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俗
翌日,外出為謝可陽買栗子的小星子神色慌張跑進院中。
謝可陽躺在貴妃榻上,蓋着薄毯神色憔悴,“買回來了?”
“小姐!”小星子一個箭步沖到她面前,“蘇小姐被刑部緝拿了!”
謝可陽顫動長睫,怔愣睜開眼睛,“什麽?”
“青樓食肆的蘇小姐,今兒一早就被抓進刑部的天機閣了!”
“怎麽回事?”謝可陽坐起身體,緊緊皺起秀眉,昨夜蘇嬌嬌還在和她把酒言歡,今兒怎麽就被刑部緝拿了?
天機閣是刑部關押、審問犯人的地方,難不成蘇嬌嬌是犯了什麽事情?
小星子道:“昨夜大少爺将你接回來後,懷陽王不知為何也在青樓食肆,想來蘇小姐喝醉了酒,心裏替小姐抱不平,竟然當着懷陽王的面兒說了幾句胡話!”
“說了什麽?”
“具體什麽我不清楚,總之是大不敬的話!懷陽王當時并未與她計較,誰知今兒卯時不到就來了幾個刑部的官兒把蘇小姐抓進去了!聽說現在已經被關進天機閣的地牢聽候發落!”
謝可陽臉色凝重,“備馬車,去蘇府。”
“是!”
蘇嬌嬌能放什麽厥詞,謝可陽大抵能夠猜到。
她得罪懷陽王就罷了,對方應該不至于因為一兩句話明目張膽和首屈一指的商賈世家作對,更何況他如今地位尚未穩固,應當不會随意樹敵。
謝可陽怕就怕在,其中有孫思曉的手筆,刑部完完全全就是他們孫家的地盤。
前不久孫家拉攏懷陽王以失敗告終,如今懷陽王又向皇上求娶自己,難保不會引起她的記恨,畢竟她和謝可陽勢同水火,懷陽王此舉無疑是狠狠打在孫思曉的臉上。
孫思曉動不得懷陽王,也不能輕易對自己動手,伺機報複與自己關系親近的蘇嬌嬌倒也說得過去。
來到蘇府後,蘇夫人早早在門口等候。
見到謝可陽她眼圈泛紅,用手帕拭了拭眼角,“可陽,這該如何是好啊!”
謝可陽安撫拍了拍蘇夫人的後背,安慰道:“伯母您放心,嬌嬌在裏頭頂多挨點兒餓,他們不敢對她怎麽樣。”
蘇夫人哽咽道:“倒是如此就好了,就怕懷陽王不放過她。我聽說前些日子開罪懷陽王的人至今還在牢裏關着呢!”
“您放心,我會想辦法早些把嬌嬌接回來,畢竟我現在也算是懷陽王未過門的王妃。”
蘇夫人想必早就從蘇嬌嬌那裏得知她和懷陽王的糾葛,聞言只是沉沉嘆息一聲。
“蘇伯父呢?”
“皇上讓四皇子殿下督查刑部辦事,他一早就提着好禮拜訪去了。天機閣地牢不讓外人探視,不知楠兒在獄中如何?可還待得慣?”
天機閣一向閑人免進,就算謝倦他們想進去也要帶着兵部令牌道明來意,否則一概不準進出。
蘇嬌嬌和謝可陽是一丘之貉,以往從沒接觸過這種地方,更加沒吃過什麽苦,眼下恐怕已經被吓哭了。
想到這裏,謝可陽不禁覺得懊惱,昨日不該貪杯,惹得如此禍事。
萬一孫思曉伺機報複對她動用什麽私刑就糟糕了!雖說蘇家不好得罪,但是名正言順的懲治亦不會落人口舌。
謝可陽沉思片刻,覺得目前最重要先确保蘇嬌嬌的安危,她記得謝倦一般不會将兵部令牌随身攜帶,如果能找到令牌,她就能偷摸溜進去。
她只是進去看看蘇嬌嬌的情況如何,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
“伯母,您別擔心,我現在就上天機閣看看。”
謝可陽将想法說出來,蘇夫人面露猶豫,說道:“可陽,不然還是等謝将軍回來,再請他幫忙看看吧?”
謝可陽搖頭,“爹和哥哥此行入宮恐怕要與皇上商讨賜婚一事,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可是……”
“您放心,我自有分寸。”
匆匆和蘇夫人告別,謝可陽馬不停蹄回到府中,趁着娘親沒注意偷偷溜進謝倦書房,在左邊第二格抽屜裏找到了兵部令牌,特意找了件謝倦的披風穿上,遮住自己裏頭的衣裳,戴上兜帽前往天機閣。
馬車來到天機閣附近,謝可陽讓小星子在原地等着,獨自前往天機閣大門口。
天機閣周邊非常肅靜,謝可陽不常到這裏來,總覺得陰森森的。
“何人?”
門口兩位守衛攔住謝可陽的去路。
謝可陽到底心虛,緊張地繃着身子,将令牌舉起。
“兵部?”守衛來回打量她一圈,墨色披風将身體裹得嚴嚴實實,兜帽擋住大半張臉,只看得見白皙小巧的下巴,“所為何事?”
謝可陽壓低聲音,“我來探望關押在地牢的同僚。”
兩位守衛面面相觑,半晌将路讓開,說道:“一刻鐘時間就出來。”
“多謝官爺。”謝可陽重重松了口氣,越過兩人往裏走去。
待謝可陽走後,其中一個侍衛問道:“就這麽放她進去?孫小姐囑咐過不讓任何人探視……”
另一人道:“四皇子有令,謝二小姐可以進去。”
謝可陽讓人帶路進了地牢,黑黢黢甬道中相隔幾尺青磚就燃燒着壁燭,勉強照亮黝黑地面。
“我自己進去便是。”謝可陽揮退旁人,獨自在牢中尋人。
陰冷氣息滲入骨縫,冷得謝可陽打了個寒顫。
燭光陰影倒映在地面,如同張牙舞爪的怪獸,地牢粗壯木柱內關押着看不清模樣的犯人,時而有水滴聲傳來,好似血液緩慢從身體中滴出,滴落在地面的聲音。
謝可陽感覺黑暗中有幾雙眼睛直勾勾看着自己,不由加快腳步,額頭滲出些冷汗,小聲喚道:“嬌嬌?嬌嬌?”
“……可陽?”不遠處一座牢房中伸出一只雪白藕臂,朝她晃了晃。
謝可陽頓時松了口氣,加快步伐走到面前,握住她冰涼的手,“你沒事吧?”
蘇嬌嬌穿着昨夜那件衣裳,凍得臉頰通紅,眼眶也泛紅,“我沒事,這裏好黑啊,我好怕。”
謝可陽撫了撫她的胳膊,顧不得三七二十一,把身上謝倦的披風脫下來給她,也不禁紅了眼眶,安慰道:“你放心,我會想辦法救你出來,大不了我去求義夫、求懷陽王,實在不行我去求太子哥哥!”
蘇嬌嬌冷得發抖,謝可陽趕忙用披風将她裹住,取下身上的佩囊,交給她,“這裏面有些吃的,你趁熱吃,我不能待太久,你沒事就好,我回去跟你娘說一聲。”
“嗯……”蘇嬌嬌吸了吸鼻子,“懷陽王真陰險,他昨夜分明不怪我,今天卻……”
謝可陽道:“他們南蠻子都那樣,但是這件事不好說,我覺得可能和孫思曉有關。”
蘇嬌嬌咬牙,“她公報私仇?”
“不清楚,總之我會想辦法救你出去,你別害怕,往地上多鋪些枯草,暖和一些……”
謝可陽話音未落,突然聽見甬道中傳來幾道腳步聲。
她面上一驚,不敢繼續逗留,“我先走了!你好好照顧自己!”
“嗯!你小心啊陽陽!”
“我知道。”
謝可陽轉身離開,走到拐角處發現腳步聲從前方傳來,一顆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經常環顧四周,沒有可以藏人的地方。一咬牙幹脆躲進燭光陰影中,不讓他們看清自己的模樣。
片刻後,兩道身影從拐角處走來。
謝可陽看了一眼,登時倒吸一口涼氣,怎麽又是懷陽王?真是冤家路窄!
讓蘇嬌嬌身陷囹圄,他還來做什麽?
“何人?”
跟在肖培風身邊的侍衛斥了一聲。
謝可陽身形一顫,認出此人就是在雲河手染鮮血的胡侍衛。
肖培風目光朝她掠去,神色晦暗不明。
謝可陽身體緊緊貼着冰冷的牆壁,嘴巴發麻。
“何人?”胡侍衛再次出聲,眼神變得冷厲,竟要大步向她走來。
謝可陽仿佛被攝取呼吸,她不想被懷陽王發現!
她現在冒充的是哥哥的下屬,對、沒錯……
“我、我是我哥的下屬!”謝可陽聲音中夾雜顫抖,心裏祈禱他們不要再靠近。
胡侍衛眉梢一挑,“你……”
謝可陽并未察覺不對勁,緊張地看着對面兩人。
肖培風眸光垂落在她曝露在燭光下的裙角上,擡手打斷胡侍衛。
“王爺?”胡侍衛面露疑惑。
“原來是兵部的大人,培風多有得罪。”肖培風莞爾道。
謝可陽不着痕跡松了口氣,“不礙事不礙事,我先走了。”
“且慢。”肖培風忽然喊住她,擡手解開大氅的繩結,将其取下來,隔空遞給謝可陽,“今日回南天,地牢濕氣重,大人穿上再出去,還望莫要嫌棄。”
謝可陽怔愣擡頭,撞進那雙溫和眸中。
“謝謝……”謝可陽下意識接了過來。
肖培風朝她颔首,又道:“大人無需擔憂,公道自在人心。”
說完,他側眸往前走。
“請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