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寨相公 - 第 8 章 ☆、懷抱

門吱呀一聲,被輕輕推開。細碎的腳步聲一路走到床前,林木的額頭被人一指點下,猛地一陣抽痛。

睡得昏天黑地的林木抱頭躍出,一巴掌朝來人打去,邊打邊叫,“丁甲叔父,你能不吵人睡覺麽?”

啪。

清脆地一聲。

林木第一次打中了吵醒她好夢的人。

每次被吵醒,林木一巴掌亂掃過去的只有空氣。丁甲武功不高,逃跑這活卻是一流的,要不然怎麽會受到衆人的推舉專門來叫林木起床。

可是,這次怎麽就中了?

啜泣聲。

越來越響亮的啜泣聲。

一身孔藍色錦袍約莫十八九歲的男子萬分委屈的捂着臉頰,哀怨道:“嫂子,你好兇啊。”

“……”

林木上下左右打量了房間一遍,這才恍悟過來自己早不在盤龍寨,已經跟着薛明軒來了到京城。睡得昏天黑地,把這回事情給忘光了。

等等,這個人叫她嫂子,那麽,這個人是薛明軒的弟弟?

林木來來回回仔細打量這個男子,那冰窟窿居然有個這麽陰柔的弟弟,還哭着喊着鬧着抗議林木的兇狠,真是想不到啊。

“不要哭了,”林木像哄個八歲小孩般,“乖不要哭了啊!!!”

眨巴着圓溜溜的大眼睛,薛明軒的老弟捂着臉擤鼻道:“嫂子,你幹嘛一看見我就打我。”

“其實,我還沒看到你的時候就已經打了你了。”林木的确沒有騙人,她打薛明軒老弟的時候,還閉着眼睛呢。這抽手打人的動作,基本是每日被人叫醒後的習慣性動作。

林木說完,薛明軒他老弟又呼啦啦哭起來。

眼一沉,林木在心中暗暗鄙視着薛明軒的這個弟弟。都多大了,還是個男子,怎麽跟個姑娘家一般嬌滴滴的。

薛明軒他老弟依然哭。

林木心裏不爽翻了,從小到大看慣了傲骨铮铮的男子漢,今日突然見到這麽個主,林木心底裏的火氣沒來由的蹭蹭往上竄。

頭挂三條大黑線,林木一掌拍到床沿,砰一聲悶響吓壞了正奮力哭着的薛明軒老弟。林木陰森森地警告他,“再哭,再哭把你吃掉!”

薛明軒的老弟擤了擤鼻子,“嫂子,你當我是白癡麽?”

林木覺得,其實,也差不遠了。

薛明軒的老弟滿腹委屈,指着紅腫膨起的臉頰,“嫂子,你看,腫了,我毀容了。”

“誰叫你不躲。”林木甩甩手,她的手也很痛的好嗎。

“我想躲來着。”

“沒看出來。”

“想着要躲的時候就已經被嫂子你拍腫了!”

“你,……所以你不會功夫?”林木奇怪。薛明軒的武功如此高強,他老弟竟然連林木發洩起床氣的一巴掌躲不過。

“嗨,我們家就只有四哥會功夫。”

“哦……”原來這樣。

林木突然想起來,剛剛被薛明軒老弟手指一點的額頭,那個痛啊。林木擡手一摸,額頭竟然包起了紗布,她再輕輕按了按,立即痛得呲起牙來。

……想起來了……

那個時候,有人叫她,泰安公主的聲音,她回頭,然後看見一快玉佩直直朝她砸來,吭啪一聲将這個世界砸得天旋地轉,她從馬上掉了下,接着落到一個冰冷卻柔軟的棉花墊子上。

在昏迷前,她一直努力地罵薛明軒,罵了好多,具體是什麽已經不記得了,只記得最後,她一直重複着說埋怨着薛明軒,說話不算數啊說話不算數。

薛明軒老弟蹭上前來,“嫂子,聽說你功夫也不錯哦。”

林木指着額頭上的傷口,“不錯個屁,沒見被打得很慘嗎?”

薛明軒老弟呵呵笑道,“這個不算。我聽說,是泰安公主偷襲的。”

“哼!”那個卑鄙無恥的混蛋公主!!

“不過嫂子,”薛明軒老弟将林木推到桌旁,倒了杯茶恭敬奉到她手中,“我覺得你最厲害的不是功夫這塊。”

林木覺得他表情詭異,“那是什麽?”絞盡腦汁,林木自己都想不出來自己有什麽好厲害的。

“嘿嘿。”薛明軒老弟奸笑,“就是,你能拿下我四哥。”

“……”林木想告訴他,自己和薛明軒是契約婚姻。不過鑒于薛明軒很老實的在盤龍寨內保持沉默,顧全了自己當日許下的出嫁豪言,林木于是幹笑兩聲,同樣很老實的替薛明軒的面子保持沉默。

畢竟,如果戲沒做好,薛大爺生氣了,指不定那張林木眼巴巴盼着的休書就水漂了。

薛明軒老弟很哥們的摟住林木的肩膀,湊過來小聲問:“嫂子,你怎麽把我哥搞定的?”

他眼光爍爍,急切等待着林木的答案。

林木很想告訴他,你老哥這冷體質千古難尋,能搞定他的姑娘掰斷手指頭應該都數不出一個來。不過,演戲嘛,哪能說實話。

于是,林木吞下口水,鼓了鼓眼,裝作情意綿綿的回想,“其實……其實……”其實她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麽編造劇情。人老實了一輩子,說個假話可真難。

薛明軒老弟眼巴巴的看着她,林木心一橫,“其實,是我先看上你哥的。”實話,确實是她林木想要劫薛明軒做相公的。只是好個不巧,被薛明軒反劫持了而已。

“然後?”

“你老哥見到我之後比我更激動,然後他拉着我去衙門,然後我們就登記成親了。”林木邊說嘴角邊不能控制地抽搐。掐頭去尾的,總算把故事圓得好聽了點。林木說謊,也頂多只能到這個水平。

“啊!”薛明軒老弟激動叫道,“嫂子,你是說,你和我四哥是一見鐘情嗎?”

“……”你說是,那就是吧。不過,一見鐘情這麽聖神的詞語用到自己和薛明軒身上,真是渾身不舒服。

“嫂子,”薛明軒老弟熱淚盈眶,“你終于讓我明白,這個世界上沒有不能戰勝的人,沒有不能戰勝的愛情,沒有不能穿越的障礙,BABABA……”

林木越聽越不對。敢情薛明軒他老弟也覺得,他四哥這人難相處到爆炸,所以她林木和薛明軒一見鐘情的結合,簡直是橫掃了世間所有障礙的超自然結合?

清清嗓子,林木在薛明軒老弟一波又一波的贊頌聲中開了口,“呃,其實吧,我跟你四哥的感情基礎不是很深厚,我覺得吧,我們兩個實在不太了解,在這麽幾天的相處過程中,我們都感覺對方不大和得來。”這是在為薛明軒過幾日的那封休書做準備。

“嫂子,你要相信自己!”薛明軒老弟堅定扶住林木的雙肩,為她打氣。

林木很郁悶,心裏頭一直嘟喃着,相信你個屁。但面上還是僵硬保持着微笑,僵硬點頭說了聲,“好。”

或許是看出了林木的敷衍,薛明軒的老弟按住林木使勁搖晃打氣道,“嫂子,你真的要相信自己。”

林木的頭本來就痛,被這麽晃蕩兩下更暈了。“好啊,好啊。”她虛弱敷衍。

薛明軒老弟咂巴着嘴,“嫂子,我跟你說。以前我老相信三姐說的話,說四哥這一輩子都不會有看得上眼的姑娘,孤家寡人的剛好和她結個伴,成雙的杵在家一輩子。”

林木心想,薛家三姐說話好毒啊,毒辣辣的話把冰窟窿薛明軒和三姐本人都給搭進去了。

“可是嫂子,我一直在想,如果四哥有一天,我是說那個如果,我是說那個有一天,就是有那麽一天的話,四哥如果真的看上了一個姑娘,那個姑娘會是個什麽樣子的人。”

薛明軒老弟眨巴着眼睛,“雖然,嫂子你看起來很不怎麽樣,但是我真心覺得你有本事啊,能把我哥收了。”

剛剛被評價很不怎麽樣的時候,林木差點沒忍住要跳起來抽人。努力克制抽人的沖動,林木翻了翻白眼,真誠道:“其實吧,我哪有什麽好本事收你哥。”

薛明軒老弟安慰兼鼓舞地抓起她的兩只爪子,“嫂子,你要相信自己。”

林木對這句話很暈。

“這樣吧,嫂子,我跟你說件事情,加強你對我四哥的信心。”

“?”

“你昨日被泰安公主砸暈了之後,知道我四哥做了件什麽事情麽?”

“什麽?”

“他怒了。”

林木無語。這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她作為薛明軒的挂名娘子,光天化日被人偷襲砸暈了,奔着面子也該怒的吧。

“我從沒見我四哥怒過。”

“然後?”

“你知道昨日砸到你臉上的那塊玉佩是來頭麽?”

林木搖頭。那時她應聲轉頭,只看到一塊玉佩直直砸來,下一秒就直接暈菜了,哪還能看清楚那是什麽貨色。

“是今年漠北國進貢的羊脂玉。皇上親自挑了其中最好的一塊,刻上了公主的名字賞賜給公主随身佩戴的。然後,嫂子可知道我四哥怎麽的?”

“怎麽的?”被薛明軒老弟挑起興趣,林木于是很想知道那個不斷慫恿自己單挑公主的冰窟窿,為了面子會如何怒起來。

“我四哥把那玉佩給砸了。來,我給你演一演,是這樣的。”薛明軒老弟一跳三丈開外,清清嗓子,斂住面上的表情,眉目間真有幾分薛明軒的影子,“公主。”聲音清冷,卻有着洶湧的怒氣。

一瞬間,林木仿佛被帶回了那個時刻。

她從馬上跌落。

薛明軒問她,“你要說什麽。”

她說,“你在旁邊,我怎麽還是被人暗算了。”

那個時候,她依稀在耳邊聽到了輕輕的一句“對不起。”不知道是誰說的,但林木肯定不是薛明軒,因為冷冰冰的他從未有如此溫潤的語氣。

意識不清的她重複嘟喃着那句,“你說話不算數,不算數,……”然後靠進了一個溫熱的懷抱中。

砰。

昏沉沉地她聽到一聲沉重地撞擊碎裂聲。

喧鬧的街市安靜下來。

她皺皺眉頭,說了句好痛啊。

然後,一只冰冷地手覆在了額頭上,那個柔軟的聲音輕輕在她耳邊說着,“我們快到家了。”林木終安心地昏迷過去。

冰冰冷冷地指間觸碰到她的額頭,除了薛明軒,她想不出誰還能如此冰涼。

薛明軒的老弟跳上前來,指着林木跟前的地板解釋,“我四哥當時一扔,将那玉佩砸到公主身前,差那麽一點點,就砸到人了。那塊玉佩可都碎得嘩啦啦的。”

林木讪笑。

所以,其實薛明軒從來沒有真的生氣。武功高強如他,怎麽可能會砸不中僅僅十步之遙的泰安公主。

所以,那個昏迷時的柔軟懷抱和溫潤的聲音應該都不屬于薛明軒。

所以,那一切或許只是自己昏迷後的夢境。

林木以江湖中人有仇報仇有怨抱怨的處事方式揣度薛明軒的行為,自然覺得薛明軒特別的不仗義。她不懂薛明軒砸掉那塊禦賜的稀罕寶玉

對于泰安公主而言究竟意味着什麽,只是單純覺得薛明軒沒有把公主打趴下,便是對不起平白無故被砸昏了的自己。

林木擡頭,看見不知站在門前已經多久了的薛明軒。

“四哥。”薛明軒的老弟吐吐舌頭,“我好像,那個有點事情,先走一下。”說着,哧溜一聲跑走了。

“薛明昂吵到你睡覺了?”薛明軒問。

林木這才知道,他老弟的名字叫薛明昂。“沒有,我自己醒了。”懶得多解釋,林木順口回答。

薛明軒緩步走來,“還痛嗎?”擡手想要觸碰林木的額頭。

林木往後一退,“痛,別碰。”

薛明軒默默放下手。

沉默半晌,林木率先說道:“你快休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