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爍上神 - 第 42 章

第四十二章

“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載,求神蔔卦,唯我白半仙咯!”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街角處一算命攤前,破破爛爛的“白半仙”旗子迎風飄揚,一人貼着兩撇胡子,頂着個破爛帽,搖着蒲扇使勁吆喝,一布衣少年持着破破爛爛的鐵缽,乖乖巧巧站在算命人身旁,正是白爍和梵樾。

兩人自缥缈而出,一路吃喝玩樂好不快活,可這快活也就幾日光景。

白爍沒做過正兒八經的神仙,更沒出過缥缈,她不知道仙界除了仙山福地外,凡行走于仙城之地,吃喝拉撒都得要靈珠。

半仙還沒正式踏入仙道,也就是個命長的凡人,總不能日日睡在野外打野味糊口吧,就算她能過這清貧的日子,也不能讓金貴的小徒弟跟着受罪。

白爍帶着小木頭打了半個月秋風,終于琢磨出了一門營生。她離開缥缈的時候把藥廬掃蕩個幹淨,順走了老龜壓在小木床下那兩根破舊的龜甲,本是準備熬了做藥材的,卻意外發現這玩意兒能蔔算吉兇,南海城是仙界最大的城池,白爍慣愛熱鬧,于是領着梵樾到這兒租了個小院做起了算命的買賣。

說來也有意思,仙族極少有人會蔔算這門手藝,除了天地靈龜和神,凡蔔算命途,必折壽元,入了這條道,大家夥都想多活個幾百年,沒人會拿着自己的壽元去做賠錢的買賣,是以在仙界随便支個攤子就要給人算命蔔吉兇的,十個裏頭,十個都是騙子。

白爍不知這門營生如此刁鑽,開始幾日,門庭冷落,連口秋風都沒混到,恰有一日梵樾來給她送吃食,一女半仙舉着扇子期期艾艾坐下直盯着梵樾瞧後,白爍便讓小徒弟舉着個破爛缽當起了活招牌。

自那以後,白半仙的攤子就成了南海城最熱鬧的風景線。不過,來的都是女君,瞧的都是俊俏的小徒弟,問的都是姻緣。

姻緣這東西老□□的龜殼還真算不出,可那些女君們原也不是為了這個來的,比起算姻緣,他們更想把這俊俏得驚人又乖乖巧巧的少年拐回家去。

得虧白爍時時想着自家小徒弟的名節,無論誰來,出多少價錢,都只能看不能摸,相當有原則。這份原則之下,賺的倒也不多,一日三五顆靈珠,夠她和小徒弟糊口了。

白爍吆喝了一陣,見日落西山,知道今日是沒生意了,一個竄起抓出破爛缽裏的三顆靈珠放進乾坤袋,朝少年擡了擡下巴,“乖徒兒,收工。”

梵樾立馬把破爛缽往腰間一系,收起攤子利落地背在了肩上。

“走。”白爍一個響指,領着小徒弟收攤。

“喲,白道長,今日回的這麽早啊?”一旁的小老板們和白爍打招呼。

“是啊,今日天冷,姑娘們都在家呢,沒生意,明兒趕早了來。”

白爍笑眯眯的,見誰都一副笑臉,街上讨生活的半仙們還挺喜歡這兩師徒的。

南海城裏只有半仙,仙城和妖族的妖城一樣,算是三界最底層的地方,許多生而為半仙卻無仙緣的都在仙城裏過日子,這裏的半仙除了會使些小法術,活的比凡人久一些外,和凡人沒什麽區別,若硬說有什麽區別,便是他們比凡人更敬畏仙人,一個個削尖了腦袋想拜進仙山,做個正兒八經的仙門弟子。

白爍就這麽領着梵樾在城裏慢悠悠晃着,十分悠閑。

“哎,你聽說了嗎?這次的“梧桐武宴”可玩出了新花樣。”

街旁一茶寮裏,也不知誰好事多說了一嘴,白爍腳步一頓,停了下來。

算起日子,阿昭應該到鳳島了,也不知他如今怎麽樣了?

“什麽新花樣?不就是仙門和妖界的弟子比試,誰強誰就勝啊?”

“哎呀,你那都是老黃歷了。聽說這次三界的後起之秀如過江之鲫,仙妖兩族入鳳島的弟子足有百人。”

“這麽多?!我滴乖乖,那得比到什麽時候?”

“就是啊,等這百人一個個比完,還不知到何年光景呢,總不能讓那些三界大佬們坐在臺上幹看着吧。”

“那倒是,那……這次梧桐武宴要如何辦?”

那爆料的人清了清嗓子,“瑱宇宮主有言,往屆梧桐武宴靠武力取勝,太過單一,既比的是兩界翹楚,不如将品行、智慧、應變之力一應納入,方顯公平。”

“品行?智慧?這東西如何考校?難道讓這百來位仙妖君在鳳島辯論仙妖之道?誰吵贏了誰勝?”

“荒唐,三界大佬們又不是咱們市斤半仙,怎會安排這些口舌之利的比試。”

“那到底怎麽比啊,別賣關子了,你倒是快說啊。”

“就是就是,快說啊!”一旁聽的人心癢難耐,連連催促。

“你們可知道往年梧桐武宴的魁首,是什麽彩頭?”

“我知道!以往武宴,天宮和重紫殿皆會鑄造一柄上君巅峰的靈器,若是咱們仙界獲勝,便将仙器賜予奪得第一名的仙君,妖族亦是。我記得百年前的梧桐武宴,獲勝的是咱們仙族大澤山的青衣上君……”

“不錯,青衣上君如今才三百歲,就已經修成了上仙中位,他可是咱們仙族千年難遇的修仙奇才。以往梧桐武宴的靈器都是天宮和重紫殿拿出,今年這靈器可是鳳族專門用梧桐樹心所鍛造而成。”

“什麽?梧桐樹心?!當真?”茶寮衆仙聽得此言,頓時熱鬧起來。

鳳族出自上古神界,梧桐樹是如今下三界中唯一幸存的神樹,以梧桐樹心鍛造的靈器,無論仙妖皆可用,可它的與衆不同不在于此,而在于神樹鍛造的靈器不僅能與主人神魂相合,護主靈臺,還會随着主人的修為升高而自我升格。

傳聞只要道心堅定,認主之時,梧桐靈器極有可能會自我升格成半神之器。

修煉仙妖兩道何等艱難,多了這樣一個法器,不止多了半條命,更比旁人多了得窺神道的機緣!

“自然是真的,鳳族許諾,豈能有假!”那人朗聲道:“不過這梧桐靈器也不是那麽好得的,金曜上君将梧桐靈器分為三段,斂了氣息藏在異城,以三日為限,誰能聚齊三段靈器,将之合二為一,并能讓靈器自動認主,誰就是今年的武宴魁首。”

難怪說要考校品行和智慧,原來如此。

異城位于三界極北蠻荒之地,既不屬于妖族,也不屬于仙族,因為裏面住着的全是異人。

說是異人,其實就是同時擁有仙妖血脈,不為三界所容之人。

三界始生萬年,總有些仙妖相戀的情形出現,他們生下的後代天生同時蘊含仙妖之力,但仙妖之力一齊存于體只會讓靈脈混亂,既不能修行仙法,也無法修行妖法,所以異人既為仙族所棄,也為妖族不容。

妖皇森簡性情霸道剛烈,當年本欲将這些仙妖雜脈屠殺殆盡,以震懾與仙人相戀的妖族,是天帝暮光出手保住了這些異人,并單獨辟了一座城給異人容身。未免後世仙妖兩族之主為難異人,暮光在異城布下了一道鎖靈封,神之下,踏入異城的仙妖靈氣會被壓制至仙妖君下位,異人雖修不成高強的靈法,但也因血脈原因,習慣了以身為器煉道,個個軀體強橫,十分耐打。

千年來異人極少踏出異城,久而久之也被三界遺忘,因異人為仙妖所棄,是以異人對兩族十分厭惡,甚少與外界來往。

在靈氣混亂的異城尋找梧桐靈器,無異于大海撈針。這次的梧桐武宴還真是別出心裁,不難怪這些半仙聽得啧啧稱奇了。

“聽說而今那些仙妖子弟都在趕赴異城,待他們入了城,異城将關閉三日,也不知這次誰家子弟能先拿到那三截梧桐樹心。”

“這次大澤山的弟子不參加梧桐武宴,我看啊魁首不是昆侖的北辰,就是雲霄的南晚。甭管誰拿到,只要不落在妖族手中就成。”

三山六府,大澤、北辰、雲霄三山皆是仙族大派,除了大澤山的青衣,後起之輩中以北辰南晚靈力最高,兩人都已修煉至仙君巅峰。

“這可不好說,我聽說狐族的那個小閻王慕九也參加了武宴,狐族最是狡詐,這尋找靈器可不是比拼靈力,咱們仙人淳樸,要是狐貍使陰招,背後下黑手,可就說不準咯。”

“烏鴉嘴,晦氣!”

茶寮裏的半仙們紛紛啐那人,說得不過瘾,竟開起盤口用靈珠下起注來。

白爍聽了半響八卦,朝茶寮裏一望,果然盤口中北辰南晚慕九三人名下堆的靈珠最高,她掃了一眼,沒瞧見重昭的名字。

出了東海,才知缥缈沒落已久,只是仙族一個三流仙門。阿昭入仙不過三年,怕是這些半仙連他的名字都沒聽過。

白爍嘆了嘆,聳聳肩朝小徒弟又打了個響指,走了。

她只是個半仙,領着小木頭在南海城混口飯吃都不錯了,這種三界大事,着實和她半點子關系都沾不上。

人群喧嚣聲遠去,白爍沒直接回家,七轉八拐地崴進了一條街道。梵樾也沒覺着奇怪,安靜地跟在她身後。

街道盡頭是一家破破爛爛沒招牌的店鋪,白爍熟門熟路摸進去,踮起腳朝比她人還高的櫃臺喊一聲。

“紙掌櫃,我又來啦。”

這店鋪裏空蕩蕩的,只有一方櫃臺,半晌櫃臺後一雙眯成縫的眼探出,八字胡,玉煙杆,長儒衣,賊講究,只是這卻是個紙人。

紙掌櫃吐出一口煙,“喲,白道長今日又生意興隆啊。”

“好說好說。”白爍拿出乾坤袋,摳摳搜搜數出十顆靈珠,有些不舍,還是推到了櫃臺上:“老規矩。”

紙掌櫃卻沒動,他瞥了白爍一眼,“真不巧啊,白道長……”紙人撚了撚手,“咱們的買賣漲價了。”

白爍臉一垮,吹胡子瞪眼,“漲價?十顆靈珠一副畫像!還漲價?!”

“白道長,你也知道梧桐武宴開始了,如今滿三界的仙妖子弟都在打聽異城的消息和梧桐樹的習性,我這順風閣啊忙的腳不沾地。您的事兒我還得單獨遣人去辦,差人手啊。”

白爍一噎,“漲了多少?”

紙人伸出三個手指頭。

白爍無語:“加三顆?”

“不,是三倍。”

白爍瞬間暴走:“三倍!一張畫像三十顆靈珠,你怎麽不去搶!”

“哎呀呀,俗話說的好,只有逼賭,沒有強賣,要不……您自個去九重天宮、大澤、昆侖、雲霄、靜幽、冷泉走一遭?”

紙掌櫃每念出一個地方,白爍的氣就短三分,至最後一個調時,白爍一把抓住紙人的玉煙杆。

“怎麽?要動手?”

“您說什麽呢,我哪敢啊。紙掌櫃,您看我,這麽點窮苦買賣,一個月上頭也就只能攢十來顆靈珠,這一幅畫像三十顆也太貴了,您行行好,少點呗。”

紙人瞥了白爍一眼,彈了彈煙杆兒,炸起點火星末,白爍連忙收回握着煙杆兒的手。

“世道不好,買賣難做,我順風閣一向童叟無欺。”

真是只鐵公雞!

白爍心裏頭暗罵,面上卻笑眯眯的賠小心,“哎呀,有來有往,買賣才能長久嘛。要是我餓死了,您可就少了樁大生意了,您看我這小徒弟,天天擱街上那麽杵着,人都杵成竹竿條了,我總得給他留點兒飯錢吧。”

白爍說着拉過梵樾一起賣可憐。

紙人原本眼皮子都懶得朝白爍擡,一不留神小細眼對上了少年清冷的眼,也不知怎的心底一激靈,歪着的紙身都坐直了。

他吧嗒吧嗒又吸了兩口,老不情願吐出兩個圈,“好吧,我瞅你拖家帶口的也不容易,二十五顆……”

白爍還要還價,紙人一個眼刀掃來,“三界各宮各殿各山門主子的真元畫像,可不是好得的,白道長,咱這做的也是舔血的買賣,二十五就二十五,一個子兒都不能少了。”

“好,成交!東西給我。”

紙人見談妥,掌中出現一副帶着靈氣的卷軸,朝白爍扔去,“給,這次是昆侖掌門的。”

白爍利落地收好畫像,迅速把櫃臺上的十顆靈珠朝紙人一推,拉着梵樾就跑。

“紙掌櫃,這回先給十顆,欠您十五顆,下個月再給您補上。”

白爍的聲音還在屋裏回蕩,人已經跑出八裏遠,紙人噎個半死,八字胡差點翹到天上去。

哪裏來的小女娃,比他老紙還摳!

紙掌櫃做了幾百年買賣,順風閣買賣三界消息,還是頭一回做這種生意。竟有人專門買三界大佬的真元畫像,這玩意兒能幹啥,難不成她挑媳婦啊?

紙人吐了口煙,伸出玉煙杆剛準備把那十顆靈珠扒拉到懷裏,一顆鬥大的夜明珠被扔在了櫃臺上。

紙人手忙腳亂抱起夜明珠,紙糊的身子差點被明珠給壓彎了。

“順風閣?”來人冷聲問。

“是是是,君上想買什麽消息?”紙人抱着明珠,褶子臉堆滿了笑意。

“本君要尋一種人。”

“什麽人?”

“會算命的。”

紙人一愣,眯成一條縫的眼望着白爍跑走的方向,愉悅地吐出了兩個圈。

“好說,君上,還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