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舒婳對舒秀寧這般态度, 也并非一朝一日的事兒,總歸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她們同是舒家,但是舒秀寧的舒家卻是正支, 并且仗着家世最強大處處拿捏着舒家的分支, 尤其是舒婳的家族。
舒婳的母親喜好戲,府裏搭了小戲臺子,平日得了閑也經常唱兩句,當時舒婳還小, 但是極為喜歡母親唱戲的。
但是舒秀寧來時,卻說戲臺子丢舒家的臉面, 還東證西扯的說了好些江東瘦馬的例子來暗諷母親,總歸就是要強行拆除了她們家的戲臺子。
這麽一說,舒婳的祖母怕得罪舒家便讓人給拆了。
當時舒婳的母親沉默不語,但是舒婳卻看到母親眼底的無奈和傷心, 而待下一刻回房, 她母親的淚水就打濕了衣襟。
當時, 舒婳就不明白,同時舒家一族,為什麽就偏生喜好算計、折騰自己人, 并且是不留半分情面。
原本就留下了這麽個不好的印象,再後來舒秀寧做的那些腌臜事, 就更讓舒婳煩棄她了。
說到底并非是舒婳脾氣奇葩,而是舒秀寧不經意的算計惹了人厭惡。
再後來, 也不知是個什麽緣故, 舒秀寧和楚國公府的嫡小姐江雅謹格外交好。
但是舒秀寧的父親雖在舒家地位高,但是在官場上也不過是太仆寺卿,比起楚國公來說地位上總是低一頭的。
舒秀寧又不如江雅謹生的甜美文秀, 所以每次走在一起,都會被那些碎嘴的拿來比較。
當時舒婳看着舒秀寧笑着挽着江雅謹的手兒,但是心裏卻很清楚不過是紙糊的燈籠,絕對壓制不住那滔天的醋意的。
江雅謹生的膚光勝雪,眼睛又極為溫善如玉,再加上常年讀書,通身都也有股子書卷的清氣,不争不搶間卻将舒秀寧那身豔紅的衣裳給比了下去。舒秀寧那等善妒的,自然心裏的熊熊大火是澆不滅的。
盡管江雅謹将她當成親妹妹一般的好,但是舒秀寧卻一心存了要将她比下去,揚眉吐氣的心思。
這種心思直到衛長吉疆場殺敵歸來,提着帝王獎賞的功勳去楚國公府求娶江雅謹。
衛長吉,大梁最骁勇的将軍,戰無不勝,且生的極為威武俊美,常年一身紫衣,目不染塵,而京師的少女就是愛極了他這種自負傲慢。
舒秀寧起初是沒有這等心思的,她原本是想着聽從父親的意願,入宮為妃,畢竟宮裏的娘娘是世人的半個主子,江雅謹除非同她一同入宮,否則斷斷是比不得她的。
可是不想衛長吉竟然一身功勳的求娶江雅謹,她向來是争強好勝的,勢必是要将江雅謹比下去,尤其是在衛長吉跟前。
再後來,舒秀寧的父親因糧草一事與衛長吉關系匪淺,衛長吉得勝歸來第三天,舒秀寧的父親舒大人差人擺了家宴為衛長吉接風洗塵。
那時衛長吉端坐在客廳用茶,茶是梅家塢的龍井,茶香幽而不俗,喝起來更是甘醇鮮厚。正看着清亮的茶湯,就聽到隔壁花廳處有少女的嬌嗔笑意。
待下一刻擡頭,衛長吉就看到一婀娜的少女,穿着品紅色的衣裙,眉目帶着明豔,眉心貼着花钿,明月珰在耳側微微搖擺。那雙明豔的眸子待看到他那刻,忽然就挂上了羞赫的躲閃。
舒大人進門,瞧見舒秀寧這般模樣 ,先是一怔随後又朗聲一笑,“你不跟着夫子下棋,怎麽來這裏了?”
舒秀寧是個心思細膩的,又特別會找臺階兒,聽到舒大人的揶揄,忙又紅霞飛了一臉,“母親說給父親裁制衣裳,我才過來看看,不想……衛……”
衛長吉是個武将,平日裏對女人也不上心,她的意思,他是懶得猜的。但是衛長吉卻一眼認出這舒秀寧是江雅謹的好朋友,所以但是耐着性子的,淡淡一笑。
就是這麽一笑,那雙沉熾的杏目泛着一抹別致的韻味,舒秀寧第一次覺得心裏緊張的蹦蹦跳。也第一次知道,為何京師的少女對衛長吉趨之若鹜。
待後來,送走衛長吉後,舒大人倒是随口說了一句,“說起來,長吉是比任何人都好的,皇上好,可是皇上老了,且真正論起來,長吉還是最好的。只是……傲慢的男人,在挑選女人上總是挑剔些的。”
當時,舒秀寧就想,再挑剔的男人,只要她下手,定然有收網的那一天,且那淡淡一笑,讓她頭一回覺得小鹿亂跳。
這麽一笑,她就更想得到衛長吉了。
所以打那之後,她收斂壓制住與江雅謹比高低的心思,處處去找江雅謹,甚至故意在茶會上請了衛長吉來,衛長吉不會對對子,每次都故意逗江雅謹,江雅謹聰慧,才情遠近聞名,自然是輕巧給他帶過。
舒秀寧只覺得怒火中燒,她才情一般,無法幫衛長吉對對子,但是又很嫉妒江雅謹替衛長吉作對子,所以就更恨極了江雅謹。
再後來,她還未出手,楚國公府倒是嫌棄衛長吉是個武将,将江雅謹匆匆下嫁給了魏元山,而衛長吉對她無意,舒大人因她年歲漸長,便将她許給了昭國公府世子。
後來,她與江雅謹在茶社相遇,知道江雅謹身邊的婢女不方便,便給了江雅謹一個丫頭,原來是想着讓着丫頭給江雅謹找不痛快的,不想那丫頭竟然偷偷爬了魏元山的床,甚至起了妄念,想害江雅謹成為正室。
只是不想,江雅謹被下藥後,并非被歹人所侮……而是成全了之前斷開的,與衛長吉的那樁姻緣……
往事紛纭,亂如牛毛,舒秀寧成了昭國公夫人,女兒成了皇後,一派的榮貴,可是心裏埋藏的衛長吉的淡淡一笑,卻像是一壺老酒,埋在土裏多年,沒有消散卻是午夜暗沉之時,醇香的要命。
那晚,衛長吉從雲南征戰歸來,衛老太太給他娶了遠房的堂妹舒婳,她心裏就很不舒服。
所以提前劫了衛長吉的馬車,當時衛長吉皺眉在馬車邊站着,一雙益發沉熾的杏目挂着風霜,她知道衛長吉煩透了她,可是她還是緩步走了過去,深深地盯望着他。
衛長吉橫斜她一眼,半晌猛地一把将她抵在馬車壁上,“十六年前,你便夜探我的營帳,你究竟想做什麽?!”
舒秀寧軟膩的身子一顫,微涼的手竟然輕輕拽住了衛長吉的衣角,斷斷續續道:“你眼裏心裏皆是江雅謹,你明知道我的心意。”
衛長吉大手微微落在她的耳側,待她閉眼那刻,大掌卻猛地掐在了她的脖頸之上,冷嗤一記,“見過惡心的,倒是沒見過你這等極品惡心的。”
身子猛地被扔在地上,長鞭揚起,駿馬奔馳,雨在飛揚的塵土中卷起,昏黃的泥水,濺在身上……狼狽不堪。
舒秀寧看着袖上的泥水一滴滴的落,說實在的,她并不是多麽喜歡衛長吉,當年那一笑也不過是昙花一現。
她只是不甘心,她不甘心別人比她好,尤其是江雅謹……現在的話,應該是舒婳和魏莺莺。
她天生就是個見不得旁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