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鵬舉根本不理他的幸災樂禍:“現在戰事緊張,我立下軍令狀,必在八日內破楊麽。你需知,這并非是替別人賣命,而是不得不如此!軍情如火,一刻也耽誤不得。所以,你必須馬上出發,替我去尋十七姐……”
秦大王嘿嘿冷笑一聲,神色似說,丫頭老子自要尋,但跟你無關。
“你尋着了不必回來,馬上帶她去約定的地點等我。”
“你休想!”
“我估計,十七姐大概會去三個地方。此外,她無處可去。你一定要到這三個地方去尋,一一尋遍,你也知她性子,你去尋最合适,其他人我不放心……”
秦大王聽他始終一個人自說自話,氣得笑起來:“小兔崽子,你真打得好主意……”
“秦大王,你打傷十七姐,令她落下終身殘疾,難道你一點小事也不願替她做,眼睜睜看她一輩子因為誤會而活在痛苦裏?她尊你一聲義兄,我夫妻別無親眷,我也認你為兄長,你難道沒有義務照顧她?再者,我在燕京四太子府邸替你挨了一掌,你欠我一次。大丈夫恩怨分明,難道你不該償還?”
秦大王氣得瞠目結舌。這個小兔崽子,有口皆碑的正人君子,誰知道私下裏竟然是如此步步算計,锱铢必較?而且,明明是他自己犯錯,氣走了花溶,如今,倒一切責任推在自己身上,仿佛自己變成了元兇首惡。
秦大王明知不對勁,卻偏偏一句也反駁不得。
也不知是因為天氣炎熱,還是其他原因,岳鵬舉已經滿頭大汗,心急如焚,一把将那張信箋和手镯一起揣在懷裏。此時,門外傳來侍衛的聲音:“岳相公,典禮要開始了……”
岳鵬舉更是着急,低聲說:“張相公、康公公都在場等着,我決不能在此時離開,否則,就功虧一篑。我一破楊麽,立即去尋十七姐,秦大王,一切都拜托你了……”
他匆匆就走,走到門口,還向秦大王揮揮手,催促道:“你趕緊去尋!不要耽誤了。我只着落在你身上要人。你馬上追去,她一定沒走多遠,記住我說的那三個地方……”
等他的背影完全消失不見,秦大王方才如夢初醒。花溶跟岳鵬舉成親後,他雖是死了心,卻一直耿耿于懷。好不容易見二人之間出現了裂痕,那信箋上,花溶的語氣,可是恩斷義絕。他喜不自禁,巴不得二人就此翻臉,從此最好丫頭一輩子也不要出現在岳鵬舉面前。誰曾想,自己竟然被岳鵬舉差遣了去替他撮合。
他縱橫半世,哪怕金兀術等人也多次在他面前吃癟,可是,卻接連栽在這個“忠厚耿直”的岳鵬舉手裏,半世都在為這個卑鄙小子做嫁衣裳。幾乎咬碎牙齒,氣得一口唾沫啐出:“該死的小兔崽子,老子要是讓你好過了,老子就不是秦大王!”邊說,邊一刀劈下,生生将書案劈下一角,也不走正門,從開着的窗子裏縱身跳出,觀望一陣,心裏還是有些焦急:“這丫頭,脾氣越來越壞,如今,可要去哪裏尋人?”
十五。齋堂裏香煙缭繞。
太後慢慢起身,在她左右,婉婉和天薇分別扶住她,三人出了齋堂,靜室裏已經布置了素茶和素點心。
每到初一、十五,天薇和婉婉必要在她居住的善堂裏陪她念經禮佛,祈求大宋平安和消災鑲福。
天氣暑熱,三人喝了涼茶,婉婉笑道:“外面炎熱,唯這佛堂裏涼爽,伯娘選得好地方。”
她輕嘆一聲:“我已老邁,只能躲在這裏享清福。倒願夏日永遠不過去,如此,虜人就不敢輕易前來……”她所擔心是虜人秋冬用兵,是以希望夏日永遠不過去。
天薇也嘆道:“九哥正忙着部署秋防。如今岳相公在洞庭和水寇作戰,也不知情況如何。其他将領,大多出工不出力,還得依賴岳相公……”
“說到岳相公,我倒聽說一事……”
太後見婉婉欲言又止,就說:“婉婉,何事?”
盡管靜室十分幽靜,外面也無任何閑雜人等,婉婉還是壓低了聲音:“我聽得消息,說伯娘賞賜岳大哥一名美妾,替他延續香火,唉,也不知花姐姐作何想法……”
太後一愣,天薇微微驚訝,低聲說:“婉婉,伯娘幾時賞賜過岳相公什麽美妾?”
三人交換一下眼色,均感驚訝。
婉婉又說:“我還聽得消息,說九哥派了康公公去恭賀,估計已經成親了。我就在想,伯娘怎會如此安排?花姐姐跟我們共過患難,她該多傷心哪。原來您竟是不知?那肯定是九哥……”
太後搖搖手,阻止她繼續說下去,緩緩道:“你等只穿衣吃飯,其他事情,不用過問。”
天薇和婉婉均對視一眼,心裏頗不是滋味。她二人雖然也并不認為納妾是什麽了不得的事情,可是,就算太後擔憂忠良絕後,委婉勸說花溶,也不可能自作主張,不顧花溶的感受,管到她的家務事裏去了。
尤其是天薇,不如婉婉單純,心裏一凜,九哥,這是對岳鵬舉有了極大的猜忌或者說是拉攏。為此,九哥甚至不惜犧牲曾多次替他出生入死,可謂這世界上對他最忠心耿耿的花溶。
婉婉急了:“花姐姐性子強硬,若她不允,岳大哥又納妾,這可如何是好?虧得花姐姐幾次替九哥出生入死,九哥如此做派,豈不是煞無情義?
太後見她二人臉色,聲音更低:“我在此間靜休,也并非完全不聞外界事。據說九哥即将啓用秦桧,和虜人展開談判,再次提出要接回韋賢妃。既是如此,你二人尤其要安于富貴,今後,決不可再多一言半語……”
天薇也不知怎地,背心一陣涼意,仿佛有種極大的不祥的預感。自己和韋賢妃,都在金營裏受過屈辱,目睹過韋賢妃在金國的一些不堪的遭遇。如果她有朝一日真能回來,自己又該如何面對她?或者說,她會讓九哥如何面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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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這幾十年,從被廢的皇後到“太後”,從寄居的寺廟到金軍南下四處逃亡,可謂飽經憂患。她看看身邊這兩個女子,已經算得是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尤其是天薇,自逃回來後,便侍奉在她身邊,猶如親女。自己在時,還能眷顧她姐妹幾分,自己不在呢?
她慢慢說:“你們也許之前認為我多事,奇怪我為什麽會突然想起關心岳相公有無子女……”
她不再說下去,天薇卻立即明白過來。太後自己本人一生都無子女,怎會去揭花溶的傷痕?原來竟然是九哥要她這麽做的。利用太後向花溶施壓,這比他本人出面更強。九哥這是關心岳鵬舉還是?即便關心,也關心過頭了吧?
天薇因得這意外的消息,心裏愈加沉重,但見外面夏日炎炎,一星半點兒也笑不出來。
就在岳家軍的大營如火如荼舉行婚宴的時候,楊麽也得到消息,認為這是最好的一場時機,開始了一場真正的反攻。他調集三十五個水寨的全部軍力,分成水陸兩路,一路他親自督師,一路由鐘子義督師。
可是,一交手,他就發現不對勁,原本空虛的守備,卻突然增強,伏兵四擊。任士安、牛臯、王貴、于鵬等将領分路包圍。
楊麽的主力本就是當地的村民,經過這些日子岳鵬舉實施的攻心瓦解策略,已經動搖大半,見官軍實力雄厚,又不停喊話,戰鬥力更是迅速瓦解。
官兵卻絲毫也不放松,加緊進攻。這一日,鐘子義大敗而歸,糾集逃出來的周倫率兩萬大軍倉促逃亡,欲過得青草湖,和楊麽彙合,大江突圍。不想周倫上次戰敗後,被最先投降的黃佐說服,已經暗地裏答應投降。見官兵攻來,立刻反臉,大聲說:“鐘太子,為保全一家老小,自家得罪了……”
幸虧鐘子義反應快,舉劍就砍,連刺十多劍後,終于拉着小心奴跳下水逃生。小心奴不會游水,被他拉扯着,眼看要沉下去,幸好這時前面出現楊麽的大船,鐘子義疾呼:“楊天王救我。”
原來楊麽發現不對勁,回身相救,将二人拉上船,才逃得一命。
這時,二人只見前面豎起老大一面旗,原是楊欽的三艘大船。二人大喜:“現在有救了。”
可是,瞬間,楊欽的旗幟降下,已經升起了老大一面“岳”字大旗,在烈日炎炎下,十分耀眼。
說服楊欽投降的岳家軍将領張弦親自喊話:“陛下仁德,只追究元兇首惡,所有投降者,不予追究……”
船上都是楊麽的親信,此刻一個個為難地看着他,只求保全一家大小。楊麽窮途末路,大吼一聲:“鐘老爺一定饒不了你們,你們一個個都會下地獄……”說完,一伸手,将鐘子義推到江裏,大聲說,“鐘太子快逃命。”
他見小心奴吓得瑟縮發抖,又說:“太子妃豈得受辱?一起去吧”,便将可憐的小心奴也扔下去。此時小心奴和鐘子義距離太遠,她不會游說,在大江裏沉浮,拼命喊救命也無濟于事,不一會兒,便被滔滔江水吞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