫下身上那件糊滿血的外套,又抖開病號服,套在身上,然後接受良好地向自己打了個手勢。
他動了動嘴,好像說了句什麽,但一點聲音也沒傳出來。
這玻璃的隔音效果簡直爆炸。
“回病房吧,接下來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肖橙說道,她不想在外面浪費時間,剛才方賀的反應也說明病房暫時沒有問題。
她在右數第二間房,藤蔓還沒長到房頂上,擡頭就能看到陰沉沉的天空。門被關上後,整間病房一片死寂,她甚至能聽到血液在身體裏流淌的聲音。
床上的病號服是新的,略顯寬大,右胸處印了個鮮紅色的數字5,左側有口袋,肖橙把手伸進去,摸到了三張巴掌大小的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