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蟲21
嚴峰有些打開房門腳步頓了頓,她有些驚訝地看着本該可憐兮兮地躺在床上的李禹方。
此時同居人正把一個芒果味的甜點端出來。
“我做了蛋糕,你回來的正好,要吃嗎?”李禹方汲着拖鞋,神色仍是不太好,但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她。
嚴峰把門關上應了一聲好。
她看着同居人有些瘦削的去端小蛋糕的背影。
小蛋糕到手還是熱的,顯然才出爐不久。
嚴峰把小蛋糕吃了一半,旁邊挨過來一個熱騰騰的人。他的手腳緊放在她的旁邊,讓嚴峰有些騰不出手,只好把小蛋糕放到自己左手上繼續吃。
又吃了一口,旁邊人倒在了她的肩膀上。
李禹方這些天總是這樣子,嚴峰起先問的多了,導致他每每聽她問起身體的事開始采用回避的态度。
嚴峰把小蛋糕咽下去,靜靜地坐着。
橘子糖的香味和芒果的味道萦繞在她的鼻尖,她坐了片刻,察覺時間在一點點的過去。
“你真的沒有偷偷吃什麽不該吃的藥嗎?”嚴峰微微側臉問道。
李禹方的頭發毛糙蓬松,小揪揪就在她的臉邊。
聽了嚴峰的問句他動了動身體,可能是想要起身,但又有些懶散地放棄了。
之前每次嚴峰問起他要不要去基地醫院的時候,他便離開她身邊,到別處趴着。
“沒有。”過了片刻他低聲道,聲音有些沙啞。
嚴峰不知道他到底怎麽了,不過去基地醫院的話在這個檔口确實很引人注目,他不同意,嚴峰也并不敢強行讓他去。
到底是出了什麽問題?
她起身去給李禹方倒了杯溫涼的水放到他的手裏。
“那再去休息會兒吧。”
李禹方垂着眼應了,然後拖拖拉拉地又回了床上。
嚴峰将半開放式的小廚房收拾了一通然後拿着剩下的小蛋糕準備出門,出門前看了看角落裏因為沒有人記得給它澆水而被曬的恹恹噠噠的卷葉草,她折回身去給它澆了水。
外面到了點,基地上方的天空開始變化,由正中間明亮的太陽形狀和淺藍色的天空加白色的雲開始在短短幾分鐘的時間內暗下來。
路邊明亮的路燈也适時地變暗。
鄭嫂果然沒有回家,洪一美綁着低低的馬尾辮将門鎖上,她身後似乎還能聽見男人暴躁的嗚嗚聲,沉悶暴躁且可怖,像被堵住喉嚨待宰的豬。
嚴峰提着帆布袋子對洪一美晃了晃。
洪一美神情有些不好,她的手還放在門口的把手上沒有離開,不确定嚴峰到底有沒有聽見男人的聲音。
她仔細觀察着不遠處嚴峰的表情,心裏砰砰直跳,遲了兩秒才松開手,朝不遠處一副懶散模樣的她走去。
父親的病越來越嚴重了,母親說是因為父親服的鎮定劑有副作用,可鎮定劑的副作用會使一個人完全變了模樣嗎?
洪一美其實并不傻,她很聰明。
她察覺出這個小峰姐和之前的小峰姐的區別,她看的出母親的焦躁不安。
父親從前是變好過的,但大多數時候她并不喜歡他。
壓迫和束縛以及感受不到的愛。
現在變成這樣的情況她并不覺得母親恐怖,也并不感到害怕。只是,父親的行為越發不受控制了,他吃的食物越來越多,也漸漸變得與人類不同。
洪一美并不知道母親做了什麽,除了家中那個小隔間內供奉的不知名的東西。
那是從某一年的讀書會後出現在家中的東西,母親從不讓她接觸,最近甚至要求她不許路過隔間。可她的房間在最裏面,怎麽可能不路過呢?
母親有些時候太過慌張了。
“要吃蛋糕嗎?”嚴峰道。
洪一美抿起唇笑了笑拒絕了。
“是李哥哥給你做的嗎?”為了緩解她心裏的不安洪一美道。
嚴峰點了點頭:“他最近做這些做的越來越好了。”
洪一美有些接不上話,只道:“李哥哥最近在基地買的東西确實很多。”
“有人議論嗎?”不然她怎麽會知道?還特意說一下。
“也沒有,只是我有一個朋友她們家在兌換處旁邊說最近經常看見李哥哥去買水果,橘子買的最多。”
“噢,我最近是比較喜歡吃橘子。”
兩個人走了不多遠,坐了軌道車,然後才看到了一座綠色的小房子。
小房子的通體都被青綠色的顏料刷滿,白色又帶着樹葉彩繪的內裏,粉色橙色紫色……各式清淺的小花,有點像用水彩暈染的色彩,清新淡雅,讓人眼前一亮。
嚴峰伸出手觸摸了一下門前綠色的仿真花,觸感柔軟,但外表看起來很像真的盆栽。
“很漂亮吧,這是之前我們手工會的時候一起制作的。”
“你們不是讀書會?怎麽還做手工。”
“是讀書會,不過很多時候大家更像家人…………”
嚴峰露出了略微奇怪的表情。
家人什麽的,一個讀書會而已,為什麽會把書友形容的這麽親密?這讓嚴峰不由得又聯想起她們那裏的一些小型組織。
洪一美看了看嚴峰的神情,要說的話咽了回去,雖然讀書會的宗旨确實是如讓遠行者回家,但是果然說出來還是讓人感覺怪怪的。
“其實你可以當做這是個小型俱樂部。”她這樣說道。
“學校還沒有開學的消息,蟲群也一直沒走,大家內心都很擔憂,所以才舉辦了這次的讀書會。”
“你這讀書會…………它正經嗎?”嚴峰咬了一口小面包站在門前問道。
不管是人員配置還是宣傳标語和這有別于基地畫風的地方都讓嚴峰感覺有些許問題。
她直白的問句讓洪一美沉默了一下,不過洪一美并不覺得驚訝,她覺得如果正常人看到讀書會的配置和聽到讀書會的宗旨不覺得奇怪才不正常。
“大概是正規的。”洪一美默然道,“這裏是經過基地批準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公用設施。”
嚴峰露出了驚訝地表情。
這裏竟然走的明面?她還以為似這種組織和地方會偷偷摸摸的呢,就好像她們那裏的反抗者組織,不,用反抗者來形容實在是侮辱反抗軍了。
似這種每方面都奇奇怪怪的組織大概只有那些純粹的歷史虛僞主義恐怖分子才會做的事情。
“付老前段時間還在天窗上表揚我們來着,你不知道嗎?”洪一美問道。
“完全沒聽說過。”這麽正規的嗎?這地方還上過天窗?
嚴峰擡頭打量了一下這個地方。
确實,這麽特立獨行的畫風和配置在整個人類基地都是特有的,很亮眼,根本沒辦法隐匿的樣子。
洪一美邊說着邊打開了門,一條長長的帶着漂亮壁紙的路就出現在她們面前。
“我們這裏也有咨詢室的功能,自從讀書會成立後,基地內的暴力問題和犯罪問題直線下降。直到今天,讀書會也作為和星星咨詢室一樣甚至更好的存在幫助着陷入困難的人們。”
“聽起來你們這裏不大像讀書會。”
洪一美頓了頓轉頭問道:“像什麽?”
“教會?……總之什麽都像。”就是不大像簡單的心理咨詢室。
兩人走了沒有兩步,就聽到了裏面的各種人士的交談聲,聲音不大,但耐不住人多。
讀書會的話應該是很安靜的,至少在嚴峰僅有的印象中是這樣的。只有在後面的名人交談區才能聽的到各種端着香槟穿着華麗的人士們的高談闊論。
洪一美聽到教會兩個字後瞳孔略有些收縮,她轉頭看了看嚴峰,有些欲言又止。
她是否真的察覺出了什麽?
可嚴峰看起來似乎只是随口一說,她很快便自己反駁道:“對了,基地裏早就沒有宗教了不是?因為太陽和月亮都和上帝一起消失了,唯有東方的宗教還有些,但你們這兒應該不是吧?”
洪一美反問道:“你怎麽知道我們這裏不是?”
嚴峰指了指牆面:“如果是東方的宗教,你們這裏不應該是這種風格,怎麽着也得用白底紅牆的壁紙才是。”
洪一美看了看壁紙低聲道:“是嗎?”
随着兩個人的走入,一場充滿了家庭氛圍的讀書會展現在嚴峰面前。
同她印象中的讀書會不同,這裏更像是一場大型的家庭聚會,或者地下飯店聚會。
嚴峰看到身着各色服裝的人坐在桌子、倚靠在上面旁交談。有各式各樣的小零食放在廳內。她甚至還看見有人在現場表演烙餅。
這可真奇怪。
洪一美輕車熟路地帶着她往裏走,很快她們就坐到了一個角落的凳子上,旁邊有一個早就來到的男人——帶着銀白色的手表,神情看起來不太好,額頭有一處淤青的傷痕。
“請問我們可以坐在這裏嗎?”洪一美問道。
男人神色郁郁,手裏拿着一本故事書低頭看着,但好像也沒有看的進去,他的精神發散又集中,整個人都處在游離又苦悶的狀态。
“随便。”他這樣回答道。
洪一美道了謝。
同一直以來的偏內斂不同,到了這裏後她好像也變得更加放松了些許。
嚴峰看到她很平常地就坐到了旁邊一角,她心裏奇特的同時也随着洪一美坐了下去。
大廳中央攤烙餅的那位失敗了,餅被她甩到了地上,圍觀的衆人發出噗嗤噗嗤的笑聲。
整個讀書會都洋溢着這種正能量的氣息。
嚴峰起身去拿了本書。
雖然大家的目的都不在讀書,但這裏的紙質書還是蠻多的,有一種複古的味道。
她們那個世界紙質書籍只出現在有錢又有閑的人的書房裏,不,或者說貧民窟的人家根本都沒有書房,有沒有茅房還兩說。
書籍本該是最便宜的流通貨,不過卻很不受歡迎,大家更喜歡于讀取芯片。
想到這裏嚴峰摸了摸自己的後脖頸。
——人體随身攜帶的電腦。
那種感覺很不好,不過正在她們那裏流行。
事實上似嚴峰這般的人士都知道一個真理那就是——公司永遠不會做賠本的買賣。
它們極力推廣這種便捷的體內裝置,但一旦這種東西徹底普及,那吸血鬼公司就又會變一副嘴臉了。各種後遺症會拖垮無數的家庭。
或許這确實加快了人類的進化,不過誰又能保證沒有副作用呢?
嚴峰低頭看着書,旁邊有人開口道:“你喜歡生物知識嗎?”
她的思緒回籠,看了一眼自己的書,确實是地球生物百科大全。
“還好。”
艾于明穿着得體的白色襯衫,手袖有着複古的花邊,站在書架旁笑了笑。
“有很多人都喜歡生物,不過因為蟲族大家都沒辦法真正地接觸自然。”
“也無所謂吧,雖然書上看起來不錯,但真正接觸起那些動物來,或許并不如自己想的那般如意。”
“哈哈哈,新奇的思路。”艾于明伸出手道,“艾于明。很高興認識你。”
“我知道你是誰,艾先生,久仰大名。”嚴峰合上書頁,然後輕輕地碰了碰他的手。
她實則內心有些嫌棄。
雖然這個男人長得不錯,性格也很好,可或許是某種古怪的直覺,讓嚴峰對于這類人士有些敬而遠之。
關于生物方面這位經常出現在她周圍人口中、偶爾出現在天窗的艾先生似乎有很多話題。
嚴峰聽他聊了一會兒,很快便抽出機會來告辭。
初次接觸,這個家夥是個滑不溜秋的鲶魚。
嚴峰帶着兩本書回到了洪一美的旁邊——另一本書是某人推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