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九
無上神力、無邊威壓如巨浪, 不斷朝路遙湧來。
梵天手肘撐住神座,偏頭仰靠,雙瞳銀白, 戰意凜然:“你好像很不滿?那是本神影格孩子的神骨, 自也生發于本神, 如今本神想收回神力,又有何不可?”
至高神殿上空, 無論神明凡靈, 盡皆聽見這話, 無不震驚。
“影格?梵天主神當年沒有斬殺自己的影格嗎?”
“怎會如此?”
“不斬殺影格亦能成神?”
“若梵天主神一直未能斬殺自己的影格, 如何能成為掌管至高神殿的主神?”
……
凡靈尚且如此, 最震驚于此事的莫過于至高神殿的神明、神官,有的神明自梵天登上至高神位就一直追随,少說也有數萬年時間。
祂們從未懷疑過梵天的神格, 更想不到祂竟然沒有斬殺自己的影格。
可只用一半神力, 統帥至高神殿數萬年, 梵天所追尋的道、祂本身的實力足以令人仰望,是以衆人雖震驚, 卻難以發出質疑。
路遙的奪靈陣奪取靈魂, 使得衆生脫離肉/身, 又賦予魂靈五感, 他們看得見至高神殿發生的一切,也能感受到梵天神力的威壓。
因為脫離軀/體,衆神的視野也與凡靈相同,祂們清晰看見梵天的模樣, 也看清路遙的長相。
天書預言裏的天魔,真容竟是這般清秀宛然, 周身包裹着精純的神力,沒有絲毫魔相。
得知路遙身份的凡靈與神明,感受到強烈的反差。
路遙暗嘆一聲,梵天出現得太快,她沒有時間交付陸銘潇的神骨,只能飛快把剩餘的骨頭從規戒之尺中取出,連帶剛才搶回來的數根骨頭一并塞入随身倉庫,随後試圖以意念呼喚圓夢系統。
伏神殿內,兩名負責看守弑神的獄官因在殿內,沒有受到奪靈陣的影響,靈魂沒有離體。
二人隐約感知到殿外發生了大事,卻又不敢冒然出去,躲在殿內哀嘆。
赦天的手腳、脖頸被加縛數條伏神鎖鏈,有些煩躁。
每日清晨送來鮮花,持續半月有餘,已中斷三日。
圓夢的聲音在腦子裏幽幽響起:“剛剛路遙叫我了,她就在外面,但是梵天也在。”
赦天猛地用力撕扯脖頸上的鎖鏈,神情陰郁:“我要出去。”
鎖鏈撞擊的聲音響徹殿室,躲在樓下的班铉、玉香焦急不已,卻又不敢上樓查看。
眼下沒有大主神坐鎮,殿外又似天魔臨世,祂們害怕壓制不住弑神。
其實赦天神格已毀,神骨缺失大半,本應無聲隕落,被囚于伏神殿,卻一直安然無恙。
班铉和玉香想不通其中關竅,自覺神力低微,也不敢為難。
圓夢系統眼見赦天如困獸,趕忙道:“路遙剛才交給我一樣東西,她那邊似乎有些緊急,沒來得及拼好,需得你自己動手。”
赦天:“什麽?”
圓夢系統從随身倉庫吐出一堆散落的白骨。
赦天微愣:“這些是……”
圓夢:“路遙搶回來的,你快拼。梵天果然不安好心,竟說你的神骨是祂的。”
赦天手指輕撫白骨表面,一截一截拼起來,确實是祂缺失的神骨。
伏神殿外,路遙順利通過随身倉庫把陸銘潇的神骨交給圓夢,微微安心,心念一動,深淵之力如燎原之火,抵抗住梵天的神力壓迫。
靜默無聲的對抗,浮于半空的靈魂卻感覺到熱浪襲人,仿佛要将他們燒化。
靈魂竟也有痛感。
梵天似有些驚訝,月白色的眼瞳深處迸發出些許興味:“成神日淺,神力不輸上一任深淵。你們果然很好,沒有從上任深淵那裏拿到的東西,正好由你補足。你既喜愛我那影格的孩子,不若把一切都交付本神,吾會将你等的殘軀放在一起,也算周全了這段情誼。”
浮于上空的諸神魂靈愣愣看着這一幕,聽着梵天吊兒郎當的話語,生出些許不安。
梵天主神為何要主動承認當年沒有斬殺影格?
弑神是梵天影格之子這個消息同樣令衆神迷惑又震驚。
影格不是神明的惡念和私欲嗎?
為何會有孩子?
而梵天既知曉自己的影格有孩子,還把那孩子放在身邊,甚至準其進入至高神殿,又有何意圖?
喜見看到桑格隐在凡靈中間,奮力游過去,攔住祂:“是你用弑神的神骨做出了雪稚?梵天授命的?祂到底想做什麽?”
面對如此咄咄逼人的質問,桑格不想回答,也不敢透露。
況且,梵天并沒有透露過祂的本意。
桑格原來猜測梵天是想在現任弑神隕落之後,迅速換新的弑神,畢竟這麽多年弑神就是梵天手裏最鋒利的刀刃,不僅為祂鏟除異己,又獨自承擔了所有怨恨。
得知弑神原是梵天影格的孩子,桑格腦海裏閃過許多曾經注意到卻沒有深思的細節,可怕的想法一個接一個冒出來,卻不能宣之于口,只能不斷後退,藏進凡靈中間,以躲避喜見。
喜見還要追過去,忽見四周的凡靈驚恐後退,擠作一團,回身看去。
被認定為天魔的女生淩空取出一柄人頭尺,她捏住尺身,直直将人頭尺投擲出去。
周身漆黑的尺身如箭,直指神座,就像喜見的追神箭被天魔輕易截住一樣,那柄人頭尺也在半空被梵天兩指夾住。
萦繞在人頭四周的黑霧被揮散,露出一顆如惡鬼的人頭,一顆面覆黑紗的人頭。
喜見認出深淵女神,渾身戰栗。
梵天卻一把捏住惡鬼人頭,語氣如故友重逢:“近萬年不見,你竟是這般醜陋了,還與凡靈勾結,欲推翻本神。當年将你剝離,果真沒錯。無論過去多少年,你的天真和那礙眼的笑容都是這般令人作嘔。現在這幅醜樣子,倒是适合你。”
惡鬼人頭被捏碎,栖于人頭杖上的深淵扭過頭,吐出縷縷黑霧,如紗的霧氣瞬間将梵天籠罩。
路遙便在此時無聲浮空,淩空取出打磨多日的弑神劍,循着霧牢的空隙,劍指梵天。
噗——
鮮血濺了路遙滿身滿臉,她也不敢閉眼。
上空的凡靈微微躁動。
“快看!天神受傷了!!!”
“那不是至高之神嗎?為何會被天魔所傷?”
“至高之神都拿她沒辦法,神界會怎麽樣?”
“難道這天魔想做神明?”
“不止如此,她似乎想做至高之神。”
“呸呸呸!我可不會承認這樣的神明!”
……
凡靈激憤,居住在衆生城的凡靈比三千世界不聞神名的凡靈了解自身的價值。
他們商量着假若天魔此戰大勝,無論如何都不會信仰她,他們永遠心系天神梵天,只要信仰不滅,神明永在。
路遙和深淵、天影一起打造的這把弑神劍,不僅可剝奪神明神力,還可溯往尋因。
神血飛濺出來,被深淵之力絞碎,薄薄的血霧浮向上空,形成一面面細碎的血色鏡子,鏡中之人是梵天。
路遙不敢有絲毫放松,以深淵之力和信仰之力交纏而成的鎖鏈探進霧牢之中,扣住梵天的手腳。
正如審判日,梵天意圖剝離凡靈對路遙的信仰,路遙考慮的也是先剝離凡靈對梵天的信仰,方可進一步剝離祂的神力和神格。
血色幻境中,梵天方出現,就惹得上空的凡靈和神靈驚詫。
年輕時的梵天黑發墨瞳,穿着樸素,住在偏遠的修道院,一心苦修。
祂竟是凡靈出身。
數萬年的時間太過久遠,神魔界衆生皆以為梵天是天神。
何曾想過祂原也是凡靈苦修成神,如此卻沒有動搖衆生對祂的信仰,不如說以凡靈之身修成至高之神,莫名給人振奮之感。
挨挨擠擠在衆多凡靈中間的寂尾特別興奮,魂體膨大一圈,像一顆格外圓潤的湯圓,努力擠到最前方。
神靈也很震驚,祂們似乎從來沒有了解過梵天。
人神出身,沒有斬殺自己的影格,卻穩坐至高神位數萬年,這樣的神明,如何不讓人仰望?
囚于霧牢之中,一直沒有動作的梵天忽而擡手,擊碎漫天血霧,雪眸中凝滿冷意,語氣亦涼:“凡靈成神,無論站得多高,哪怕是曾經浸染于深淵、一度成魔的人神,神魂深處獨屬于凡靈的劣性總難摒除。像你這般沾染太多凡靈之氣的神明,既不夠格以深淵之姿臨世,亦無擔當信仰之神的器量。”
凡靈聽不太懂梵天的語意,衆神再度受驚。
底下與梵天大戰的人不是天魔,而是坐攬深淵與信仰兩大神位的大主神?
深淵與信仰本是兩個絕不相容的神位,一個隐于人心幽微狹縫,接納世間所有惡念與私欲,一個高懸九天,光芒萬丈,受衆生仰望拜服,居然可以同時由一位主神勝任?
緊随而來的問題是既然那人不是天魔,那天書預言所示的天魔在何處?
路遙低眉斂目,不為梵天所言而動搖,聲調婉轉:“同為人神,你倒是會推己及人。如此,我也有一個疑問。時至今日,你仍這般厭惡凡靈的劣性,當年在分離影格之時,被你剝離出去的到底是惡念私欲,還是凡靈的那份特質?”
天影和梵天的過往,路遙了解得不多。
深淵和天影都沒有特別提過自己的事情,路遙後來從梵天的态度,以及曾經幾次短暫與天影的接觸推斷,天影應當就是梵天的影格,但是他與一般的影格不太一樣。
天影不像是被梵天剝離的惡念和私欲,天影有一副清秀靜斂的面容,話不多,偶爾會突然展現出一絲絲與素日高冷不符的幽默感。
話音方落,路遙舉劍,再次從霧牢的縫隙刺進去,攪出一團血霧。
血霧彙聚成幻景,數萬年前的梵天苦修無果,一直到六十歲都未曾尋到自身的道。
六十五歲,孤身潦倒的梵天,被趕出修道院,嘗盡世間冷眼,卻在将要喪命之時悟道成神。
梵天分離出了影格,祂把祂厭惡的人性、凡靈之眼、衰老的皮囊一并剝離。
剝離出來的影格虛弱至極,梵天厭惡地看着地上那團茍延殘喘的肉泥,轉身大步離開。
即便祂不動手,虛弱、醜陋的影格也活不下去。
剝離掉人性的梵天受到萬物規則的鐘愛,成神不到二十年,登至高神位。
此後數萬年如不落之日,統領神魔。
登至高神位的第九千九百九十九年,梵天再一次見到自己的影格。
被祂丢棄的醜陋東西竟重新修出人形,化為模樣清秀、性情溫和的青年,名為天影,還與不入至高神殿的三主神之一、性冷殘酷的深淵女神有了牽扯。
天影與祂完全不同,侍奉深淵之人,竟不被深淵所染,礙眼得很。
梵天與天影打了一架,未能分出勝負。
凡靈、神靈得窺梵天過往,上空如同一口煮沸的鍋,滾落在鍋裏的湯圓全都漲得圓乎乎,氣鼓鼓。
寂尾原本擠在最前方,未料梵天的過往是這般,說不上是失望還是什麽,只覺得和他所想完全不一樣。
血霧逐漸稀薄,困于霧牢之中的梵天漠然冷笑。
铿锵兩聲,路遙以神力編織的鎖鏈斷裂,霧牢粉碎,梵天站起來,以手為刃,直取路遙心髒。
伏神殿內,赦天垂眸看着床上拼湊完整的骨架。
雪白的骨頭中間有兩根異色骨頭,其中一根黑如淵底,纏繞着繁複的銀色符文,這是祂的父母天影、深淵留給祂的遺物;另一根骨漆黑如玉,骨縫中嵌着詭異的血色符文,這是祂的監神取自身神骨和神血做出來的骨頭。
而祂的神骨,當有一根在監神的身體裏。
圓夢催促:“骨頭既已拼好,你快點啊,路遙還在等我們。”
赦天心念微動,整副神骨縮小,化作點點光斑,融入祂的血肉之下,頂替掉被祂用深淵暗影做出來的虛假骨肉。
***
梵天的手刃被路遙以劍身化解,她飛身躍出數米遠,操控深淵暗影,不斷回擊。
至高神殿範圍內飛沙走石,風起雲湧,上空的凡靈被兩神的神力擠壓,碾作一團,幾乎要破餡兒。
梵天忽然頓住,眸中光芒大盛,轉身望向伏神殿,揮出一道神力,掀翻路遙,直飛向伏神殿頂,一掌轟開伏神殿。
高聳入雲的黑色尖塔轟然裂成兩半,搖搖晃晃,朝兩側倒下。
一道黑色人影從崩毀的塔裏躍出,手上凝出一把巨大的鐮刀,刀刃上纏着血紋,刀柄上銀色符文時隐時現。
梵天垂眸看着銀發紅眸、身姿飒然的赦天,涼薄的無珠之目中迸發出絲絲滿意之色:“經由吾的影格、兩任深淵女神的雕琢,這幅軀殼已如此完美,不枉本神費盡心思。”
赦天冷眼觑着梵天,神骨歸位時,那些被封印的過往如封存于舊相冊裏的相片,一張一張在祂眼前展開。
祂終于記起來萬年前,祂的父母如何期待祂的降生。
彼時已有墜魔征兆的梵天盯上了祂的父親天影,說來可笑,棄凡軀而得道的梵天,重新鑄就的神軀竟日漸衰弱,如同山川河流,禁不住風沙、水流的磋磨。
梵天最初只是想殺掉天影,未料到繼承了那些祂看不上的凡靈特質的天影悉心求道,竟也修出神格,一時令祂棘手不已。
然萬物規則最終還是站在梵天身邊,祂得知深淵與天影孕育一子,即将出生。
神明與凡靈不同,有孕的概率極低極低,約等于無。
而若得萬物規則鐘愛,有幸得一子嗣,父母的神力會有大半流向下一代。
孩子出生之時,就是父母最虛弱的時刻。
梵天耐心等待,深淵與天影的孩子出世之時,就是二人殒命之日。
計劃很嚴密,梵天卻沒料到天影夫婦可以為孩子做到那樣的地步。
等待孩子出生之前,兩人以神力打造了一座隐秘的小島。
深淵之子在島上出生,孩子出生之時,兩人又用最後的神力設置數道禁制,力竭隕落。
可惜不到一萬年,被父母小心藏在深淵島上的赦天被梵天派出的神官找到。
赦天孤獨懵懂,被接到至高神殿。
赦天是天魔出身,踏入至高神殿之時,又破魔成神。
赦天幾乎繼承了天影與深淵所有神力,哪怕是梵天都無法輕易抹消祂的神格和靈魂。
從天魔直接轉為天神,肉/體是無可辯駁的完美,無上神力、高階神位,還有為祂獻出一切的父母,赦天仿佛一出生就獲得了世間最好的一切。
梵天冷眼旁觀,又心生疑惑。
明明那些獨屬于凡靈的劣性早已被剝離,為何又在祂的身上出現?
梵天想要赦天那副完美的天造軀殼,他深信得到先天神軀就能驅散心魔,為此必須逼得赦天神格崩毀、精神堕落。
梵天以至高神力修改弑神的存在規則,積累怨恨以消磨弑神的神格,又将其放逐在無盡時間之海,輔以孤獨不斷腐蝕少年的神魂。
數千年過去,少年長成青年,神格穩固,不曾有絲毫動搖。
直到祂在一個普通的凡靈世界遇到一個普通的凡靈少女,梵天終于等到機會。
可惜那一次沒能順利帶回赦天,只取到幾根神骨。
梵天墜魔的次數越來越頻繁,祂只能一邊找機會奪取剩下的神骨,一邊令下屬用赦天的神骨造出傀儡。
兜兜轉轉繞了好大一圈,梵天期待的最完美的軀殼終是到了祂的身邊。
赦天沒看梵天,在廢墟中尋找那道身影,瞬移到她身邊,紅眸半斂,聲音很輕:“路遙。”
路遙握住他的手站起來,轉身從廢墟中尋回弑神劍,遞過去:“這是我和你母親、父親合力打造的劍,名為弑神。可惜與我相性不好,你試試順不順手?”
赦天收起鐮刀,換用弑神劍,劍身上頃刻布滿血色咒文,劍柄處生出銀色符文,與祂使用鐮刀時一樣。
祂擡眸看她:“順手。”
路遙退開一步:“那就快點解決祂,我來輔助你。”
與三年前不一樣,她再也不是無力的凡靈。
她要與他一起,打破眼前的桎梏和困境,回到曾經期盼過無數次的日常。
至高神殿上空,刀光劍影催得方圓百裏內風雲湧動,天塌地陷。
若非有奪靈陣和數位神明護法,衆生城內的凡靈和神職人員早就殒命。
梵天已然墜魔,路遙淩空以神力凝出一把金色長弓,以信仰之力為箭,弓弦拉滿,朝上空放箭。
一箭飛入罡風淩亂的劍陣中,霎時分作無數細小的短箭。
箭雨落在赦天身上,如春雨潤澤萬物,化作細碎的金色神力,治愈祂身上的傷口。
梵天承受漫天箭雨,如受毒刑,軀體上被腐蝕出血洞。
赦天趁此間隙,揮起弑神之劍,被梵天以臂抵擋。
赦天棄劍撤離,落在三步遠之外,黑色鐮刀在祂背後凝聚成型。
赦天揮起弑神鐮刀,路遙以信仰之力織就的鎖鏈捆縛住梵天。
梵天硬生生接下這一刀,頭顱半挂在軀體上,滿月一般淡漠的眼瞳浸出血痕,越過赦天盯住路遙,滿臉刻毒。
“吾的道行于世間萬年,你的道又能走多遠?”
路遙目色平靜:“世界若是不再需要我,本神還有首席信徒。就算有朝一日迎來隕落,也不會像你這般,孑然可憐。”
半空中,金色的光點自凡靈和神靈的魂體中飛出,散落天地中,如螢火一般,時隐時滅,漸漸地不再亮起。
信仰消失,支撐梵天存在的根本正在崩塌。
赦天斜踏一步,擋住梵天的視線,聲線如凝冰雪:“你可知我為何叫赦天?”
梵天的目光如薄雪,輕輕落在赦天面上。
赦天唇角微勾,含着譏诮:“居住在深淵島時,我不知自己姓名。離島之時,‘赦天’這個名字就已刻進神魂。直至今日,我才看到父母留下的傳承幻境。‘赦天’之名,是父親所取。祂與母親希望我不要被仇恨所困,是以吾名‘赦天’,意為饒恕你的罪行。”
赦天召回弑神劍,如平湖落雨,震碎漫天信仰之力。
就如當年梵天不殺天影,赦天留着梵天一口氣,目睹祂滿面刻毒,不甘不願地隕落。
神軀潰散,神座崩潰,至高神殿在塌陷。
半空之中,衆靈如夢初醒。
原來天魔,竟是他們曾經信仰的至高之神。
赦天仍手握長劍,怔然站在原地。
路遙幾乎要累癱,仰頭灌下數瓶回複藥水,又往嘴裏塞了一把丹藥,在神殿徹底崩毀之前,從随身倉庫取出小電動,戴上安全帽,招呼遠處的人影:“陸銘潇,愣着幹嘛?回家了。”
赦天回頭,被明媚的笑容閃了眼,緩步走過去,半途收了劍,銀發逐漸變成深淵一樣的顏色,紅瞳如血,一瞬不瞬望着她。
“路遙,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