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末,和風偏燥,卷海棠如玉沙。
“唉……”
城外洪河岸邊,祁祜席地而坐嘆息不止。
“我昨日聽芸娣說,若瓷的傷好了。風離胥還帶着她去了趟普陀寺燒香。兩人雖并肩無話,看着也緩和了許多。”方玄劍坐在一旁垂釣道。兩人頭頂垂柳坐風,皆醉春煙。
祁祜道:“她過得好就行。”
“怎麽,你還不見她呢?”方玄劍看他把竹竿架起,也無心垂釣。
“若瓷幾次進宮都被你推了,宮裏傳聞你們有了龃龉。是要不好了。哈哈,不會是真的吧?”
“你也信。還學給我。”祁祜對着他白了一眼。
方玄劍笑道:“止安,難得今日只有你我,琅烨為賠罪,這次南下,還帶着他家夫人。美其名曰體察民情,實則游山玩水。你心思若還是堵,我陪着你去找他吧?”
“不去。”祁祜托腮,“哪裏都不想去。”
“啧。若瓷到底怎麽了?虛牙也幫着求情,幾次都被你呵斥了回去。”方玄劍道。
祁祜道:“玄劍,我問你,你這幾個孩子,最大的都快十二了,最小的還在襁褓,若是大哥傷害了小妹,他口口聲聲說都是為了小妹好,但你知道他不是……你會如何?會不會覺得自己教孩子教的失敗?我說的明白麽?”他自己都覺颠三倒四,模糊不清。
“就是大哥說是為了小妹好,結果害了小妹,而後你知道他是真心為小妹好,你也知道他更多是為自己,你如何做?我是說……”
“若瓷把虛牙怎麽了?”方玄劍望湖面問。
“呃……”祁祜撿起一旁石子,猛丢湖裏打水漂。“我就什麽都瞞不過你們——我早知道什麽都不說了——”
方玄劍大笑。“你要實在不願說,我就當沒聽過。”
祁祜托腮無語。
方玄劍面上挂笑。“還是不聽了吧。但我大致明了你的意思。唉,止安,這兩個孩子算是你一手帶大的,從咱們同窗時候,他們就是小孩子模樣,雖如今都各自成家,但在我們心中他倆依舊是小孩子。既然是孩子,有些事情還不能讓着了?”
“你心裏把他們當孩子,他們可不把自己當孩子。”祁祜悶悶道。
方玄劍沒接這茬,而是道:“止安,你知道我跟芸娣是從小就認識吧?”
“知道啊。”
“芸娣上面有四個姐姐,岳父岳母就是一心想要兒子。連生了芸娣,湘娣,楊娣之後,芸娣的母親,就是尚家的正妻終于有了個男丁。岳父岳母自然高興,男孩,還是嫡出,當即取名「天齊」。”方玄劍道。
祁祜轉過頭,“啊?我記得你尚家世代都在尚書局做理司,雖說官職九品,卻也是讀了些書,見過些世面的,怎還這般迂腐?上次聽芸娣講,他家是有五、六房小娘,這都沒兒子,尚司局也不想想是不是自己的事。”
方玄劍點頭:“當年我也是這麽說的。還是當着岳父的面說的。哈哈。有了天齊後,家裏自然都緊着他來了。
大姐二姐早早嫁人,沒心思給她們尋夫家,故而都沒攀上什麽好人家,草草找了兩家尋常大戶嫁了,都是秀才,到今年還在落榜,這是後話;
岳父心裏着急,還指望着姐兒幾個飛黃騰達,帶帶弟弟呢。
三姐倒是攀附了個高枝,嫁進了伯爵家,給伯爵家的小兒子做偏房。
每月要貼一些給家裏弟弟,自己在婆家受盡冷眼輕視,娘家根本不聞不問。
她們幾個姐妹,從小便要照顧弟弟,弟弟打罵她們皆不能還手還口。
若有違抗,會得一頓條子抽手心。芸娣性子軟,也因沒照顧好天齊挨了不少打罵挨餓。
後來嫁給了我……他們尚家當年也是看我與你交好,才把芸娣嫁來的,芸娣曾不止一次同我講過,她從小到懂事,幾乎沒吃過熱飯熱水,無人管她,她哭便是打,她病了便挨着,挨不住了才會有人注意,去請郎中草草開一副最便宜的藥給她喝。
有了弟弟之後,她便被逼着學做女紅,寫字,要為弟弟做衣裳,替他抄書作業。
芸娣嫁給我頭天夜裏就哭了,她再也不必見到天齊了,她好恨天齊。她說天齊嬌生慣養,性子跋扈,一定會吃大虧,她就看着,到時候定會在邊上落井下石。”
“經你一說,我好像想起來了,當年這個尚天齊還惹出了個禍事對吧?只是我忘了——”
祁祜完全入了迷,整個人面對方玄劍。方玄劍道:“對,當年他卷入了個強搶民女的案子裏。天齊這個孩子當時跟幾個達官顯貴在吃酒,酒上了頭,忽見一旁做雜工的姑娘貌美,便搶進了房中,幾人犯下發指的惡行。
天齊在之前,已經走了,卻也被從家抓出來,扣上了同流合污的帽子,直接投入了大獄。岳父岳母哪裏肯認,上門直接找我哭訴,逼着芸娣和我去找你保他出來。”
祁祜托腮,“但芸娣恨她這個弟弟,對吧?”
方玄劍擡手,魚跑了,他也不惱,接着下餌垂釣。“芸娣自然氣極,狠狠罵了一頓岳父岳母,說盡了這輩子的狠話,揚言要斷絕關系,把兩人趕出了家。
雖當時過瘾痛快,到了晚上,她卻痛哭流涕。我問她,是不是覺得話說狠了?
她說不是,是厭惡自己。她竟想不出天齊的不好了,全部都是天齊的好,她恨他們怎麽就是家人了,怎麽就有些割不開的血緣。她這般恨他,為何會這般難受。”
祁祜靜靜聽着。
“止安,我只是想說,你心裏其實不是真恨的話,就自己想開些吧,要不跟芸娣般痛哭流涕的還是自己。”
方玄劍正色道:“我并不是想讓你原諒誰,我只是想讓你放過自己。別折磨你自己。”
祁祜別開眼,“那,後來芸娣幫了他弟弟麽?”
“要去幫的。其實求人查案便能查出他的清白。只是我沒讓幫。”方玄劍道。
“為何?”
冷笑一聲,方玄劍道:“他們當年都這麽對待我的芸娣了,芸娣寬容大度,我可不寬容大度。”
祁祜細想:“但尚天齊沒死啊?”
“我不幫,沒說我不讓別人幫。”
祁祜問:“你讓誰幫着查案的?”
方玄劍答:“宗南初……”
“噗嗤……”祁祜笑了。
“這案子南初斷的啊。管他誰是達官貴人,誰是天子親戚,一概——”
“斬——”
兩人異口同聲,撿起地上石子學宗南初丢簽,把石子丢進了河中。
而後兩人大笑。
“跟你說說話我好多了,多謝你那句「不勸我原諒,勸我放過自己」。”祁祜渾身一輕。
方玄劍喟嘆:“我早就想這般同你說了啊。你是江山儲君,上無兄長庇護,下有弟妹要護,前是猛獸豺狼,後是虎豹匍匐,都緊盯着你,等你犯錯撕碎你;
皇上冷漠,太後算計,争權奪利,你死我活。這種日子,你從十五歲就開始過了啊。誰也沒當你是個孩子,包括你自己。”
鼻頭一酸,祁祜額頭抵在了方玄劍臂上。
“累。知我如你。”他悶悶道。
“哎哎——”方玄劍猛地起身:“鯉魚鯉魚——大鯉魚——”他釣上了條大鯉魚。
“天爺——這得三斤多了吧?”祁祜笑道:“今晚你請我吃酒吧。”
“哈哈,這兒等我呢。成啊,不過不冥可是在宮裏?”方玄劍問。
祁祜擺手:“今日跟璟讕下棋呢。”
天際清明,花木和煦。
這廂将軍府中,祁盞正帶梓粟讀了兩篇書,兩人弄花時,穗兒從外面回來。
“殿下,出了事了……”穗兒驚慌,對祁盞道:“方才我去街上,聽郡王府上的人說,錦陽郡主殁了……”
“什麽?”祁盞大驚。她立刻招呼人來抱走了孩子。“這近一月都好好的,怎麽說沒就沒了?”
穗兒吃了口茶,“殿下不知,自從上次郡主惹事之後,皇上不但把郡主的封號給了她的妹妹,還把她賜給了鄭家公子。”
“這我知道的……”
穗兒道:“聽說明郡王大怒,把郡主關了起來,每日不給飯吃,活活把她餓死了。這三四日都不聽郡主房間有動靜,打開門一看,人都僵了。”
祁盞抖了抖。“她剛被關起來的幾日不是每日打砸,也揚言不吃飯麽?”
“飯哪裏能不吃。誰知道明郡王真能餓死她呀。”穗兒道。
“将軍來了——”
外面通報……
祁盞連忙起身。
“将軍身子剛好些,就不要亂走亂跑了。”祁盞行了個禮。
風離胥道:“曜靈,郡主死了。”他偷看祁盞神情。
“是,本宮剛知道。”祁盞愕然着。
“別難受了,人沒了豈不是少了個跟你作對的。”風離胥道。
祁盞懶得跟他多說,“本宮于情于理要去趟郡王府。将軍去麽?”
她極少請自己,風離胥自然答應。
兩人到郡王府時,一幹人等哭天喊地,好不悲哀。
“孩子啊——我害苦了你啊孩子——”明郡王大哭。
祁盞小步過去,“郡王爺節哀。”
明郡王悲痛欲絕,哪裏顧得上祁盞。
祁盞與風離胥上了柱香後,抓着旁人問:“好端端的,為何就這般悲慘了?”
“郡主不知從何時,遞到房間的飯菜都是生肉生米,問過廚房,他們一概說不知。可憐郡主,沒力氣叫喊了吧……”丫鬟哭道。
祁盞佯裝悲痛:“或許喊了,也無人信她吧……怎麽成了這樣呢……”她剛掩面欲涕,忽看到祁祜帶公孫不冥到了,連忙放下手,不敢再演了。
“郡王爺啊,怎會成這樣了?”祁祜拱手寒暄幾句,明郡王被人扶起。
“殿下啊……我若是知道會成這樣……我的兒啊……”明郡王痛哭。
祁祜道:“伯父啊,父王為保全錦陽,額,苒筱,為保全苒筱已經把她賜婚給了鄭家,不必如此的啊……”
明郡王掩面:“造孽啊——”
一旁郡王大夫人被人扶着指着他斥責:“都是你——皇上已經賜婚下來了,你為何還要把孩子關起來?她躺在地上,一個人……已經不成樣子了……”
祁祜握住她的手道:“伯母節哀,敢問一句,苒筱是如何跟鄭家哥兒認識的?”
“她閉口不談啊!誰知她這是要做什麽,她鬧得厲害,我氣極,只能把她關起來……”明郡王哭得欲昏厥。
祁盞緊咬牙根。
風離胥攬住她的腰,“沒事吧?”
“放手,将軍。”祁盞道。
風離胥梗住。悻悻收回了手。
“多謝你放手。”祁盞輕聲道。
“無事……”風離胥口比心快。
祁祜又安撫了兩句,來靈堂上香。
祁盞立在一旁,從未如此坐立難安。祁祜冷她的幾日,真真快要心痗了。
“哥……”待祁祜起身,祁盞也顧不得身旁風離胥,立刻上去喚了祁祜一聲。
祁祜冷臉不理她。
風離胥看兩人氛圍不對。遂他上去行禮:“太子殿下安。”
“嗯。”祁祜點頭。
祁盞扯祁祜衣袖。“哥……”她忍着不哭。
“不冥。”祁祜喚了公孫不冥一聲。公孫不冥上來,從懷中掏出一包山楂糕。
風離胥勾頭想去看,祁祜狠狠剜了他一眼,他不屑離開。
公孫不冥道:“還有幾日山楂就沒得吃了。止安讓你多吃一些。省得沒有又想。”
祁盞含淚,“哥哥不怨我了?”公孫不冥極想上前安撫祁盞,奈何兩人之前名聲不太好,生生沒動。
“止安,若兒跟你說話呢。”
祁祜嘆氣,“哪有哥哥真怨恨妹妹的——”
祁盞上去輕輕拿前額抵在他胸口啜泣。
“我就是有時候怨恨自己,沒好好教導你,讓你性子不好。”祁祜也哽咽。他哪裏會好受,看祁盞痛哭簡直是在他心尖上剜肉。
祁盞道:“我沒出息,就顧着自己……我今後無論什麽都不瞞着哥哥了……”
“罷了。”祁祜給她擦淚。“冷了你一個月,你記恨我麽?”
祁盞搖頭,“你要這輩子不理我了,我真就去見母後了。”
“唉。跟我回東宮住一晚吧。”
“嗯……”祁盞破涕為笑。公孫不冥道:“早該如此了嘛。止安,這樣你也不痛苦了吧。這幾日你飯都沒吃幾口,口中還長水泡。”
祁祜沖他眨眨眼。
守得了雲開見月明,祁盞自然歡欣雀躍。
風離胥命人叫祁盞離府時,祁盞欣喜跑到他面前,“将軍一會兒要家去?”
風離胥答:“不家去。把你送家,我去練兵場。”
“将軍直接去練兵場吧。本宮……跟哥哥回東宮了。今晚也留宿東宮了……哥哥在後面——”她笑得跟孩童一般。沒了怯懦怯生,她這一刻似是什麽都不怕,什麽都愛着。
風離胥心悸得難受,動彈不得。
“将軍要注意傷口。”祁盞轉頭見祁祜出來了,又笑了起來,“本宮跟哥哥走啦。”她奔向祁祜。
公孫不冥打趣,“這麽喜歡止安啊?比相公還喜歡?”
“就是好喜歡哥哥——”祁盞滿心失而複得,眼眸盛滿祁祜,不曾離開。祁祜面無表情地捏她的臉,她甜笑着躲。
直到他們上車,風離胥才回神。
他沒回一句話,看祁盞高興,他橫生出了幾分妒忌。他希望祁盞喜怒哀樂都承于他,他想祁盞滿眼都是他。
是他買通了郡王府的人,弄死了錦陽郡主。他一刻也受不了欺負祁盞的人活着。
他終是懂了璟讕那句「世間無人比他愛祁盞」了。他能看祁盞幸福喜樂無關于他,而自己不能。
忽想起他為保祁盞想保的人,甘願為她承萬箭齊發……
“咔。”
手中玉戒指被捏碎了。
谏議閣中,蒼、宗正幫祁元翻着案宗。
“虛牙啊,你這是怎麽弄得,跟小時候的次日上學今日抄書一樣……”宗南初忍不住怼道。
祁元坐在一旁寫谏表。“我哪裏知道父王和幾位大人要看近年來的大案來修律啊……一口氣要我提二十條谏表,還要近幾年的大案彙總……哥,你們幫幫我……”他欲跺腳。
祁蒼道:“你就該早些想到的,這跟着你翻近五年的大案都翻到什麽時候了……你早說還能請大家都幫幫你。”
“哎,事已至此,咱們就辛苦些吧,橫豎五年。你查督察司,我查大理寺。大理寺的幾個案子是我親自記編的,好找,找完了我幫你。”宗南初與祁蒼分工。
祁元低頭寫着表,“待等一等,我把哥哥,璟讕和不冥哥哥都叫來。”
“對了,止安是不是去明郡王府上了?”宗南初問。
祁蒼點頭,“好像錦陽殁了。被郡王爺活活餓死了。”
“姥姥啊。阿彌陀佛……”宗南初錯愕。祁元本在寫,一聽錦陽的事,立刻道:“他們都說我得了好姻緣,可只有我知道,我是真不喜歡錦陽,每時每刻都在心裏七上八下。可惜這人啊……怎麽就沒了。父王又把她的妹妹嫁給我了……”
祁蒼放下手中卷軸,“你出門可得給我裝裝樣子啊,別一提錦陽的事,你就笑得可不攏嘴。問你什麽,你都把話給憋下去,別圖爽快什麽都說。”
“知道啦。他們都置論我了不少,說錦陽還未過門就給我扣了綠帽什麽的……”
“誰說的?”祁蒼問。“告訴我,我安排他。”
祁元道:“全京城都說啊。我倒無礙,只是想不通,這錦陽不是一直喜歡璟讕麽,怎麽突然喜歡上了鄭莘,兩人似是沒什麽交集吧?哎呦,墨用完了……”他起身去後面別的大人的案子上拿。
蒼、宗對視一眼。
祁蒼低聲道:“我啊,還真去打聽了一下,有人說那晚錦陽好像在詩會上跟一男人跑了,但也不敢斷言,畢竟都戴着面具。”
“而且鄭莘說,好像是錦陽認錯人了。”宗南初道。
兩人相視無言,心中略知了一二。
“看來……錦陽這死非偶然,而是必然。她這次不死,還有下次,下下次……”祁蒼低聲道。
宗南初只是點頭:“還是裝什麽都不知吧,對你我都好。你也甭打聽了。”
“嗯……”
祁元拿來了墨,“你們說什麽呢?”
“說你下次自己把東西弄完,費我們的事——”祁蒼訓斥道。
“知道啦——”祁元托長腔道。
祁蒼又交代:“還有成婚之後,不許對新婦不好,不管喜歡不喜歡,你面子上不能讓人家太難做。知道了麽?”
“哦——”祁元應和。“哎呦,字寫錯了……”
宗南初一拍腦門,“我瞧瞧,能改不能……”
春困到了,萬物顯得了幾分靜懶。
方玄劍獨自登了左丘府的門,“聽聞你回來了,我便來看看你。”
“虛牙後日大婚,我這也是緊趕慢趕回來的。”左丘琅烨給之斟茶。
方玄劍道:“也無其他事,就是想來問問你,南下哪裏最好玩?我想着,既我帶着的将士們得勝,那也不可虧待,就請他們趁着清明休朝,一同去玩樂幾日。”
左丘琅烨道:“你可真是心好。唉,玄劍,你說,咱們這次平定了獻國,但嫁出了個公主和親,是不是又惹風言風語了?說前去打仗多此一舉的可不在少數,都在背後戳着止安脊梁罵。”
“哈哈。咱們也管不得別人說什麽不是麽。琅烨,咱們能做的,就是幫止安多多分擔些。”方玄劍道。
左丘琅烨吃茶,“這些我都懂的。”
方玄劍道:“如今止安懸而未穩,你我更得多做少去跟人起争執。”
“你待他真心好。”左丘琅烨道。“有些我竟都不曾想到。”
“将心比心嘛,止安也一直為咱們想着啊。”方玄劍與之相視一笑。
“方将軍——”周允膳進了前廳,“這是我們從西杭帶回的點心,快些嘗嘗。”
方玄劍笑道:“多謝……”
“這份是芸娣的。”周允膳命人遞給了他一份。
“多謝、芸娣今早還說想吃甜食,我還未來得及去買……”
“老爺,周老夫人來了。還有幾位姑爺。”外面來人通報。
左丘琅烨不解,“岳母來作甚?”
周允膳也不解,“不過年不過節的……”她起身迎出去,“娘……您怎麽來了?”
周老夫人帶着兩位女婿,黑着臉端着架子進來。
方玄劍糕點在口中愣是沒敢下咽。
“喲,方将軍也在吶。”
方玄劍起身拱手客套:“周伯母……”
“今日,老身來不是為別的,就是問琅烨姑爺一句……你可是要納妾?要納妾可是不能的,你也別當我們娘家沒人,怕你這官大爵大的。”
周老夫人眼一橫,一副說一不二的樣子。“休想讓允兒受這爛委屈。”
“納?妾?”左丘琅烨不解望向周允膳。周允膳更是一副不知所雲狀:“什麽時候?我相公納妾?”
這番倒是讓周老夫人摸不着頭腦了。“難道不是?京城都傳遍了,我方才在城南的幾個商賈家夫人家吃酒,她們說得有模有樣的——”
周允膳歪頭:“她們還有模有樣?我怎麽不知?左丘府怎麽不知?”她抱着左丘琅烨的腰,靠在他懷中懵頭懵臉。
方玄劍一看她就沒把前一段的事當事。
“不是,孩子,你稍微想想前一段的事……”周老夫人很是着急。
周允膳道:“就前一段,相公帶我下了趟南。對了,娘,我們行船拐彎去了趟西杭,那西杭別提有多美了,早春桃花酥雨,茶鮮酒甜,相公說也讓我帶您們二老去瞧瞧呢。回家跟爹說說呗?”她伸出雙手,兩只手帶了六只镯子。
“吶,看到了麽,這六只手镯,每去一個地兒相公就給我買一只,娘,您看您有喜歡的沒?有喜歡的直接拿走吧。”
左丘琅烨忍不住道:“你可真不嫌沉。”
“不嫌不嫌……我又不幹活嘿嘿——”周允膳對周老夫人道:“娘,外面人老編排我跟粵粵姐,總說相公和侯爺會休了我們,我都見怪不怪了——哎——娘您去哪兒——”
“還能去哪兒——去城南找那幫長舌婦算賬——”
“娘——相公我去追娘了……”
“慢點跑。”左丘琅烨汗顏。“我每日如此雞飛狗跳。”
方玄劍笑道:“那還不好,豐富多彩。嗯,既然西杭不錯,那我就安排幾個出力多的将士同我去西杭好了。”
“甚好。”左丘琅烨笑着斟茶,忽茶盞滑落在地,跌得粉碎。
“哎?好生奇怪,沒人碰着啊……”左丘琅烨無奈。方玄劍道:“興許你方才沒放好。”他低頭幫下人撿碎片。
“嘶……”
“哎——留着下人做就好,你看,手都劃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