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蟲02
因為蟲族還在繼續不斷的降臨與擴大,為了維護地下基地的穩定,從16歲到35歲的青年必須每隔三天到外面驅趕和殺滅附近的蟲子們,鑒于蟲族現在的智商并不足以讓它們有意識到要聯合起來消滅人類的想法,所以地下基地還算安穩。
今天正巧輪到1.0的配偶去執行這項任務,然而這個點滅殺員們應該早就回來甚至于已經用完餐了才對。
嚴峰起身打開了門。
門外的天空是黑色的,因為那是鋼筋鐵骨構造的,按照人類的生物鐘此時已經黑夜,外面的燈光換成了橘黃色,矮小且形狀各異的房子一棟一棟地排列,也有高樓,只不過在嚴峰眼中仍舊相當的矮,因為那些樓層最高也就兩層,不遠處的唯一一棟三層樓最為顯眼,她從剛剛入侵的系統裏知道那是處理小基地事物的地方。
她看到有人朝小樓集結去了,都是些帶着徽章的人,那是小基地的管理者,有點類似于義務勞動的那種性質,這家有什麽麻煩,那裏需要修補些什麽都可以通過到小樓求助獲得幫助。他們也會處理一些矛盾和商量并下達一些指令。
這個義務管理者是三年一輪,星星會選舉合适的人。
它實時監控着小基地內的情況。不過在V95的研發者嚴峰看來不足為懼。
雖然她發現它也在不斷疊代,但是在人類社會都已經縮水到這個地步後,它要擁有自我意識估計還有很遠的道路,到那時說不定它會見證人類的消亡。
再跟去看看情況和關門回家兩個選項中嚴峰果斷關上了門。
她怎麽感覺有點餓了?
是不是該吃飯了。
嚴峰思考一瞬,摸了摸自己扁平的肚子。
嗯,确實該吃飯了。
小廚房的流理臺上放着的蔬菜看起來也奄巴巴的,她從中挑挑揀揀開始炒菜,雖然以前經常靠營養劑打發一兩頓,但那純粹是先行者不做人,忙的。但凡有十分鐘時間她絕對會溜出去吃完再回來。
對于做飯也算是她半個興趣愛好。
她全部的興趣愛好是吃。
不管是在先行者公司還是別的一些正式場合,如果有人問起她的愛好,得到的回答定然是研究人工智能。
然而事實上那只是她想要升職加薪的說法,她的每一個同事都說摯愛公司,但是反抗者來襲的時候喊的最歡的那個跑的最快。
嚴峰從千軍萬馬中拿到先行者的入職邀請也是費了很大一番功夫,計算機天才、人工智能的先驅,各種名頭她都欣然接受。
本想幹兩年好回家養老,沒成想被公司先下手為強。現在想來,她可能一直屬于危險員工的名單上的一位,不然他們不會二話不說就對她下手。
房間上的喇叭傳來聲音,告知外出除蟲的人雖然遭遇了點小波折,但是不必擔心,他們很快就會回來。
嚴峰聽了聽倒也不覺意外。
從1.0的工作日記中可以看出,雖然大部分情況下滅殺小隊都會按時回來,但偶爾也是會耽誤一些時間的。
她要在這裏繼續作為1.0生活,那麽最當前的一個問題,就是跟1.0搭夥過日子的某個人。
鍋上澆油,雞蛋落在其中蛋白與淡黃很快煎出焦亮的顏色,反轉後撒上廚房僅有的胡椒粉放在一旁。
有些奄吧的青菜被她慢悠悠地擇幹淨然後與肉翻炒………很快嚴峰就把飯做好了。
雖然材料過于稀少且低劣了些,不過賣相還是可以的。
“叮鈴鈴。”門口的門鈴傳來響聲。
正在乘米飯的嚴峰頓了頓,她放下碗走到門前,通過貓眼往外看去。
暖黃色的光下,貓眼裏的世界變得有些扭曲。
門口站着一名青年,過于清秀的面容讓他看起來有些羸弱,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是外出殺蟲時的制服,櫥子裏還有一套她的,臉上帶有一絲血痕,看來今日的殺蟲任務很是不容易。
之所以進自己家還要摁門鈴,那是因為1.0因為早上沒能嘗試成功,所以把家門密碼換了。
從日記裏看來青年是個沉默寡言的性子。
嚴峰失望地嘆了口氣。
本以為可以無傷擺脫這位同居人,但是他竟然回來了。這樣一來為了自己還沒躺兩天就立刻引起整個基地的轟動導致一些她不想看到的結局,她恐怕得複刻一段時間的1.0行為。
每隔一周凡是組成家庭的成員們必須去三層別墅小樓那裏給對方打分,分值過低的伴侶星星将會在連續三次後自動宣布他們解除夫妻關系。而如果孩子連續三周給大人打分過低,管理人員将會介入,持續一年仍舊如此,将會同樣解除親人關系,由小基地直接扶養。生育兩個孩子及以上的家庭可以考慮是否領養。
這幾年內1.0和其配偶給對方打的分數都在平均分之上一點。
因為1.0脾氣差到遠近聞名,倘若離婚後她再次申請分配,可能不會有更好的選擇,而這位同居人的硬件缺陷也在這兒擺着,所以兩個人磨合了五年相安無事。
不過上一周兩個人互相給對方打了最低分。1.0的日記中說她真的受夠了這種壓抑的日子,并給這位同居人下了最後通牒,如果兩周的時間內這位同居人還是不行,兩個人便解除婚姻關系。
嚴峰認為那還不如直接解除呢。
五年了都沒有半點進展,這兩周究竟要怎麽樣才行啊!這裏又沒有克隆器官移植和仿生義肢義肢,更沒有什麽更為有效的辦法,這種事情越努力越做不到吧!
門外的門鈴聲一遍一遍的摁着,嚴峰摸了摸自己的心髒覺得這門鈴實在是太吵人了,既難聽又刺耳,很不友好。
等她有時間一定要換個聲音,不知道這個世界有沒有喜氣洋洋的歌。
嚴峰整理了一下表情,是個嚣張且煩躁的樣子。
最好這位同居人也厭煩了她,到時候兩周一過,單人公寓美滋滋。
1.0之所以非要找個伴不單單是因為這小基地裏根深蒂固的思想,更多的是如果是夫妻的話很多事情會方便許多,比如三天一次的殺蟲任務,夫妻兩人輪換來就可以變成六天一次。
雖然嚴峰也覺得不錯,但是比起三天一次的外出殺蟲任務,果然還是自己的環境中一直有一個陌生人存在更令她覺得難以接受。
她的手握在門把手呼啦一下拽開了門,站在原地有些不滿地開口:“怎麽現在才回來。”
依着1.0的性格和他們現在的狀況,她定然不會為這位同居人噓寒問暖。相反,魔怔的她,最大的可能是不耐煩地質問與催促他快點進行晚上的流程。
基地內的鈴聲規矩雖然所有人都認同,但生活起來并不是所有人都遵守的。但1.0不一樣,她對于這些東西是非常在乎的,她曾寫道:如果不是這位同居人拉胯,那麽她一定是小基地內的完美公民。
當嚴峰以1.0的口吻開口時,這位同居人并沒有表現出異常。
兩人站在門前對話。
門外小院裏畫着花花綠綠的塗鴉,頭頂的天空暗淡,僞裝的月亮一成不變地挂在天上。
這位清秀像女孩子一樣的同居人似乎被突然打開的門吓了一跳,一雙淺褐色的眼睛剔透地看向她,而後又聽到她說的話,原本淡淡的臉紅了紅,有些不知所措,眨了眨眼,不知想到什麽,遲疑解釋道:“今天……蟲子有點多,所以……所以我……”
嚴峰不為所動,1.0與他的關系很差,差到整頁日記都在罵他。
兩個人待在一個房間,還是這麽小的房間都能當對方不存在。似乎除了繁衍工具這一名稱,他便沒有任何其它形象了。
然而見面後那個沉默寡言又不讨喜的陰暗工具人形象才在嚴峰的眼中具體起來。
他看起來有些怯懦,不過倒也算不上是沉默寡言,是她的語氣還不夠兇嗎?
或許應該再嚴厲點。
嚴峰打斷他的話:“別說了,到點了,快點洗澡。”
她調整着自己的語氣和神态,盡量不要讓對面的人察覺出什麽來。
複刻是件非常麻煩的時,即便有記憶也沒人能保證自己能扮演好另一個人。
嚴峰只希望這位看起來秀氣的同居人不是什麽敏銳的家夥,盡管按照她在日記中看到的那樣的話,兩個人的關系已經差到恨不得對方去死的程度了。
她冷言說完後,同居人直愣愣地看了她片刻,又在她仰了仰下颌後吶吶地點頭。
那些沉默寡言的淡薄形象開始在她腦海中褪去,眼前有些軟弱又順從的形象開始染上顏色。
嚴峰知道自己剛開始這一段算是過去了,于是讓開一段路,頗為傲倨地看着人從她面前走進屋子。
她看到他身上經歷過消殺的防護服幹淨整潔。
蟲卵可以在肉體孵化,所以進來出去都要進行嚴格的消殺。他現在穿的是裏面的一層衣服,當出去時還要渾身上下再套一層嚴密的。
這位同居人名叫李禹方,具體含義不知,反正他們這批人都是星星取的。
小隔間的浴室內水聲嘩啦啦的響着。
剛剛似乎表演的有些浮誇了,嚴峰心裏無奈,這實在不是她的強項。
她揉了揉自己的頭發,忽然想起來其實她也還沒洗漱。
不過無所謂了,走個流程而已,根據日記裏的說法,三秒鐘搞定。
除了對于這方面的定時定點的執着,1.0在其他問題上挺正常的,等再敷衍上兩天就直接裝作徹底死心不幹了。兩周之後一離婚,性情大變正好說得過去。
然而一想到他們還要相互忍耐兩周,嚴峰就很想擺爛。
明明她已經在等着去死了,為什麽還要做這樣的事?突兀就突兀了,反正她身上又不可能檢測到蟲卵,難不成基地的人僅僅因為懷疑就能把她趕出去嗎?
………好像還真能。
有一項法律規定了來着。
攜帶疑似蟲卵的人不能待在地下基地,得在地上基地服役三個月,直到确認安全後方可重新回來。
地上基地的待遇那就相當的一般了,暫時還沒有幾個人住在那裏。
随着水聲的停止,浴室裏的人擦着頭發走了了出來,灰藍色的睡衣襯得他的膚色更加單薄的白,是一種不夠溫潤的、比瓷白色少了一層光澤的顏色,像鋪了一層塑料薄膜的、剛剛粉刷好的牆壁。
“李禹方”的腳汲着拖鞋,周身還帶點彌漫的水汽,站在原地看向房間中央的人。
聽到浴室門合上的聲音,嚴峰才回過神來,轉身對上同居人平靜的視線。
日記中曾詳細記載了兩人的幾次失敗嘗試。
【我按照查到的方法極盡所能地去取悅他,可是只跳動了那一秒的時間我就感到他立刻結束了………這麽多年的嘗試我太累了,他實在是令我惡心!我恨不得他立刻就死在外面!】
房間內的燈光也是偏橙的顏色,這樣的光似乎生來就自帶模糊旖旎的氣氛。1.0遲遲沒有下定決心的原因想來這張臉也占了一部分吧。
嚴峰走上前去,距離逐漸縮小,直到她跨入兩人之間的安全距離,然後再縮小,小到只有二十厘米左右的範疇停下。
他有些高,嚴峰倘若不仰頭,便只能看到他起伏的胸膛。
呼吸幾不可聞,兩個人就像柱子一樣直愣愣地對站着。
它好奇地打量眼前的“人類”。
而嚴峰也在回想着1.0的日記。
這麽多年1.0與他嘗試無數次都以失敗告終,所以不管是她還是他,都失去了各種情緒。在嚴峰看來,他們做這種事大概就跟上着垃圾班的她沒有區別。
煩悶與一眼望到頭的枯燥。
為了快速走完這一流程,嚴峰并沒有要做什麽其他準備的意思。
從這裏到浴室的距離很方便。
她伸出一只手勾着他的褲子上的松緊帶往下輕輕地一拽,感覺太過不雅觀。她移開眼,然後另一只手抓住他的上衣側擺又湊近了些,近到她能聞到他身上有些發甜的氣味,有點像橘子糖和蜂蜜的組合味道。
根據日記中的描述她進行着複刻,不過她畢竟沒有1.0的經驗,輕重總難控制,一個計劃實施起來自然與現實有着或大或小的差距。
比如關于V95的自我疊代後産生的意識,比如她不靠譜的演技,也比如此時她感受到的溫熱的體溫和不自覺發熱的臉頰。
做計劃她是一流的,倘若單單紙上談書,嚴峰認第一絕沒有人敢進行挑釁。但是同她相處過的同事都會勸她讓她去換個身體和匹配的大腦功能區。
她自然是斷然拒絕。
好不容易還完先行者的學貸沒兩年,再去貸一身的款她是瘋了才這麽做。
嚴峰漫無目的地回憶咀嚼着她的過去。
而眼前的工具人不知何時伸出了一只手緊緊地抓在了嚴峰後背的衣服上,面上的骨白色也染上了一抹緋色,他的呼吸有些亂了。
嚴峰有些詫異。
這算是超長發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