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冬末初春之際,清河上的楊柳籠着一層寒霜,與水相印,寂靜無聲。
安樂身着襦襖長裙,慢悠悠的行走在清河岸邊。紫玉碎花群幅随風拂過,徐徐飄動,仿佛初春獨自綻放的鮮花,尤其是雪白絨毛綴滿窄襖衣襟袖口,以銀絲壓邊,在風中微探出頭,襯得她天資靈秀、素雅高潔。
耳畔持續傳來悠揚笛聲,聲韻回旋往複,綿綿散向空中。
安樂靜心傾聽,眼波穿過層層柳枝,看到不遠處依河而建的莊園。待走近就可看到朱紅大門上“樂園”兩個燙金大字的牌匾,兩字矯若游龍、翩若驚鴻,是東方白葉親筆題寫。
大門敞開,門口兩個小厮一看到安樂,快步跑下臺階來到她面前,躬身行禮,齊聲說道:“見過少夫人。”
“快快起來,我就是來看看,你們去忙吧,不用管我。”
兩位小厮維低頭側開身子,給她讓出道路,安樂微微一笑,擡步進了莊園。
這個莊園就是安樂一直想辦的學堂,在她昏睡期間,這是讓東方白葉除了照顧她外另一件上心的事,整個學堂從最開始的選址到請教學先生再到後面的招生,都是由東方白葉安排,從她昏睡兩個月後醒來,這個學堂已經步入正軌,除了教授文家學說,還根據安樂之前提出的歌賦音律,最重要的一點是貧窮的小孩也可以來這裏學習。
安樂并未打擾正在學習的老師學生,踏着悠揚的曲笛聲,寂靜的繞着莊園走着,那種如水溫潤滲入毛孔,漸漸撫熨了全身,卻也無法遮掩殘留在心底的斑駁痕跡。
她想起了一步步走來離她而去的人,一股影藏的痛楚又湧上心頭。
走至小亭中坐下,看着滿庭芳華。
她交疊起雙臂,輕枕笛聲,閉上了眼睛。
夢裏繁華落盡,空留一地清明。
東方白葉在安樂出府沒多久後還是不放心,緊跟着也來到了樂園,看到亭中俯卧的人影,刷漆長睫忽忽抖動,帶着她未知的仰制之力。
看着她沉睡的臉,低唇吻了吻冰涼的臉頰與眉梢:“還未從心結中走出來?”他撫摸着她如雲的秀發,低聲說道:“看着你這樣,我很心痛。”
東方白葉左臂攬過安樂的肩膀,右掌放于她腿彎處,将她打橫抱了起來,安樂兀自沉睡,氣息平穩,周身淺吐淡淡幽香。
來到這個莊園屬于他們的房屋裏,将懷中人放到床帏中,取來古琴,輕擡雙手,輕波琴弦彈奏《長相思》。清脆婉轉的琴聲充斥房閣,餘音袅袅,不絕入耳。
安樂在午時醒來,發覺兩名绛衣婢女恭恭敬敬立于房閣外,垂手不語。她揭開紫紅錦被起身,看了眼外間沉香桌案,溫和問道:“你們是?”
兩人恭順點頭,其中一個面相機靈的少女說:“夫人,公子子特地安排我們伺候您。”
安樂溫柔笑道:“白葉來這裏了?他在那裏?”
“是的,在大堂前廳”
安樂有些驚訝,在她昏睡期間東方白葉不聞府內事物,待她醒來後第一件事就是籌備他們的婚事,東方白葉卻非要給她一個盛大的婚禮,事事都要親自安排吩咐。
靈兒又不在,她待不住了才獨自一人來學堂,怎麽他也跟來了?
婢女又接着說道:“公子吩咐,夫人醒來後去大堂前廳找他。”
安樂剛站起身往外走,婢女已經拿起披風給她披上,低頭跟在她身後一起往大堂走去。
東方白葉棄了錦白衣飾,着一襲飛龍暗紋的绛紫長袍,一動不動背手站在廳前,靜默的身影顯得如仙般俊雅。
安樂緩步走近,東方白葉回過頭,雪白面容上一雙眼眸沉篤若定,透着些微光。耐心等待安樂走到跟前,他牽起她的手,左掌心差不多包攫了纖秀手掌。
“你怎麽來這裏?府內的事都處理完了?”
淡雅幽香萦繞發絲袖口,東方白葉低下頭,輕輕嗅了嗅冷雙成鬓角,兩臂緊縮,環擁了她的腰身:“告訴我,你為什麽不開心?”
安樂軟軟靠在他懷裏,螓首找到了肩胛處,蹭了蹭:“一直在想以前離我而去的人,對于這種結局感到無能為力。”
“不必內疚,你已經盡力了。”東方白葉緊緊摟住她,不透一絲縫隙,“好好陪着我,不準再胡思亂想。”
安樂轉身,摟抱住他的脖頸,悄聲說:“你放心,過些日子我就好了。”親了親他的臉側,溫言說道:“我也不想和你分開。”
安樂眸色清亮,圈起手腕圍住東方白葉,仰視:“白葉,謝謝你為我做的這一切,這個莊園我很喜歡。”
“傻瓜!”寵溺的一笑,東方白葉輕彎手指,勾了一下她的鼻梁。
安樂也微笑着說:“走吧,一起用膳。”
河曲馬穩健的拉着馬車行走在街道上,馬車內安樂側躺在東方白葉臂彎裏,輕聲問道:“靈兒真的要回到她父母親身邊了嗎?”
東方白葉一緊手臂,低眼看着她清澈的眸子,笑着說:“你想知道什麽?”
安樂溫和一笑:“我知道靈兒總是偷跑出去找夜風,你們想要斷了她的念頭,所以打算讓她回南方。”
東方白葉冷笑:“夜風不适合靈兒。”
更何況他知道夜風喜歡的人是他懷中之人,靈兒跟着夜風是不會幸福的。
安樂把玩着他細長的手指,談談的說道:“你就這麽篤定嗎?那你知道靈兒是什麽時候就開始注意夜風了嗎?”
“這不重要,他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看到他如此霸道強硬,安樂閉上了眼,說道:“我知道你們在顧慮什麽,可是你們為什麽不願意給他們一次機會呢?靈兒是真心喜歡夜風,雖然夜風以前·····但是我相信你看到了他也一直在轉變,我能看出夜風在見到靈兒後不經意間露出的笑容,這種笑跟他以前漏出的邪笑不同,是發自內心的······難道你們不是希望能看到靈兒幸福嗎?”
東方白葉卻嗤笑一聲:“所以每次你都背地裏幫靈兒出府去找夜風,這就是你支持他倆在一起的原因嗎?”
閉着眼睛的安樂,嘴角上調“原來你都知道啊!果然什麽都瞞不住你。”
恨不過,東方白葉把手放在她臉頰上,輕輕一捏,淡聲說道:“我就拿你沒辦法,只要你高興就行。”
他的話語一落,安樂就睜開了清澈的眼眸,目光如炬,快語說道:“那你願意給他們一次機會嗎?”
“我做不了主。”
微咬嘴唇,又閉上了眼睛,說道:“我還不知道嗎,只要你答應了,就不會有人反對,你就是不願意而已。”話說完,就要起身離開他的懷抱。
東方白葉猛地一用力,力道之大,仿佛要勒斷安樂腰身,兩人四目相對,看着她清明的黑眸,肅顏一改,說道:“一個月”
“半年”
“三個月,這是我的極限了,如果到時他還是不知道珍惜靈兒,那就別怪我。”
其實東方白葉知道靈兒對夜風的感情,他只是不想靈兒受到傷害。
安樂也妥協了,三個月也不算短了,只望夜風能好好對靈兒,如果到時夜風還是不能明白自己的內心,那她也不願意看到靈兒傷心,只願他們能‘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看到東方白葉還是有些別扭,安樂也适時服軟,圈住他的脖頸,輕語安慰道:“白葉不要怪我,我知道你也是為靈兒着想,可是在我們經歷這麽多以後才能在一起,我也希望我身邊的人能幸福,白葉······我知道你懂。”
“你呀,我就看不得你處處考慮他人,不知辛苦,你怎麽對我們的婚事卻處處不上心呢?”
被東方白葉埋怨,安樂着實委屈:“那我該做什麽?”
看到安樂微皺的眉頭,做出思考的樣子,讓他也不知該說她什麽好,寵溺的說道:“你什麽都不用做,只要待在我身邊,讓我随時都能看到你就行”
一場聲勢浩大的婚禮轟動全城,這場婚禮是東方白葉用心之作,可謂是做到了極致。
三月十八日,雍州城,萬條街巷燃放彩焰,處處紅綢張舞,有如九天勝景。三五成群的民衆不時互問安好,喜氣洋溢直上眉梢。
東方府府邸內,盛勢之浩大達到了空前。
彩衣奴仆競相穿插往來各個府院,腳步匆匆疾帶風聲,相比較外間人聲鼎沸、熱鬧繁雜的局面,公子子寝居顯得安寧。
滿室紅色漫目,風入紗幔,袅袅飛卷,除了生動的潮紅綢結,空氣裏沾染濃濃的喜氣。
銅鏡前端坐的安樂身着霞帔,臉色紅潤,眉鬓經過粉飾,如洞庭秋波一般深邃。
“一描眉,缤紛落盡謝清輝……二點唇,花開盛景嘗歡悲……三绾發,海角天涯相伴随……”靈兒一邊低低地哼鳴,一邊細細地給安樂裝扮。
安樂隔着銅鏡看靈兒認真的模樣不由的笑出聲:“靈兒跟誰學的這些?到是有模有樣。”
“哎呀,你別笑,被讓我忘了順序,我可是請教了好多人,背了好久呢!”
“好···好···好···我不笑。”
看着銅鏡裏的安樂,靈兒由衷的贊嘆道:“你真的好美啊!”
安樂擡起手臂,抓住靈兒放在她肩上的手,隔着銅鏡裏的靈兒說道:“等靈兒穿上嫁衣,也一樣美麗。”
一說到這個,靈兒卻害羞起來,撒嬌道:“哎呀,人家說你呢,怎麽扯到我身上了,不跟你說了。”拿起桌案上的錦繡紅蓋頭給安樂蓋上“時辰快到了,葉哥哥要來接你了。”
蓋頭下的安樂輕笑出聲。
東方府正廳寬闊明亮,當中穩據兩位紅袍老者,鶴發童顏,神情矍铄,仿似神龛中走下的老神仙。
面目最為慈祥者是鬼木,另外一位就是東方府的老太爺,一早就來到東方府府邸參加婚典,聽聞風聲後,手撫白須不住嘆息。
老太爺着實不滿,至始至終東方白葉都不曾讓他見安樂一面,可是這婚姻大事,東方白葉不曾征求他一點意見,就連邀請他來參加這婚禮東方白葉也只是送上來了請帖,不曾露面。
事到如今又不能做什麽出格的事,他也知道了是這個女子醫好了東方白葉的腿,這個他還是很欣慰的,畢竟已經老了,能看到東方白葉成婚,還讓他做主婚人,面子也是給足了,也就不去計較什麽了。
廊柱下或立或坐一些衣飾彩烈的人。白軒、墨竹、夜風、敏月公主,十三,含笑姑娘,小丁等人,一個個面色歡喜之态,緊張地盯視着大廳正門。
影漏搖晃出陽光色彩,吉時已到。
八格扇門外,輕輕綽綽行來一雙人影。
猩紅地毯灑落紛纭花瓣,香撲雲天。一幹人等順着花瓣雨路朝外望去,均覺驚喜。
東方白葉一改往日的清冷,嘴唇微翹,所見之人都如沐春風。精心裁剪的吉福随風飄動,空蕩蕩卷起絲線綴飾,拍打着他清俊當風的身子。
安樂鳳冠霞帔依然鮮紅如火,絲繡牡丹随風躍起,朵朵流光溢彩。滿頭珠翠的陪伴,一襲火紅嫁衣在陽光下泛着光輝,宛如隔世的戀人,相對溫軟,美麗而文雅。
老太爺看到大廳內走進來的一雙人,言辭誠篤連聲喚道:“建隆五年三月,東方府東方白葉完婚,現施行周公大禮……一拜天地!”
東方白葉抱握安樂的手,恭恭敬敬地雙膝落地,大幅吉服散開如蒲,映紅了流雲天際。兩人低頭俯身一拜,無半絲停滞。
“二拜高堂!”
兩人面朝鬼木與老太爺彎腰一拜,深深地伏下了身子。
“夫妻對拜!”
依然沒有絲毫懈怠,恭敬的轉身面對,深深一拜。
“送入洞房!”
東方白葉牽起安樂的手,緊緊一握,牽着她走到大廳平臺前,朗聲說道:“蒼天為證,今日我東方白葉再次宣誓,今生今世只娶安樂一人為妻,永不負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