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學士 - 第 81 章 :君臣身份

殿上立時撤了個幹淨。

李慕兒不敢耽擱,又匆忙解釋:“皇後請仔細聽微臣一言。臣真的以為這湯藥是鄭金蓮拿來毒害娘娘的,是以一時心急,冒犯了娘娘,望皇後娘娘恕罪!”

皇後一聲冷笑,“鄭金蓮根本沒有來過。你分明是見不得本宮好,不想讓本宮成功,是不是?”

李慕兒驚,鄭金蓮根本沒有來過!看來她又着了鄭金蓮的道。

再瞄了瞄袖角的藥漬,黑乎乎的竟沒有一絲藥味。

可是,為何她卻覺得這味道有些,熟悉?

對了,她眼睛一亮,那日偷偷潛進來探看皇後的病情,也曾聞到這股類似的,煙灰味道。

難道,近來皇後一直在服用這些亂七八糟的鬼祟東西,才害了自己體質受損,得了熱症,且遲遲好不起來?

念及此處,李慕兒不由倒抽一口涼氣。

“娘娘,臣說的都是實話。臣也不懂,娘娘在說什麽。”

“哼,”皇後悶聲道,“你懂也好,不懂也罷。皇上曾對本宮說過,此生只會娶我一人做他的皇後。天子的諾言,何其珍貴?”

李慕兒心頭一刺,這話雖已不算新鮮,可聽着心上人對他人許下的承諾,怎能叫她不難過?

“本宮還是那句話,除非本宮死了,否則,你永遠別想搶走我的位子,你們,都,別,想!”

李慕兒無奈,皇後是他的妻子,即便他是九五之尊,可一個妻子想要完全占有自己的丈夫,又有何錯可言呢?

“皇後娘娘,臣也還是那個回答。臣從未動過這個念頭,以後也不會。臣心中也有一坎,永遠跨不過去,不可能做皇上的妃子。皇後該擔心的是鄭金蓮,她實在心機頗深,微臣擔心她對娘娘你不利……”

皇後的嘴角幾不可見地翹了翹,打斷她道:“你當真這麽想?”

李慕兒答:“是。君臣身份,永不會變。”

皇後不再說話,眼光卻深邃起來。

…………………………

皇後自然也沒有輕易放了她。

李慕兒被罰跪了幾個時辰,眼看朱祐樘也該從南郊回來在奉天殿行慶成禮了,才被放了回去。

她步步往回走,心中倒舒了口氣。

總算是有驚無險。

同時她也深深告誡自己,從今往後,再也別聽信鄭金蓮任何話語。

此刻鄭金蓮不知躲在哪裏笑呢。

剛走到乾清宮,就看到朱祐樘從轎辇上下來。兩人一個在月臺上,一個在丹陛下,皆是一副疲憊神态。

回到暖閣,李慕兒趕緊幫他将一身繁重的衮服龍冕換下來。

朱祐樘确實累了,閉着眼睛,扭了扭脖子。

李慕兒有些心疼,輕輕為他按摩手臂放松。

朱祐樘露出絲滿意笑容,睜開眼打量了她一眼。不瞧還好,一瞧才發現她衣服上一團髒,便問道:“你去哪裏了,玩兒得這般髒?”

李慕兒也方意識到自己衣服還沒來得及換,淺笑作答:“放鞭炮去了,弄得滿身灰。皇上躺着休息會兒,臣先回去拾掇了。”

手臂舒适頓失,朱祐樘不滿,“等等,朕好累,再按一下。”

他難得這般示弱撒嬌,李慕兒拒絕不了,“皇上不嫌臣的衣服髒就好。”

為了不打擾他休息,其餘人都退了出去,暖閣裏只剩下他們兩人,靜靜待着。

只這樣靜靜待着。

李慕兒覺着心裏頭高興,又突然想到件事情,停下手上動作問道:“上元節我能不能出宮去看燈?”

朱祐樘蹙眉,“不好,那朕怎麽辦?”

李慕兒笑,“你自然留在宮裏陪家人啊。”

朱祐樘頓了頓,點點頭,“嗯,十五朕确實比較忙。”沉吟了一會兒,又補充道,“宮外正月十六才罷燈,罷燈的晚上才熱鬧,你十六再出去,好不好?”

李慕兒愣了愣,可是既然他那麽希望她十五的時候留下來,她自然應允,随即笑開答:“好吧……”

話還沒有說完,朱祐樘就已開心地轉頭看她。可這一看,又注意到她的一邊臉頰微微腫着,上面還有幾個淺淺指印。

慌亂地站了起來,手輕輕撫上她臉,她卻吃痛避開。

“誰打的?”

李慕兒突然不知該從何答起。你種的因,鄭金蓮推的波,皇後動的手?

見她不語,朱祐樘了然嘆氣,“是皇後對不對?”

李慕兒佯裝淡定,淡定地拿過一件氅衣,淡定地問出:

“皇上,你是不是真的對皇後作出過承諾,此生後宮只她一個皇後,再不納旁人?”

朱祐樘垂眼,輕答:“嗯。”

李慕兒為他披上氅衣的動作并未有絲毫停頓,只是踮起的腳尖忽覺得有些不穩。他曾問過自己願不願意做他的妃子,她曾以為他要納自己為妃輕而易舉。

現在想來,那時他竟是想過為了她背棄誓言的,那簡簡單單一個問句,卻是承載了他諸多無奈,諸多決心,諸多愛意的。李慕兒胸腔一下就被感動塞得滿滿當當。

“那你知道她在求什麽嗎?”

朱祐樘仍舊默了片刻,才沙啞着聲音答:“求子。”

宮中的紛擾謠傳忽然在腦中盡數浮現,皇上否決群臣上谏納妃的提議,皇後四年為有所出的傳言,鄭金蓮的種種心機,太皇太後欽定的妃子人選……

最終這一切全部化為皇後傾倒在她身上的那一碗湯藥,以及自己承諾的那句:“君臣身份,永不會變。”

李慕兒将氅衣胸前長帶系好了結,輕撫了下他胸口,撫平結口的褶皺,也想撫平他心頭的起伏,而後淡然道:“嗯,臣猜到了。”

衣料悉索聲終于停息,二人皆輕輕呼吸,生怕擾了彼此思緒。

“瑩中……”

“皇上……”

同時開口的默契又生,頭頂拂過一口氣,輕輕淺淺,李慕兒卻敏銳地察覺到了。她知道,他也同自己一樣,笑一笑,亂了鼻息。

李慕兒終于擡頭,明媚說道:

“皇上,臣願陪着你,守住這個承諾。”

這大概是朱祐樘聽過,最感人的情話,也是最殘忍的情話。

他已許了她人終生。

此生兩人再無可能。

“瑩中,你當真不悔?”

“不悔。臣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