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莺莺擡手抹掉眼角的淚, 壓抑住內心莫名奔湧的情緒。她不認識這個人,也不明白為何自己會忽然湧上這般多的情緒,可是她又隐隐覺得自己不該跟他再有交集, 應該立刻逃走。
翠珠這時也醒了, 起身拉住她的手,“莺姐姐,這是怎麽了?”畢竟是個七八歲的孩子,也未曾見過大場面, 這破廟素來又寂靜,從來沒這般燈火輝煌的。她墊着腳瞧着外面那些人, 忽然覺得身邊的魏莺莺極為不簡單。
便是翠珠年紀小,也知道從京師劫持人到永安府,不可能平白無故的…只是說是故人,倒也不像。
尤其外面那個男人, 眉骨凸出, 眼睛中有種隐藏不住的鋒芒, 且夾帶着一絲憂郁的戾氣,看着莺姐姐時,那雙英俊的眸子或明或暗, 似乎蘊含着很深很深的東西。
莺莺看着翠珠眼睛骨碌骨碌的轉,心裏覺得一陣陣的不好, 其實被主母趕了出來,在這等破廟寄居, 便是再怎麽善良還是會帶着一份濃烈的自保意識, 這是正常的反應,不能因為聊得投機,就非得讓人家給你挖心挖肺的。
而外面的那個男人真的很奇怪!看的她渾身發毛。
魏莺莺深吸一口氣, 看着微微松開自己袖子的翠珠,“姐姐不想見外面那個人,也請你保密。”魏莺莺認真看着翠珠,随後從左側的小破門繞路去了後面。
翠珠見魏莺莺似乎是極為害怕,慌亂而茫然的模樣,楚楚可憐。翠珠皺了皺眉,其實她知道往南面走有一個狗洞,直通南橋,南橋往西便是熙熙攘攘的長街,混入長街就不好找了。
魏莺莺看了翠珠一眼,擡腿要往外走,卻見翠珠過來,伸手朝她指了指南面的狗洞。
魏莺莺迅速看了一眼,立刻明白了翠珠的意思。
兩人一同矮下身子,外面的人通過隐隐綽綽的窗戶破洞,也看不清她們的動向。
翠珠低低道:“莺姐姐,穿過南橋,走水路,到了渡口有去京師的馬車。”
火把漸漸的逼近了,整個破廟的正殿被照的益發的亮,随後不結實的木門被随從一腳踹開,随從卻全都湧進來,整整齊齊地站成了兩排。
翠珠吓得有些臉色發白,手指不住地抖。
而吓得快要不行不行時,忽然聽站在外面的男人,淡淡朝着随從道:“她已經逃了,走吧。”
翠珠立刻松了一口氣,而魏莺莺聽到關門聲兒,不由又從狗洞中撤了回來。
魏莺莺微微嘆了口氣,額頭上沁出一層冷汗,他既是知道她逃了,自然會在破廟外圍細細搜查,自己退回來,便是最好的選擇。
而不想剛退回來,就見寧王負手站立在正殿,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背後是那尊青灰色沾了蜘蛛網的大佛。
魏莺莺見他在這兒,不由睜大了眼睛。
而就在這麽一刻,魏莺莺瞬間明白是翠珠背叛了,翠珠指出了她在狗洞,而男人将計就計,引她出來,她回避男人的眼神,慌亂要跑。
而下一刻,男人卻疾步過來,大掌直接捏住了她的腕子,不由分說猛地一拉将她直接打橫抱起,魏莺莺擰眉推卻,“我不認識你!你究竟是誰!你是瘋了嗎,為什麽偏要這般追着我……我跟你沒有仇!”
簫翼面色冷沉,大掌箍住她的纖腰,微微用力往懷裏一帶,而她就如困獸一般被箍的不能動彈分毫,随後,簫翼面色清冷,直接将她一路抱出了破廟,抱進了畫舫。
畫舫微動,白色的紗幔被東風吹起。
魏莺莺緊緊皺着眉,覺得自己心裏一股莫名的憋悶,腕子上也急的出了紅疹子。翠珠的背叛,她不能怨恨,人人都是會為自己打算的,可是她心裏又莫名的卡着……有種說不出來的複雜和憋氣。
“你倒是本事漸長,還學會了喬裝。”簫翼将她逼在畫舫的廊柱上,大手捏着她細細的下巴,盯了半晌卻又笑道:“一早準備了你愛吃的棗泥糕。”他身上有股清淡的薄荷香,夾雜着男性特有的熱氣,魏莺莺皺眉微微的閃避。
“你為什麽劫持我?我根本就不認識你。”魏莺莺擡手撥開他滾燙的大掌。
他也不回答,就逼着她,逼着她擡頭看他,待迎上她微微躲閃的目光,簫翼又勾唇一笑,大掌徑直圈住她的腰身,猛地往懷裏一帶,薄唇貼在她耳側,低低道:“魏莺莺,本王好想你!”
魏莺莺掙紮推他的手臂,可是他的手臂像是烙紅的鐵鉗子,越是掙脫卻是箍的緊,似乎要将她完完全全地箍到身子裏去一般。
“你不記得本王,好!”簫翼松開她,微微低頭,看着她的眼睛,認認真真道:“本王是寧王,簫翼!你的夫君!”
魏莺莺冷笑,往後退了退,深吸一口氣道:“我是當朝魏貴人,你放肆!”
簫翼勾勾唇,英俊的眉眼裏全是戲谑和嘲笑,“簫晏?手下敗将而已。”說完,用力一把将她帶進了懷裏,随後将她抱到了圓桌前,倒了一盞溫熱的水,将一些松軟的點心堵在了她的唇,語氣帶着嚴厲:“三天吃一頓飯,你不要命了嗎!你身子會垮掉,你知不知道?”
一路奔波,心裏又郁氣憤懑,堵得不餓。可是今天這般奔波,胃裏的确餓的翻騰的難受,而他送到嘴邊的點心,帶着微微的甜,甚至甜的有些發了膩,只是魏莺莺卻伸手推開了那塊點心,“寧王殿下,我是皇妃,是簫晏的妃嫔,我也不認識你,你說是我夫君,可是我從未見過你!請你高擡貴手,放我走吧。”
簫翼捏着她的下巴,柔膩和雪’白,一如前世的溫膩柔軟。他先是用力一捏,随後又重重嘆了口氣,将熱水直接遞到她唇邊,“你不記得了,不過也無事,那本王來告訴你。你前世是本王的正妃,是本王八擡大轎明媒正娶的妻。”
魏莺莺眼中帶着七分薄怒,卻見他勾唇一笑,極為好看的眼睛笑的彎彎的,“就這樣說吧,簫晏那等兵力打不了本王,而失了你,朝廷也會說暴斃,本王不管你之前嫁了誰,還是與誰發生了什麽,本王都不計較!魏莺莺,本王等了你兩輩子,什麽樣的你,本王都愛!”
魏莺莺聽不得他這些話,只是搖頭,堅持道:“寧王殿下,請放我回去。”
簫翼冷冷笑了一聲,眼中帶着冷漠和痞氣甚至更夾帶了莫名的邪氣,“你倒是心上極度重視他,只是簫晏光是圈地結黨就攪得心神不寧,更何況河南大旱,流民遍地,你覺得他有功夫顧念着你?”
魏莺莺擰眉,而簫翼卻又笑了,将棗泥糕推到她跟前,挑挑眉道:“你吃不吃?!不吃,本王就親自喂你!”
魏莺莺見他逼過來,盡管心裏排斥,但是還是自己拿了另外一塊,小口小口的吃着。有些東西盛着,胃裏也微微舒服了些,魏莺莺想要起身離他遠一些,卻被他捏住了腕子,随後将她翻身壓在了榻上,潋滟的桃花眼中帶了挂了一絲笑意,“魏莺莺,本王終于找到你了!”
魏莺莺擰眉,沒好氣地推他道:“王爺請自重!我是帝王妃!”
她意思很明白,她不喜歡他,即便是有什麽前世,她也不記得了,她很明确的表明了這個意思。但是簫翼卻絲毫不在意,就重重地壓着她,深深地看着她,“你要不要聽之前的事?”
“我不要聽,請放我回去!”
簫翼大手拂過她的眉眼,陰鸷道:“放你回去?你知不知道當年本王為了你屠了孫氏滿門!”
“求求你,我不認識你。”
“不認識,便重新認識……重新認識,也好。”簫翼語氣微微緩和,半晌有道:“待回了王府,本王慢慢給你講我們的事,所以你最好莫要再重複送你回去和找簫晏,本王耐性是有限的。”
魏莺莺聽到他這句話,頓時覺得雲遮霧繞,而下一刻簫翼忽然捏着她的下巴與他對視,冷鸷而帶着星星點點的偏激道:“不然,本王會帶兵長驅北上,摘了他簫晏的人頭,左右上輩子,本王也摘過了。”
魏莺莺瞪着他,眼中毫不掩飾的愠怒。
簫翼卻是勾唇一笑,眉眼中帶着邪氣,“你真是生氣都好看,魏莺莺!”
寧王府,茜紗宮燈一盞盞的随風搖曳。
魏莺莺來到雲南已經有三天了,但是離開京師卻覺得過了好久好久,盡管是走的最快的水路,算起來也近兩個月了。她本就身子弱,腸胃又水土不服的,臉上唇角也起皮兒,足足折騰了七天才漸漸的有些适應。
濟慈也住在了寧王府,且時常會過來看她,只是魏莺莺不理她,而她也是淡淡的受了,沒有說旁的,但是每天早晨都會來看看她,似乎是看看她的情緒,也似乎是怕她再次跑了。
魏莺莺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垂柳,腦中思緒翻飛。
房內收拾的很幹淨,屋子東面擺了一架七弦琴,北面是一個梨花木的書架,上面擺着些極為稀罕的食譜。而屋外卻是密密麻麻的護衛和寧王的衛兵,天氣很曬,曬得他們也微微有些發蔫。
濟慈撚着佛珠進門,看到她站在書架旁發呆,便道:“殿下說你喜歡煮菜,這些食譜都是奇珍,是殿下費了心思尋來的。”
魏莺莺沒有回應,只是冷冰冰地看着窗外。
濟慈盜了一盞熱茶,朝着她道:“其實,他并不知道老賊順王會偷梁換柱……誤傷你之後,殿下差人走遍大江南北為你尋醫問道,甚至應下那匈奴巫醫……為了你,他連克數城,滿身的傷,脊背上也全是箭锉……其實他心上眼裏都是你。”
魏莺莺身子一僵,但是依舊沉默。
“……那巫醫說能讓你重生,而條件是攻克大梁,以大梁江山做交換,他一個不信神佛的人,竟然應了。”濟慈繼續道:“行兵打仗不是想象中那般容易,是一路硝煙一路的血腥,他也不是個鐵人,也是拿命來拼。他誤傷你,心中的悔恨和內疚,你是永遠不知道的,而他也向來不對你解釋。”
濟慈說完,便撚了撚佛珠,“你是全不記得了……心上也是有了旁人。”
魏莺莺沒有回頭,可是不知道為什麽眼淚就不争氣地流了一臉,眼睛上瞬間爬上了許許多多的紅血絲。
可是呼吸之間,她又心中極為清明,她看到食譜那刻,腦中心上想到是簫晏喜歡吃的菜,是簫晏環着她,寵溺她的模樣。
她還是必須要回京師,她不能再拖了,已經兩個月了,抛卻名節問題,她此刻才明白,自己對簫晏的不單純是依賴,而是一種極致的思念,思念他的每一寸日常。
第二日,她醒了,心頭滿滿的堵,枕頭上也是哭過的痕跡,而簫翼也剛忙完兵事回來。
他進門,丫鬟們端着熱水和帕子進門,待将水和香胰子擺放好後,最後一個丫鬟将帕子交給魏莺莺,之後便關門出去了。
魏莺莺皺眉看着手裏的帕子,而簫翼則脫去了铠甲,隐約一眼,似乎是肩上受了傷正在流血。
其實,上輩子的魏莺莺早已習慣了簫翼練兵回來後帶的一身身的傷,總是會安安靜靜地替他擦傷口,塗抹藥膏。
簫翼用兵入神,但是練兵卻也極為折騰的,不光折騰将士,他自己也是往死裏去練,所以經常挂傷。
魏莺莺看着他直接用水往傷口上澆,便皺眉垂眸繞過了月門,沒有什麽話,而是将帕子打濕了遞給他。
他挑挑眉,也不接帕子,而是将受傷的肩靠近她的手。
一抹淡淡的薄荷香混雜着血腥氣,一抹似有若無的感覺猛地湧上心頭,她不記得他,但是手卻不由自主地拿起帕子微微地擦着血跡,熟悉又陌生。
魏莺莺擦了兩下,手卻猛地停下來,而下一刻發心上方卻傳來低低卻又邪氣的聲音。
“今晚,本王來。”
魏莺莺擰眉,手裏的帕子一緊,她很明白他的意思,她初次來這兒,他便提了這個問題,可是激的她直接病了。
如今,他又提,且是那種不容拒絕的堅持。
簫翼勾勾唇,兩邊的小括號似笑非笑,眉眼中帶着一抹別致的邪氣,随後伸手奪過她手裏的帕子,“你怕什麽,我們前世做過很多次,每晚都會做。”
聲音清清淡淡,卻無盡的認真和篤定,他說的是個事實。
只可惜,她卻早已不是當初那個魏莺莺!
“王爺,我是帝王妃,是魏貴人,是簫晏的女人,你這般便是亂了人’倫,你這又是何必!”魏莺莺第一次主動擡眼看着他,眼中滿滿的堅定拒絕。
而這句話,讓簫翼臉上的笑瞬間凝滞,甚至犯了青黑愠怒!
貴人?呵,他八擡大轎娶回來的正妃,去給那個手下敗将做貴人,低到不能再低的位分!他的女人,要心甘情願地去給別人當卑賤的貴人?!
還亂‘倫?亂的他娘的誰的倫!魏莺莺本就是他簫翼的女人!
簫翼面色冷沉,大手直接将魏莺莺重重往懷裏一拉,肩膀上剛剛凝固的傷口又迸出猩紅,“你要天上月,本王都給你去摘,你做他的貴人?!你憑什麽!他又算什麽!”
他這種居高臨下又強人所難的态度和語氣,讓魏莺莺不由伸手重重捏了他的傷口一記。
他悶哼一聲,死死地盯着她的眼,薄唇直接落在她耳珠上,啞着嗓子魅惑道:“亂’倫?我們之前在榻上倒是從未做過這等角色,不如現在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