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都是,河東賊軍終于被徹底肅清。王思禮入绛州撫恤百姓,發現绛州城內居然牛馬萬計、糧草山積,原來都是賊軍劫掠老百姓囤積起來的財富,賊軍打了敗仗後,只顧着逃命,這麽多財産就都丢給王思禮了。這下可好,真正一夜暴發,不勝其富,整個河東的饑荒問題都解決了。绛州不過六千人的賊軍而已,居然有這麽多財物,真不知道安祿山、史思明的賊軍究竟搶了老百姓多少財産。
兩個月後,王思禮派去河西、隴右、朔方的人把将士們的家眷陸陸續續接到了河東,軍士們也都安心在河東落了戶。
王思禮和許多軍官都等在驿站裏迎接自己的家人,王思禮與家人分別了将近兩年,張光晟夫妻別離的時間甚至更久,兩個人都望穿秋水、心情激動無比。
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驿站外隐隐傳來許多馬車行駛的聲音,王思禮精神一振,側起耳朵傾聽。一個軍官跑進驿站,興奮地喊着,“來了,來了。”坐着的人都一窩蜂沖了出去。
車聲隆隆,很快最前面的幾輛馬車進入了人們的視線,許多軍官興奮地打着唿哨,王思禮完全沒了平日的冷靜、沉着,他迎着馬車跑了過去,邊跑邊喊:“寶貝兒!寶貝兒!”緊跟在他身後的軍官們哄笑起來。
中間那輛馬車的車簾揭開了,一個約莫四五歲的男孩探出頭來,雙手朝着王思禮拚命揮舞,叫着:“爹爹……”
馬車停了下來,王思禮打開車門,雙手一探,把那個男孩抱了出來,在他臉頰上左邊吻一下,右邊吻一下,抱着他緊緊按在自己肩膀上,一個勁的道:“我的小寶貝兒。”
一位三十挂零的穿着紫衣的貴婦人跳下車來,王思禮騰出右手來,牽着那位夫人的手,柔聲道:“大寶貝兒,想我了吧?”
王夫人的臉紅了起來,扭頭看了看周圍不知多少看好戲的軍官,小聲說:“還有外人看着呢。”
王思禮滿不在乎道:“讓他們看去吧,誰沒有妻子兒女呢。”
緊跟着王夫人跳下馬車的是一位穿紅衣的貴婦人,她一跳下車就轉身從車上抱起一個約莫兩三歲的小女孩,小女孩睜大眼睛好奇地盯着周圍挨挨擠擠密密麻麻的大人們。
張光晟強自鎮定,三步并作兩步搶上前,差點就撞到王思禮身上去了,紅衣女人轉過身,看到張光晟,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張光晟張開雙臂,女人把手裏的孩子送了過來,張光晟顫聲喚道:“庭芳,我的庭芳。”
小女孩愣愣地看着抱着自己的男人,好久才慢慢問道:“你是我爹爹嗎?”
張光晟含淚道:“是!庭芳,你長得真漂亮,比我夢裏的還漂亮。”
庭芳抱起張光晟的頭,在他額上響亮地親了一下,笑道:“爹爹,我終于看到你了!”小姑娘才一說完眼淚就流了出來,張夫人掏出手絹輕輕給女兒擦淚,庭芳伸出小手一邊揉着眼睛一邊道:“娘,我們終于看到爹爹了,娘,我不哭了,你也不要哭了。”
第八章 郎騎竹馬來 [本章字數:2757 最新更新時間:2013-10-21 12:47:43.0]
聽到張光晟的夫人和女兒被接到河東的信息,張景明老爺子和念奴帶着岑經迎了出來,大家見了面,念奴親親熱熱叫張夫人“弟妹”,岑經一直沒有玩伴,看到庭芳,興奮得要命,立即拉着她的手往花園跑,邊跑邊說:“庭芳,走,我帶你去玩。”
“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呢?”庭芳被他牽着手,也不掙紮,只是笑着抗議。
“哦,我叫岑經,我娘說你是我表妹,哥哥要照顧妹妹,以後我要照顧你。”岑經一本正經地說。兩個小孩走到花園,岑經開始讨好表妹,“我來給你編個花冠戴吧。”
“好哇好哇,表哥,你教我編吧。”
岑經摘下幾條柳枝,又摘了幾朵小野花,坐在草地上手把手教庭芳編花冠,兩個小孩正編得起勁,忽然另一個小男孩跑了過來,低頭好奇地問:“庭芳,這是誰呀?”
“保家哥哥。”庭芳丢下編到一半的花冠,爬起來,拍拍裙子,問道:“保家哥哥,你家在哪裏?你從哪裏過來的?”
保家指指不遠處一個月洞門,“我從那裏過來的,我就住在隔壁,咱們以後可是鄰居呢。”
岑經拿着花冠,也爬了起來,邊爬邊說:“庭芳,花冠還沒編完呢。”
保家不屑地撇了撇嘴,“那有什麽好玩的,庭芳,我在朔方剛剛跟封采星學了一首歌,我來教你唱歌好不好?”
庭芳笑着說“好”,又回頭對岑經說:“表哥,咱們學唱歌。”
保家像個先生似的,煞有介事地一句一句教了起來。
“月亮湯湯,騎馬燒香,燒着羅大姐,氣死豆三娘,三娘摘豆,豆角空,嫁濟公,濟公矮,嫁螃蟹,螃蟹過溝,踩着泥鳅,泥鳅告狀,告着和尚,和尚念經,念着觀音,觀音撒尿,撒着小鬼,小鬼肚子疼,請個財神來跳神,跳神跳不成,白費二百文。”
岑經本來正和庭芳玩得開心,很不高興保家來搗亂,剛開始不大理睬他,後來聽表妹和保家唱得那麽順口,也就跟着唱了起來,三個小孩很快就玩成了一堆。
夫妻分別已三年多,好不容易相見,張夫人心情激動,這些日子一直在馬車上颠簸,今天到家已是下午,忙忙碌碌收拾了半天,大概是興奮過了頭,張夫人竟然都沒覺得累,等到晚上閑下來,這才感覺腰酸背疼。
張光晟輕輕揉着夫人的肩,“今天累着了吧?我少年從軍,從一成親開始就聚少離多,一年見不了幾天面,這些年變本加厲,連着三年都沒見過面,你一個人帶着庭芳,真是辛苦你了。”
“一家人能夠團圓,再辛苦也是值的。”張夫人高興地笑着,頭埋在張光晟胸前,“在朔方的時候,一聽到哪家哪戶男人陣亡了的消息,我就害怕得要命,謝天謝地你一直平平安安!”
光晟輕輕捶着夫人的背,下巴枕着她的肩,感慨道:“我命這麽大,也真是老天保佑。四年前僅潼關一役就死了幾萬人,這些年,我親手埋葬了不知多少并肩作戰、生死相依的兄弟。”
張夫人聽着,不由顫抖起來,光晟抱緊她,安撫道:“沒事了沒事了,最艱難的時候已經熬過去了。這年頭,當兵固然不易,做農夫更艱難,賊軍燒殺搶掠,就連官兵都免不了打劫百姓,河南、河北甚至荊襄許多地方都是萬戶蕭疏,不見人煙,我若不是上了戰場,咱們家只怕也是賊軍和官軍們砧板上的肉。”張光晟輕輕解開夫人腰上的羅帶,貼着她的耳垂道:“這些年,我想死你了,沙場生活艱苦,每天都累得要命,有時候沒日沒夜行軍,經常是一沾枕頭就睡死,可只要一得空,就會看見你,有時候大白天的也會做夢跟你洞房花燭……”
張夫人瞬間熱血上湧,連耳根都熱了起來,她雙手掩住臉,張光晟也呼吸粗重,将她打橫抱起,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低聲說:“你還像洞房花燭夜一樣漂亮。”
張夫人頭埋到張光晟臂彎,喃喃道:“早就老了……”
張光晟抱着她輕輕放到床上,自己半個身子也躺到床上,單手撐着頭,灼熱的目光像是要把夫人融化,“我們孩子都那麽大了呢,人都是要老的,等到哪一天,我牙齒掉光了,眼睛看不清了,背也駝了,腿也走不動了,你還要我嗎?”
張夫人笑着捶着他的肩,“真等到那一天啊,我更是雞皮鶴發了,可能連路都走不了了,你還要我嗎?”
張光晟忽然伸手在夫人胳肢窩搔了搔,張夫人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張光晟停了手,撐起身來,一邊脫靴一邊說:“你真走不動了,我就做個輪椅推着你去散步,帶着咱們的小外孫一起去看夕陽。”
張夫人坐起來,笑道:“我可不想做老妖精,還小外孫呢,只怕曾外孫都長大了吧。還是早死早投胎……”
張光晟回身急掩住夫人的嘴,“呸,呸,呸,死呀活呀的,你說句吉利話好不好。”
張夫人拉着丈夫的手,柔聲道:“來世再做夫婦,永遠跟你做伴。”
張光晟心頭火熱,推着夫人一起倒到床上,一翻身覆在她身上,吻着她的眉眼說:“好,生生世世,咱們都是夫妻。”
張夫人雙手環着光晟的頸子,幽幽道:“光晟,我生庭芳的時候大出血,差點連命都丢了,大夫說我以後可能再也懷不上了。光晟,咱們就這一個女兒,你再娶一個女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