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柔靜微微斂眉, 目光落在腕子的碧玺镯子上,心裏琢磨着衛巡和魏莺莺兩人這檔子事兒是紙包不住火的,畢竟那肚子是遮蓋不住的。
而皇上對魏莺莺的執念則更為深沉, 自打魏莺莺進宮, 簫晏便夜夜宿在德陽宮,那樣一個禁欲谪仙般的男人,每次看到魏莺莺眼底的侵略性和占有性就滔了天。
所以,她便是不說, 待孩子生下來,一個滴血認親, 魏莺莺就必死無疑!現在越是榮寵,将來被折騰的越狠,世事不都是這樣一個道理?
她才不着急,一點也不着急。
沒這點耐性, 她也做不得皇後。
想到這兒, 李柔靜微微發青色的臉兒頓時變得平靜, 一張紅唇微微上翹,明顯心情也好了。
這時一個丫頭端着一碟子切好的雪梨進門,一身嫩綠色的衣裙, 生的眉目清雅、婀娜嬌美,尤其是那雙眼睛是極為清靈的……且越看越像一個人。
李柔靜目不轉睛地盯着那丫頭好半晌, 待聽到那聲嬌美的聲音,忽然腦際一陣清明, 這小丫頭分明像極了魏莺莺……若差別應該是這丫頭眼神中帶着的暗淡和怯弱。
看到這兒, 李柔靜的手再次攥的緊,衛巡……衛巡竟然找了這麽個與魏莺莺相似的丫頭放在身邊兒!就這般喜歡?!
也太不檢點了,做出那等醜事, 竟然還敢堂而皇之地将一個與魏莺莺容貌相似的女人放在國公府!她是救不得他了!
衛老太太看到這丫頭倒也沒多少詫異,她深深知道衛巡的性子,自在風流貴公子一個,但凡能入了眼,便是五百兩也花的。只是沒個長性,指不定什麽時候就又刁難上了。
不過這丫頭生的相貌的确是好。
楊氏和賈氏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這俊姑娘俏丫頭,可是往府裏帶了不少了。
楊氏整了整衣裙,打量了這丫頭一眼,朝着衛巡笑道:“香茵這丫頭,我瞧着就不錯,模樣好、性子也穩重,挑個合适的日子,納了當個姨娘便是。”
李柔靜聽到這話,順着楊氏的目光看了看衛巡,只見衛巡绀藍色的長袍,明俊的臉上挂着笑意。
看着那抹亦狂亦俠亦溫文的笑意,李柔靜心裏忽然一陣發堵,胸口蘊着無盡的煩悶。
而煩悶之時,李柔靜看到香茵腕子上那道紅,頓時目光一凝。
女孩子的肌膚都是極為嬌氣的,這香茵腕子上挂着紅痕……李柔靜微微皺眉,難怪楊氏方才說要衛巡納了香茵為姨娘……
難怪衛巡又笑的那般不羁……就這般喜歡麽……
李柔靜臉上挂着面具一般的笑,但是一雙清雅的眉目早已經挂了寒霜,這等紅暈,自然是用了力的……他就當真這般克制不住?
魏莺莺她究竟有什麽好,他們一個個的!
而這時,香茵則出了門,随後恭敬地攙扶着一個女子進門,步子邁得極為輕緩,一張小臉兒泛着紅,眉目間帶着嬌豔姿媚,而眼神中卻挂着一種自來的大氣清雅。
原本大家都覺得香茵是好看極了的,可是站在這女子身邊倒是遠遠不及,若強要說些什麽,那就是這女子身懷六甲,倒像是六七個月了一般……
楊氏和賈氏看到後,眉頭立刻皺了起來,這唱的哪一出,她們倒是真不明白了。
兩人紛紛看向衛老太太,衛老太太目無波瀾地看向女子,沉默了半晌,又詭異地瞄了簫晏一眼。
衛老太太是後宅裏浸泡出來的本事,自然是坐得住的,只是那清冷不茍言笑的帝王卻早已站了起來,俊雅的眉目橫斜掃過衛巡,似乎壓着怒氣。
衆人緊緊盯着,卻聽谪仙如珠的帝王,溫柔一句,“你聽他的做什麽,外面又大雨,滑跤!”
魏莺莺見他眉頭緊緊皺着,眉眼裏閃過一絲笑意,低低道:“你心疼我?”
簫晏看她又開始淘氣,清冷的眸底閃過一絲濃烈的寵溺,随後牽住她的手,極為清晰道:“這是自然。”
衆人一時間耳朵跟插了天線一般,尖的很,人兩人聲音壓得極小,他們卻字字聽得清晰。
而這番濃情蜜意的話,入了耳,自然也就猜得出,跟前這清雅妩媚的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寵冠六宮的魏貴妃——魏莺莺。
楊氏和賈氏紛紛看向魏莺莺,她們原想着寵冠六宮的魏貴妃定然是鳳儀萬千一身架子的,不想竟是這般婀娜溫膩,令人憐惜的。
衆人目光都落在魏莺莺身上,倒是衛老太太目光似有若無地掃過舒秀寧和李柔靜母女。
簫晏對魏莺莺的疼愛,早已超出了帝王之寵,而是單純作為丈夫對于嬌妻的濃烈的愛意。而這番卻無疑打臉了李柔靜。
李柔靜自然會氣惱,若說方才她還能沉住氣,此刻就當真是不想罷手了。
她覺得怒氣和妒氣早已經炸了鍋,她是等不到魏莺莺産下孽種那刻了,她此刻就要揭穿了這個賤人和衛巡之間的醜事。
什麽龍種,分明就是個孽種,是個奸生子!
舒秀寧見到李柔靜表情有變,忙伸手壓着她的腕子,只是手還未過去,李柔靜早已站了起來,朝着簫晏一字一句道:“皇上,臣妾有罪……魏莺莺腹中之子并非龍種!”
此話一出,衆人眼珠子都險些掉出來,紛紛看向魏莺莺的獨子。
李柔靜看到衆人如刀一般探究魏莺莺的目光,頓時心裏升騰起一股麻木的快感。
高華貴重的帝王非要喜歡這麽個不入流的賤人,便是她此刻犯了龍威,那魏莺莺自然也是不得好死的。
舒秀寧聽到自己女兒這般說話,先是詫異随後又是無盡的後怕。
她悉心教出來的女兒,怎麽開始這般沉不住氣,便是個孽種,也該徐徐圖之,而不是當着衆人的面兒,壞了皇家的顏面!
舒秀寧有些恨鐵不成鋼,而衛國公則解了鬥篷,風塵仆仆地進了門,腰間雕刻着麒麟紋的玉腰帶被燭火照的發光,他掃過衆人,朝着簫晏行禮,“皇上,微臣早年丢了個女兒,這次是想認回女兒的,不過此遭倒是要給皇家添些麻煩的。”
簫晏薄唇微微一勾,眉目依舊清冷,淺淺一聲,“嗯。”
衛老太太下意識地看向衛長吉,腦中略略一回味他方才說的丢了個女兒,心裏猛的一跳,手握成拳,朝着衛長吉呵斥道:“你喝大了不成!你哪裏來的女兒!”說完又看向舒婳。
舒婳不言語,白嫩的手兒頓時交疊在一起,唇角挂着的笑容,待看到魏莺莺那刻,忽然就僵住了。
整個衛家忽然變得極為寂靜。
“的确是有個女兒的。”衛長吉深深嘆了口氣,“那年我駐守林州,再次遇見了雅謹,而她又中了藥……我不知道她是為了我生了女孩的……否則我衛某斷不會讓女兒流落在魏家十餘年!”
衛老太太面色一下變得青黑,手指也僵住了。
“莺莺是無辜的,她什麽也不知道,可是卻自幼因為這個而受盡苦楚,我這個做父親的委實該死!”衛長吉句句篤定,他是甘冒天下之大不諱,定是要護下莺莺的。
衛老太太還未緩過神,衛長吉卻不由分說地跪在了簫晏腳下,“不瞞皇上,莺莺是微臣的親生女兒。”衛長吉擡頭,目光中挂着深深的光,“莺莺遇見皇上,受到皇上庇護,衛某深深印在心上,衛某願為皇上抛頭顱灑熱血!征伐疆場,絕無二心!”
一個父親最深沉的愛,是連命也都不要的。
衛老太太驚詫地想要站起來,腿卻不管用了一般,簫晏卻起身徑直扶起他,“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岳父請起。”
簫晏早就清楚衛長吉知道魏莺莺來國公府後的情形,他就是要衛長吉當着衛家人篤定堅決地認下莺莺,他要的就是衛長吉的這份篤定。
這樣,衛家沒有人會反駁,而後續他将皇後之位重新歸還給衛家,莺莺鸾鳳歸巢自然也名正言順。
此後,他不想莺莺受到任何非議,莺莺是衛國公府的衛莺莺,是大梁的皇後!
而衛長吉剛才以命護莺莺的話,也證明了衛長吉對莺莺的看重,不管如何,莺莺此後餘生都是福運加身的,再也不會受到半分委屈。
衛老太太看着衛長吉,心裏嘆息了一聲。待看到莺莺長長的睫毛在秀雅的小臉上投下的影兒,眉頭又重新皺了起來。
而這瞬間的出神,忽然廂房桌上的茶盞“啪”的一聲落在了地上。
房裏的衆人頓時回了神兒。
紛紛朝着廂房看去,只見表小姐曹姝伸手去撿地上的碎渣子,一滴血珠瞬間從細白的指尖兒冒了出來。
莺莺看向曹姝,看她肌膚晶瑩如玉,燭光盈在在臉兒上,顯得格外的白膩絕麗,不由側目又看了簫晏一眼。
簫晏見莺莺側目看自己,一雙俊雅的眉目連忙避嫌,似乎在表示他不認識。
莺莺自然知道他不認識,但是他不認識,這狂蜂亂碟還是撲上來了。不過,簫晏這連忙避嫌的模樣,卻讓她覺得好笑,她又不是河東獅,也沒有那等獅吼功,這帝王倒是一副妻管嚴的模樣。
衛老太太看到這一幕,忽然覺得腦仁很疼,很疼!
舒婳微微搖頭,掃了曹姝一眼,朝着衛老太太道:“請個郎中給她瞧瞧吧,倒像是破了。”
衛老太太深吸一口氣,眉頭皺起,淡淡道:“大家閨秀如此不小心,破了便破了,流流血,腦子興許還清醒些!”
舒婳看的出來,衛老太太自然看的更清晰,曹姝眼高于頂,先前看上馬将軍之子,而簫晏一來,那是高華貴重的天之驕子,那馬将軍之子自然被比成了腳底泥。
她在內廂房發着燒,卻又費盡心機地割傷了自己,怕就是故意借着病容得帝王一眼,若是帝王憐惜……
只是帝王憐惜,是永遠不會落在曹姝身上的。
因為帝王心很小,尤其是留給女人的心更小,而簫晏那份帝王心早已全部給了魏莺莺。
只是,這般費心機的折騰,倒是讓衛老太太覺得讓魏莺莺重新回衛家族譜會帶來不少麻煩的。
這才剛剛開始……若是當真認回,衛國公府 和昭國公府定然又有一場風波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