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後她妩媚動人 - 第 67 章 青燈冷·二 偏見,不可言說

刑部衙門那邊很快就做出了對舒秀寧的判決, 舒秀寧指使呂桃兒下藥後又意圖謀殺呂桃兒,盡管呂桃兒未死,但是終究還是有這麽一個意圖。

舒秀寧身上并不單單只有這事兒, 她掌管昭國公府多年, 往外放貸多年,單單為了還債卷入人牙子買賣的就有十五個女孩子。

按照大梁的律法,買賣人口五個以上便是斬刑,而舒秀寧身上背着的遠遠超過了十五個。

綜合這些案子, 舒秀寧被削去了一品诰命的位分,三五番斟酌後, 判了秋後處斬。

而呂桃兒雖然指認了舒秀寧,卻也逃不開當年爬床為妾、給江雅謹下藥的罪責,杖責三十後流放兩千裏。

而舒秀寧那不成器的小叔子則牽扯的整個昭國公府世襲爵位的榮譽斷了……

現在的昭國公府,已經是大廈将傾、樹倒猢狲散。

天色陰沉沉的, 似乎是要下雨, 似乎又像是要出太陽, 複雜的讓人捉摸不透。

宮裏的琉璃瓦上停着幾只叽叽喳喳的小鳥,舒秀寧在刑部衙門的那番作派,待傳進宮中時, 已經成了宮人口中的舉世無雙的悍婦妒婦,折辱并且丢了皇家的臉面。

尋常的市井婦人大吵大鬧一番, 也沒人在意,而舒秀寧那等一品诰命又是皇後的生母, 在刑部衙門大鬧一場, 這事兒就不好收場了。

李柔靜原本是想撬動太後這塊護身牌,可是慈壽宮那邊似乎也聽說了她母親舒秀寧在刑部鬧得那一場。

太後重視皇家臉面,舒氏的作派卻明顯給皇家抹了黑, 文武百官不會理會裏面有什麽緣由情感,朝堂上諱莫如深,私下卻會嚼斷舌根子。

言官接下來的折子怕是也會壓斷桌子腿,太後幫不得,也不會再幫。

吃了慈壽宮的閉門羹,李柔靜心裏最後一絲希望“啪”的一聲滅了。

她到了此刻終于明白,舒氏在刑部那等作派,帶來的是無盡的麻煩,而昭國公府和她日後有的就只是無盡的麻煩……

如今這個狀況,她要是去找皇上貿貿然的求情,只怕是更惹了他的厭惡。與其這樣,倒不如就退一步,給他留一張誠懇到極致的道歉字條。

而那留的字條上,不光是道歉道的誠懇,并且在末尾更深深切地表達她對簫晏的深沉的愛意以及為大局考慮的胸懷。

太後不理她,昭國公府又頹敗而無力,她現在只能唱一出苦肉計,去放手一搏,這樣一來指不定還有扳回一局的可能。

為大局着想的皇後娘娘,打着燈籠都難找的。

畢竟這世上 的皇後都是為了家族而選擇背棄皇家,都是堂而皇之的袒護家族,她這麽退一步,假意成全,倒是一步好棋。

自己唱了一出苦肉計,還以為他應該會推辭,會考慮,只是不想簫晏二話不說竟然答應了。

待聖旨傳來長樂宮,聽着鄧公公一句句念着,“……李後無失德,禧敇七年侍太後北宮,性忽改常,其母悖逆,自請廢黜,念其寬德,特留其貴人位分,入淨和寺清修……”

皇後廢為貴人,入淨和寺清修……這一句像是鐵錘重重砸在李柔靜的心頭。這時刻,她似乎明白了,明白了自己唱的那出苦肉計為什麽不奏效。

因為她不是魏莺莺,不是簫晏心頭愛着的那個人,所以她就算是今日求死,他怕是都會答應了她吧?

好不容易憋住了眼淚,看着鄧公公将那沉甸甸的聖旨放在她手上,她朝着鄧公公點頭,保全最後一絲端莊。

她似乎是又重新回到了初初被冊立為皇後的那個時節,是世上最尊貴大氣的女人,是最榮貴令人羨慕的女人……可是是什麽時候,她開始抓不住這一切了呢。

她想回憶些與簫晏的過往,可是略略一過,竟然沒有什麽值得回憶的東西,全都是算計,全都是後宮的爾虞我詐。

所以在最後的那一刻,她拿出皇後的最後一絲尊嚴,提出了要進天牢去見見舒秀寧。

李柔靜坐在妝鏡前,拿着螺子黛制的眉塊細細緩緩地描眉,靜靜地等待鄧公公的回信兒。

只是鄧公公還未回來,昭國公府就出了一樁大事兒。

昭國公病重,舒秀寧被秋後處斬的消息又傳到了昭國公府,大房那邊嘲笑譏諷,而聽到昭國公府爵位世襲被停後,大房那邊就徹底的躁動了。

而正是這個節點,又遭遇金侍郎來提親的小災禍。

當昭國公府的信送到長樂宮後,李柔靜心裏又是一涼。

金侍郎家的公子是個染了痨病的,瘦幹的不成個樣子,都說過不了年就會走了。

之前金侍郎哪裏敢跟昭國公府提親,如今聽到舒秀寧要被秋後處斬,昭國公又纏綿病榻,就開始起了拿捏踩蹬的意圖。

而被提親的對象則是舒秀寧的侄女,李柔靜的表妹。

舒秀寧養在身邊多年,為的就是将來送進宮給李柔靜幫襯一二,論起姿容和品行自然是一等一的。

要嫁給那等活不過半年的病秧子,自然是極差的命數。

而這表小姐也自然不樂意,跪在昭國公的病床前又是哭又是鬧的,最後見到昭國公不理會,直接就在前廳拒絕了金侍郎的求娶請求。

金侍郎勃然大怒之下,直接到言官那裏參了昭國公和大房一記。

昭國公病歪歪的,沒什麽精力去生氣,而大房那邊是将一腔怒火遷怒到李柔靜的表妹身上……

李柔靜嘆了口氣,将府裏的來信折了起來,後宅就是這樣,從來是踩高捧低的。越是跌在泥裏越是會被人欺負譏諷。

而這些,都是從未發生在她身上。

李柔靜望着窗外灑掃的嬷嬷,情不自禁的就流下了淚水,她從來不不知道原來被欺負是這種感覺,也從來不知道深處低位會被人欺負到這等程度。

而這一切,她都曾對魏莺莺做過……也曾指使嬷嬷去找下賤人奸污魏莺莺……

她從來沒考慮過魏莺莺的心情,而此刻她才知道魏莺莺當時是個什麽境況。

正在神游時,畫綠來了,說皇上已經答應了她去天牢看望舒秀寧的請求。

舒秀寧秋後處斬,只是她現在已經被廢黜了皇後的位分,不日就得去寺廟清修,此後餘生能否再進京城還未置可否。

人走茶涼,她現在不去,日後就再也沒機會去了。

天牢這個地方,也是污濁之地,婦人貴女進了天牢,就沒有個能幹淨的。

天牢那邊知道了李柔靜要來,便提前差人整頓。

而金侍郎則剛花了一千兩銀子與舒秀寧在天字牢房裏翻滾舒爽。舒秀寧早已經生産過的婦人,又是個擅長謀算的,金侍郎肯花銀子,她自然也會有算盤打在金侍郎身上。

舒秀寧靠在金侍郎胸口,手指一下下地劃着,聲音挂着媚道:“可有辦法?”

金侍郎斂了一眼舒秀寧,大手又重重捏了她一把,“上頭下的旨,我一介侍郎,就是一百個腦袋也不夠砍。”說完又将舒氏壓在身下,“我花了千兩銀子,你我日後溫存的光景也少了。”

舒秀寧冷冷一笑,“之前你爬牆進我後宅,我倒記得你膽子大的很,如今怎麽就膽小如鼠了!”

金侍郎笑了笑,又低頭在舒秀寧臉上猛嘬了一口,“我若不爬昭國公府的樯,你這泥丸宮豈不是要鬧饑荒了?!“

金侍郎現在已經不願意奉承舒秀寧了,之前他會從舒秀寧那裏獲取一些昭國公府的舉薦,所以每次都帶着些好生伺候的念頭和态度,每次也是極為盡力。

可是現在他不需要了,往日那些甜言蜜語也全都沒了,說話粗鄙而下流,惹得舒秀寧心裏一陣煩棄。

但是此刻的舒秀寧只能忍耐,她耐着性子點了點頭,朝着金侍郎道:“東西可是帶來了?”

金侍郎勾唇,将一包藥粉按在她的掌心,言語裏帶着嘲諷,“你這泥丸宮可真是寬敞,今晚是還有十個恩客不成?!”

舒秀寧沒有理他,兩人颠鸾風雨了好一陣,直到牢頭那邊來催,金侍郎這才罵咧咧的聳了聳,罵罵咧咧地走了。

李柔靜一進牢房就問道一股子濃烈的嗆味兒,她用帕子掩住口鼻,深吸一口氣走到盡頭,到了舒氏的牢房。

一過去,舒氏便着急地走了過來,将一包藥粉悄悄塞進了李柔靜的袖裏,“娘對不起你,這是唯一的法子。”

李柔靜不解地看着舒氏,舒氏伏在她耳邊,啞着嗓子低低道:“放在皇上的茶裏,把引子抹在你身上,只要你懷了龍種,那就是名正言順的皇太子,你皇後位分坐得穩穩的。”

李柔靜耳邊萦繞着舒氏的野心,略略側目看到了她脖頸旁的紅痕,這紅痕一直順着衣襟下去……地上的幹草上是一些髒兮兮黏糊糊的東西……

李柔靜眉頭蹙着,眼淚一瞬間就跌了下來,痛苦到了極致是麻木,眼淚似乎都沒有用。

舒秀寧看着李柔靜哭,忙伸手去給她擦淚,“靜兒,務必在一月內懷上,這樣娘才能從這髒地方出來!”

李柔靜哭得更是厲害,這個承諾她做不到了,她早已弄巧成拙……

而舒秀寧到這個關頭還是算計的心性,讓她覺得更為痛苦。

“娘親,如果我們是普通人家,就好了。”李柔靜哭的喃喃,鼻頭泛着紅,“至少不用摻進這趟渾水,從最開始,這條路就是錯的……謀算……呵……最終是将自己都算了進去。”

舒秀寧擰眉,盯着李柔靜道:“不到最後關頭,不可放棄。一定要将藥下進皇上的茶水裏,務必一月內懷上。”

李柔靜緩緩閉上眼睛,心裏像是有什麽“噌”的一聲斷了。

她忽然覺得自己怎麽就攤上這麽個母親。

可是攤上這麽個母親,世人不自然間就會把看待母親的觀點強加在她身上……

偏見,不可言說。

***

昏黃的日光穿過窗扉,落在鋪着綢緞的軟塌上。

魏莺莺捧着一本子話本,看了幾頁便合上了,最後忍不住朝着玉秋道:“這話本都是一個套路,說什麽窮苦又沒什麽本事的書生,逢見個狐妖、蛇精的就忽然開了竅,一下中了狀元……”

玉秋笑了笑,“我還聽過更稀罕的,說是傻子忽然開竅,娶媳婦那晚又忽然暴斃……”

魏莺莺聽得頭疼,将話本子扔在一旁,“聽得心煩氣躁的,你叫鸾鏡進來,給我抹一下禦藥房的藥油。”

她最近肚子益發的大,也開始發癢,甚至左邊兒還出現了一條妊娠紋………

她向來又是在意姿容的,無意間跟簫晏埋怨了兩句,到了明天禦醫就給她配了雪蓮積雪草精煉的藥膏子,也不知還添加了什麽成分,抹上後,肌膚倒是真的不癢了。

她靠在軟枕上,緩緩閉着眼睛,“鸾鏡,看看我肚子上有沒有新裂開的紋路?”

“無。”一聲清冷淡淡的聲音傳來。

魏莺莺一下坐直了,要撂下衣裳卻被簫晏按住,随後見他順勢跨上了軟塌,作勢要給她禦手親敷藥膏。

“聽說……李皇後她……”魏莺莺試探地看着簫晏,随後柔和的擡手觸了觸他緊皺的眉心,見他不想提,她便又轉了話題,“不用塗了。”

其實,這藥膏粘膩的很,魏莺莺也嫌棄這藥膏子的質地,所以不想讓簫晏動手,但是簫晏素來又是不嫌棄她的,也經常由着她胡折騰,所以鸾鏡端着藥膏子進門後,他就沉默地接了過來。

簫晏大掌很熱,那藥膏子很快就化開了,被那溫熱的掌心一下下的塗抹,藥膏倒是融化的更好,順着那條開裂的紋路滲入了肌膚,柔和濕亮,一抹熱氣也盈蘊在兩人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