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磨都沒多大關系,庭芳還是把張夫人的鏡子拿了出來,當她重回客廳的時候,那個磨鏡人已在埋頭幹活了,雖然對方正低着頭忙碌,庭芳還是覺得有點眼熟,這個磨鏡人應該在哪裏見過。似乎要證實她的猜想似的,磨鏡人忽然擡起頭來。張瑾?庭芳不由愣住了,他怎麽變成個磨鏡的了?看他那架勢,好像還挺專業。
“張姑娘,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咱們又見面了。”張瑾口裏說着話,手底下的活兒卻沒停着。
庭芳皺起眉,沒好氣道:“你真是來磨鏡的嗎?不會是特意來找我的吧?”
“姑娘還真是聰明。”張瑾也不打馬虎眼了,挺誠懇地說:“我今天前來,是有一事想請姑娘幫忙。”
“我能幫你什麽?”庭芳在他對面坐了下來,把手裏的鏡子推到他面前。
張瑾站起來,對着庭芳深深作了一個揖,然後搔了搔頭,似乎欲言又止,挺好看的一張臉快皺成了苦瓜狀,他為難了好一會兒,終于發話道:“我有一個朋友跟我來了京城,是女的,還帶着孩子,又生病了……我一個大男人,實在不方便伺候她,又舉目無親的,所以想……”
“哦,人在哪兒呢?”小夥子又是作揖又是低聲下氣那麽為難的央求,庭芳以前還沒遇到這種陣仗過,她倒有點不知所措起來,好像欠了人家八輩子債沒還似的,“我能幫得上忙的一定得幫。”
“還在客棧躺着呢。”張瑾苦笑。
“我去跟我母親商量一下,讓管家徐叔幫你把她接過來吧。”庭芳說着已準備起身,忽然又想起一事,問道:“上個月京城出事的時候,你不是出城了嗎?什麽時候又跑回來了?”
張瑾聽到庭芳願意幫忙,立即如釋重負,說話也順溜起來,“我沒出城,你要麽是看花眼了,要麽看到的人是我三叔,別人都說我跟我三叔看起來挺像的。”
“這麽說來你還有個跟你差不多大的叔叔?”張瑾一輕松,庭芳也跟着輕松起來,“你怎麽沒跟着你叔叔出城?”
“我也想出城啊,可當時形勢嚴峻,我不能帶着女人小孩跑啊,既然把人家母子帶到京城來了,沒辦法,只好負責到底。”
庭芳點了點頭,接着又好奇地問:“嗨,生病的那位,究竟是你什麽人啊?我聽我爹說你是從東平來的,你那個朋友也是從東平來的吧?怎麽一個女人帶着孩子跟你跑這麽遠路?嗯……難不成她是你媳婦兒?”
“當然不是,”張瑾嘆了口氣,“她算是我三叔還沒過門的媳婦兒吧。我三叔到京城來了,所以她也跟着我來了呗。”
庭芳更加好奇起來,眼睛睜得溜圓,“沒過門,已經有小孩啦?”
這話不止是好奇,甚至有一點點無禮了。張瑾卻不以為忤,點了點頭,不知他想到了什麽,忽然變得郁悶起來。
也真奇怪,庭芳本來挺煩惱的,大清早的被張瑾這麽一攪和,心情竟然好了不少。她見張瑾也似乎心事重重的,難道他是在為病人擔心麽?庭芳怕他着急,三步并作兩步跑去見母親,如此這般放連珠炮似的跟母親解釋一番。張夫人雖然也不明白張瑾是什麽來頭,但她是個熱心腸,何況之前光晟對那年輕人那麽客氣,好歹也算熟人吧?既然人家有求上門,當然不能推脫啊。女兒話音才落,張夫人就吩咐管家準備舒适的馬車跟着張瑾去接人,庭芳閑着沒事,也跟着兩個男人一起去了。
一行人趕到病人落腳的客棧房間,還沒進門,就聽到很響亮的小孩啼哭之聲,張瑾慌慌張張叩着門,過了好一會兒門才打開,一個身材袅娜、深目高鼻似乎帶有胡人血統的青衣女子倚着那扇門站着,看到張瑾,她咧嘴笑了一下,臉上立即出現兩個漂亮的酒窩。“你總算回來了,孩子好像也在發燒呢,我都快愁死了。”青衣女子說話有氣無力。張瑾也顧不得什麽男女有別,一把扶住她,同時招呼庭芳和張府管家進了屋,立即又關上門。
屋裏光線有點昏暗,門窗關得嚴嚴實實的,空氣裏彌漫着濃濃的草藥味。張瑾扶着青衣女子坐到床沿,低聲道:“我和小叔叔讓你受苦了。”青衣女子搖了搖頭。
庭芳不由自主直勾勾盯着那個青衣女子,她雖在病中,明顯很憔悴,依然難掩她平日的俏麗。她的眉毛濃濃的,那是很典型的小山眉,而且不是用筆畫出來的。她的眼睛黑黑的大大的像湖水一樣深邃。她的皮膚相當白皙,卻不像胡人的皮膚那麽粗糙,反倒很嫩很細膩,頰上泛着病态的潮紅,像三月桃花一樣鮮豔一樣水靈。庭芳目不轉睛越看越出神,這春水一樣的眼波秋山一樣的眉峰,她總覺得像是在哪兒見過,可偏偏怎麽也想不起來了。
青衣女子從床上抱起哭得正兇的孩子,輕輕哼着歌兒哄着。旋律是那麽熟悉,居然是庭芳童年所學的“月亮湯湯……”庭芳如夢初醒般,遲疑着喚了一聲“采星姐姐?”
青衣女子也愣愣地擡起頭,看了看庭芳,“你是……”
“我是庭芳啊,朔方的張庭芳,你還記得嗎?采星姐姐,別說,你跟你母親長得還真像。難怪我總覺得有點眼熟。”庭芳興奮起來,三兩步跑到床榻邊坐下,搖着女人的臂膀親熱地叫“采星姐姐!”雖然隔着衣服,青衣女子的臂膀還是很燙,她伸手摸了摸青衣女子的額角,燙得有點吓人。
青衣女子皺眉思索着,似乎努力在捕捉久遠的回憶。“庭芳?庭芳!”她忽然笑了起來,“啊,你就是總跟在王保家屁股後面的那個小丫頭。”她上上下下打量庭芳,“真沒想到,你都長這麽大了,而且出落得這麽漂亮。”
張瑾眼睛睜得大大的,興奮地搓着手,“采星,張姑娘,原來你們兩個也是熟人,那真是太好了。”
庭芳奇怪地盯着張瑾,質問道:“采星姐姐不是你叔叔的人嗎?那就是你長輩啊,你怎麽能直呼她的名字?”
張瑾搔着頭,尴尬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才憋出一句,“撇開三叔,我也算采星的長輩。”
“你就扯吧,”庭芳笑着打趣他,“你看起來明明比我還小,居然想冒充采星姐姐的長輩。嘿,我是你小嬸嬸的好姐妹,從今以後,我也算你長輩了。小輩見了長輩,應該行什麽禮呀?”
張瑾被庭芳搶白得幾乎無話可說,采星靠到床柱上,蔫蔫地給張瑾辯護,“庭芳,別鬧了,他是我堂舅。”
“什麽?你們這親戚關系還真夠複雜的!”庭芳似乎想起什麽來,忽然吃驚地睜大眼,“采星姐姐,你堂舅好像是姓李吧?什麽時候又冒出個姓張的堂舅來了?”
張瑾紅着臉讷讷道:“我既姓張,也姓李。”
“不會吧?你一個人有兩個姓?”庭芳彎頭瞪着他。
“我堂舅就是一個人有兩個姓,”采星似笑非笑回望了張瑾一眼,轉頭對庭芳道:“怎麽,你不服氣?”
“服!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我怎麽能不服呢。”庭芳關心地擁着采星,“采星姐姐,你燒得這麽厲害,別住這客棧了,趕緊去我家将養吧。”
第四十七章 時勢造英雄 [本章字數:2836 最新更新時間:2013-11-14 13:28:15.0]
庭芳給采星加穿了一件皮裘,扶着她下樓,張瑾抱着小孩子到櫃臺前結了賬,一行人出了客棧,馬車就停在客棧門口,庭芳拉着采星上了車,張瑾也跟着上車,關好車門,管家徐叔就趕着馬車回府。
張瑾雖然年輕,還是個男人,抱着個小孩居然相當自然,沒有半點別扭,就好像他以前經常幹這活兒似的。小孩子一直哼哼唧唧哭,張瑾上身以及雙手都很有規律地輕輕晃着,嘴裏還哼着歌謠。庭芳忍不住打趣他,“你看你忙成這樣了,這孩子還是在哭。”張瑾挺尴尬地傻笑。
采星枕在庭芳肩上,有氣無力道:“元本以前很乖的,也很聽我小舅的話,現在這麽鬧,只怕是身體不舒服。”
一行人回到張府,張夫人出來接着,她連大夫都已請來了,就在家裏等着,采星才一下車她就請大夫過來看病。大夫才一摸到采星的手腕就吃驚地叫了一聲,“這麽燙啊!養病如養虎,你們能怎麽拖到這時候才看大夫?”
采星搖頭道:“大夫,趕緊看看我的孩子吧。我不妨事,拖兩天就好了,我的孩子還從來沒吃過這種苦。”
張瑾抱着孩子來到大夫跟前,大夫摸了摸小孩的額頭臉頰,捏捏他的小手,眉頭緊鎖着,終于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