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自始至終都沒有擡頭,将食盒裏的吃食擺好,然後給皇帝布菜,然後就垂首坐在凳上默然無語。
皇帝忍着氣坐下拿着筷子半天沒下筷,“怎的到前殿來了?”他問。
“聽嚴五兒說你還沒用早膳。”穆清喉嚨發澀回了一句。
皇帝夾起一筷子鮮筍放嘴裏,攪拌兩下也就咽下去,然後又拿着筷子不下筷,穆清見他不若以往吃飯風卷殘雲一般,擡頭看他,皇帝正側眼也盯着她。
“怎麽?”穆清猶豫問一句,她将将聽了那麽一句話,也不知真假,她很不相信靈均是夜裏縱馬的人,即便心急如焚可還是坐着沒問皇帝。問什麽,眼下他對蕭家不過問便是皇恩浩蕩了,她還哪裏敢問。
她不問,皇帝卻是生起氣來,也不知方才她聽去了多少,他貿然開口萬一她只是将将站在門口呢,皇帝自己自問自答只恨這女人垂着腦袋不言語。你說啊,你有心事你說啊,你同我說啊,你同我問問你那三哥的事情啊,怎的不問,皇帝在心裏道。他哪裏知道,他首先是皇帝,其次才是他自己,穆清那樣的性子,倘若他只是他,她自然會同他開口,可眼下他在他之前已經是皇帝,皇帝兩字不抵是天底下最能叫人認命生怕的兩個字。
“啪嗒”一聲,“不吃了。”将筷子摔在碗碟上,皇帝邊說邊甩袖站起來。
穆清愕然,怎的好端端他又是個生氣的樣子,平日裏但凡吃飯時候,他總就是個大嚼大咽的樣子,今日怎的只吃了一口就不吃了。
“皇上,朝政繁雜,不吃飯哪裏能行。”穆清垂眼溫聲道,如若不是她還是個眼圈發紅的樣子,皇帝真就坐下要開始吃了。
“不吃了不吃了,你出去罷!”皇帝不耐煩,看她擡眼眼裏帶了倉皇和藏都藏不住的小心翼翼,一時痛心一時又憤恨。
穆清見皇帝已經坐在案後開始翻折子,便默默将食盒收拾好要出去,于穆清而言,安分照顧皇帝的飲食起居時刻關心着他的情緒已經是她能想出來最無上對待皇帝的方式,總不能讓她如先前那樣還對着他橫眉冷目砸書摔杯子罷,先前他到底還是個皇子她是先帝後妃,她能想出來的尋常人家賢惠婦人對待丈夫也就是這個樣子了,奈何皇帝總也是陰晴不定,她不能鑽進他肚裏知道他心意好備着他情緒生變時候她也随機應變。
她不是他肚裏蛔蟲,遂皇帝叫她出去她就出去,至于靈均的事情,穆清雖然腦裏告訴自己靈均決計不是幹出那樣事情的人,然心裏還是着急還是擔心,這時候忍不住就想起在宮外的時候,在宮外的時候她若是能着人打聽消息還是能打聽到的,只恨這時候在宮裏,也不知靈均生死消息是真是假,那舅爺又是誰。
她開門出去,皇帝看她背影消失在閉合的門縫裏,看她滿腹心事的從門裏出去,挺着脊背像個能移動的竹竿子,皇帝咬牙站起來,先是将嚴五兒叫進來劈頭扇了兩巴掌最後一腳蹬出門外,然後對着還躺在地上一臉委屈的嚴五兒說叫清豐進來。
嚴五兒被皇帝劈頭蓋臉一頓打壓根不知自己犯了什麽罪,皇帝也不說只滿臉猙獰恨不能殺了他,嚴五兒連疼帶氣被打的直哭,原來想着找着靜妃皇帝便能多少像個正常人,眼下看來是他想錯了,他就是個混賬王八蛋,想打人就打人,現在還精進了,打人都不給理由了!
嚴五兒趁着沒人的時候邊哭邊罵皇帝,看見有人的時候又挺直腰杆,一路委委屈屈去了太醫院将回去沒多少時間的院首又給請到了書房,期間嚴五兒哭哭啼啼的同院首說有沒有藥能醫醫皇上腦子,清豐拍了拍嚴五兒肩膀道一句“皇上腦子無藥可醫。”便就徑直往前去了,徒留嚴五兒在後面哭啼,覺得自己真是要沒法過活了,他是壓根不知他擅自離開書房門口發生了什麽。
“你同我好好說說今早你帶來的東西。”皇帝坐在案後滿臉陰郁,他是絕對不會對清豐說你說的對,那女人就該是性子不好将所有東西都藏在心裏以至于不長肉,只是端着帝王威儀叫清豐給他好生說一番人家今早的建議。
清豐于是如早上一般一通好說,皇帝坐在案後仔細聽了好半天。
“若是超過三個月沒換?”皇帝道。
“前塵往事俱都忘盡,返璞歸真如同幼兒。”清豐話一出口,便看見皇帝眼睛一亮,仿佛直欲讓靜妃變成個傻子,清豐捋了捋胡須認真想了嚴五兒說的話看要不要試着給皇帝醫醫腦子,臉上卻是帶了嚴肅“皇上,返璞歸真如同幼兒意思是心神俱都被吞噬,如若情況生變,便是要七竅流血而亡,萬不能超過三月。”
“哦。”皇帝悻悻應了一聲,心道讓她變成個傻子也不錯,他說什麽她便做什麽,她什麽不會他便手把手教她,他有的是耐性,皇帝還因為這樣的想象生出一點興奮來。被清豐義正言辭告知人會七竅流血而死便打住了那心思,想着最先他看見她的時候,她端莊美麗渾身都透了生氣與富貴,仿佛是個香馥的牡丹花精瞬間将人心神都攝走,那時候她仿佛通身都是照着陽光的,仿佛枯木都能在她身上發芽,若是她長回那個模樣,即便是個傻子大約也是個很惹人愛的傻子。
“讓她用了罷。”皇帝端坐良久終于說道,清豐便就下去了。
清豐從皇帝書房出來之後對于自己今日的舉動有些後悔,無端奪走別人的時間讓她活成她不想過活的那樣,該不是個好的方法,可眼下皇帝既然開口,便也毫無辦法,況且靜妃真是太瘦了。
晚些時候,皇帝正在書房裏看折子,嚴五兒卻是慌慌張張來報,“皇上,靜妃娘娘發熱暈過去了。”
皇帝摔了筆起身往出走,他已經在書房裏踱步好長時間,生怕倦勤殿傳出什麽不好的消息來,畢竟清豐是頭一回用那東西,出個差錯也不無可能。
皇帝陰着臉大步往倦勤殿走,一進殿便看見殿裏是一團亂,奴才們在殿裏殿外四處亂走動,吓得都是一臉土色,皇帝正是要出言呵斥,清豐卻是在他後腳趕到倦勤殿。
他一進來直奔床邊,也不管皇帝的模樣,只将手裏還冒着熱氣的一碗黑紅藥湯子往靜妃嘴裏灌。
“你給她喂的什麽?”皇帝被那藥湯子顏色駭的一愣,走近了竟是從那藥湯子裏聞見血腥味,險些一揮手将那藥碗打翻。
“人血和人參吊湯。”清豐臉色緊繃給穆清往嘴裏灌,也不知他在那碗裏加了什麽竟是血見熱都沒凝。
轉眼那一碗東西被灌進穆清肚子裏,皇帝瞪着還殘留在穆清雙唇下巴上的顏色,攥着手指有些發木。
當晚皇帝守在倦勤殿裏,一幹奴才們都站在殿外,他在殿裏時候,向來不喜周圍站那許多奴才。
殿裏四周都點了火,皇帝坐在床前盯着床上昏睡的人發怔,是時已經過了亥時,殿外的秋風仿佛發瘋一般在殿四周掠過帶出了巨大的風嚎聲,震耳的秋風打旋聲裏,床上人臉色發紅睡的人事不知。
卻是驀地原本昏睡的人開始呓語,雙手也開始撕扯衣服,簡直要在床上翻滾打鬧了要,她膚色變深之後皇帝鮮少在她臉上看見細血管,這時候竟然能看見她皮膚下細細的血管四處走竄。皇帝捏着穆清撕扯衣服的雙手,見她煩躁呓語四肢擺動,簡直駭怕要發瘋,皇帝壓着人順她動作将她衣衫都褪去,便見原本躁動不安的人稍稍安靜下來。
捏着穆清雙手防止她傷到自己,床上人渾身都冒汗在床上擺動四肢,不時揮胳膊蹬腿還要翻身,竟然同喝醉的人一樣要鬧個不休。
皇帝拉着她雙手壓着她腰腹,一時也弄的有些狼狽,原本像個紙片子一樣的人,怎的turnaround突然就生出這許多氣力來,他又怕傷着她,于是便是壓了胳膊壓胸腹還要壓雙腿,折騰的自己汗也要冒出來。
此時床上人渾身都是潮紅,滿身都在出汗,她身上瑩白,這時候便見她渾身四處都是走竄的血流,哪裏都在冒汗,不多時竟然通身都是晶瑩剔透的樣子,汗液附在她肌膚上,簡直要比最最細膩的羊脂都要滑膩,從毛孔裏往外開始散出她獨有的肉香來。
皇帝瞪着眼睛壓了這裏壓那裏,不覺是個口幹舌燥的樣子,生生逼的自己要發瘋,奈何她此時人事不知,胳膊腿兒亂蹬亂打,他哪裏還有別的空閑。
殿外秋風亂掃,檐下的奴才們都凍得瑟瑟發抖,從門口只看見殿裏一室寂寞,衆奴才們只看見皇上一個人的影子孤零零的映在牆上,壓根不知床榻上的到底發生什麽。
如此糾纏好些時間,等後半夜時候床榻上打鬧的人終于開始消停了,皇上滿頭大汗沖外面叫一聲,着人端來熱水将潮紅褪去只剩瑩白的身體一通的擦洗然後自己也累的夠嗆伏在床邊大喘氣,他得備着這人夜裏又要生亂。
晨曦未露時候,臨近皇上上早朝時候,嚴五兒抹黑從殿外進去,便見靜妃圈着皇帝脖子笑意盈盈,皇帝身體發僵兩手都不知要放哪裏,嚴五兒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