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七間店
◎他來了。◎
到達酒店, 路遙留姬非命在一樓咖啡廳休息，自己上三樓。
從電梯下來，305號房間房門敞開。
路遙站在門口, 輕敲門板, 引得沙發上的三個年輕人看過來。
鄭助理見過路遙兩次, 但來面試之前, 付遲沒有透露這個信息, 他和另外兩個女生同樣驚訝。
路遙簡單做了自我介紹, 在三人對面坐下。
白露忍不住和姬清研對視一眼。
路遙眉眼帶笑，溫聲詢問：“怎麽了？”
白露有些不好意思：“你好年輕。”
堂兄聯系她的時候語氣嚴肅而鄭重, 仿佛要競争的崗位不是旅店接待, 而是什麽難得的職位。
到達面試地點, 等待時白露和姬清研、鄭助理簡單交流了一下, 暗暗咋舌，心想這次面試可能真不是表面看起來那樣簡單。
但見到路遙，白露又覺得可能想多了。
這個老板太年輕，看起來甚至比另外兩位面試者還要年輕。
路遙微微點頭, 沒有就這個話題展開，開門見山：“我家的旅店比較特別，可以簡單理解為積木主題旅店……還有問題的話, 可以随時提。”
招聘要求、工作時間和薪資待遇他們都已經從介紹人那裏聽過，路遙不過再次重複一遍，順便觀察一下他們的反應。
姬清研：“為什麽會做積木主題旅店呢？”
這問題仿佛面試官問“為什麽選擇我們公司”。
白露心說這個姬家的小姐姐履歷流弊，氣場也好足，到底為什麽會和她一起來面試啊？
路遙：“因為我想。”
白露不禁坐直：老板也好頂。
鄭助理全名叫鄭子陽, 全程神游, 注意力幾乎沒有放在面試上, 敷衍之意明顯。
路遙看了他幾眼，和上次見面相比，他憔悴了許多。
一番詳聊，路遙其實對幾個人都很滿意，但她也看出來，恐怕今天招不到合适的人。
鄭子陽：“抱歉店主，我的身體不太好，恐怕不能勝任這份工作。”
路遙點頭表示理解，心說付遲也有幾分天真，他的總助怎麽可能心平氣和地接受這種巨大落差？
白露腼腆地接話：“我想找一份有雙休的工作。”
接到本家聯系，聽說這份工作輕松，白露設想過入職後可以一邊上班，繼續拍視頻做賬號。
和路遙溝通後，白露覺得工作占用的時間比預想中多。
而且就是普通的旅店接待，白露私下覺得才剛畢業，她還可以嘗試找找更合适的工作。
路遙也不覺得意外。
最後是姬清研。
她起身跟路遙握手：“什麽時候到崗？”
白露震驚。
她本以為姬清研是他們三個裏最不可能接受這份工作的人。
看出路遙也有兩分驚訝，姬清研忍不住笑起來：“如果不感興趣，我不會來面試。和你聊過之後，我覺得應該會喜歡這份工作。”
路遙也笑起來：“等會兒就可以跟小姬一起過去，先見一見其他同事。”
姬清研微愣，說了聲“好”。
面試結束，路遙要去醫院做體檢。
她難得出來一次，想把要辦的事情都辦了。
姬清研在樓下看到姬非命，愣了半晌。
小姬=命叔？
她坐在後座，聽路遙跟命叔聊天。
路遙說要去做體檢。
姬非命面色憂慮：“您身體不适？”
路遙：“例行檢查一下，正好今天有時間。等下你帶清研先回去，不獨在旅店。”
姬非命：“我們等您一起回去，或者到時我過來接您。”
路遙搖頭：“不用，我還有其他事情要辦，到時我自己回去就是。”
姬非命不再說話。
姬清研努力保持冷靜。
從她的名字就能看出來，她在姬氏屬于比較偏遠的旁支，這次被通知面試都覺得莫名其妙。
家裏人也叫她應付一下。
如果是不錯的機會，怎麽可能輪得到她？
姬清研原本也這樣想，但面試後确實對路遙的旅店感興趣，才改了主意。
她萬萬沒想到，姬氏一族最後一任神使如今竟是路遙的司機。
這樣說來，那位傳說中的堂兄恐怕也在路遙的店裏上班。
姬清研後知後覺，這份工作可能比她想象中還要有趣。
—
路遙提前預約過，為了配合體檢，她也一直沒有進食喝水，到了醫院直接做體檢。
等體檢結果出來的時間，她實在餓得不行，在醫院外面的街口找到一家甜品店，一口氣點了三份甜品，一杯加奶加糖的咖啡，挑了個僻靜的位置坐下。
自從接手商店街，路遙已經挺長時間沒有出來晃過，乍然在外面吃一頓，覺得味道還挺新鮮。
“我比你更愛他，他也說我比你更了解他、心疼他……要是我比你更早遇到他該有多好。”
路遙正低頭專注地吃東西，她的位置靠近裏側牆壁，後面一桌就挨着牆角。
這時間店裏人也不多，忽然聽見這樣一段自白從隔壁傳來，手上微頓。
女生的聲音帶着哭腔，又似乎包含掙紮的痛苦。
路遙微微探頭，隔板略高，沒看到人。
對面沉默良久，一道略有幾分疲憊的聲音響起：“他想走，自己沒嘴還是沒腿？不會自己說自己走？”
女人語氣平靜，還有幾分無奈。
聲音更年輕的女生開始不斷訴說她和男人如何如何相愛，從溫暖甜蜜到絕望心酸，仿佛女人是橫亘在兩人愛情中間最大的阻礙。
玻璃輕碰到桌面的一聲脆響，女人終于再次開口：“我女兒做化療的時間到了。”
對面倏然收聲。
女人招手，叫來服務員結賬，買單自己的那杯茶水，随即拿包起身。
身形消瘦但氣質很好的女人從過道經過，路遙不由回頭多看一眼。
手機響了起來，路遙收到白鏡的消息，體檢結果出來了。
她低頭三兩口吃掉點心，端起咖啡杯豪邁的一飲而盡，起身走出咖啡廳。
門口走過三個年輕人，手裏提着一些水果和零食。
路遙沒出聲，白錦先看到她，驚喜地朝她招手：“店主！！！”
白铮聞聲轉頭，看到路遙也是一驚：“店主怎麽在這裏？”
路遙微微一笑：“我過來做個體檢，等結果出來，來吃點東西。”
白錦上下打量路遙：“你哪裏不舒服？”
路遙搖頭：“沒什麽問題，就是剛好有時間出來一趟，順便做個檢查。”
白铮點頭認同：“你店裏那麽忙，定期做一□□檢是比較放心。”
白露本來夾在兩人中間，沒想到堂兄和堂姐都認識路遙，不好不出聲：“又見面了，路老板。”
路遙：“叫名字就好。”
三人也是去找白鏡，便一起往醫院的方向走。
白錦和白铮聽說商店街已經收假，目前全街都處于正常營業中，表示返校前一定要過去玩。
到達醫院，白鏡先拿了體檢報告給路遙，兩人在辦公室說話。
白露這才有機會問白鏡白铮：“這位路老板來頭很大？”
白錦笑：“她很特別，雖然表面看不出來。”
白铮問：“你怎麽也認識路遙？”
白露剛來搖光市不久，他們今天就是做東道主，專門帶這位小堂妹四處逛一逛、玩一玩，順便和白鏡一起吃個飯。
白露把面試的事情說了。
白錦還不知道這事：“路遙居然又開新店，剛怎麽沒聽她說。”
白铮則更關注另一點：“你已經跟她說不要去了？”
白露有些懵：“我覺得和預期中不太一樣，難道不能拒絕？”
白铮和白錦對視一眼，搖頭沒有多說。
白錦：“也不是什麽大事。”
白鏡陪路遙出來，面試的結果他已經知道，心裏雖有些遺憾，也沒有多說什麽。
路遙的體檢結果沒有問題，血液、骨骼、內髒和各項數值都在正常範圍內。
她跟白氏兄妹告別，轉身準備離開。
白錦忽地拉住她，将她拉到角落：“店主，如果再招人，可不可以讓我試試？”
白錦知道白頤在商店街上班，前兩天還聊了幾句，那位堂姐神秘兮兮地說上班很有趣，也貼合她的專業，可惜不能細聊。
路遙看她一眼，低聲問：“你家裏同意？”
白錦：“反正就在市區，頤姐在那邊上班不也挺好。”
路遙點頭：“行，下次如果有合适的崗位，我通知你。”
白铮在一旁聽牆角，不由舉手：“路遙，我也想來。”
白露迷茫。
……你倆剛才可不是這樣說的。
—
路遙乘電梯下樓，電梯口在走廊盡頭，旁邊就是洗手間。
她準備直接用戒指回樂園，轉了個方向往洗手間走。
在門口聽見吵架聲，男人冷聲指責，女人抽着鼻子沒出聲。
男人越罵越來勁，聲音越來越大。
路遙皺眉，在進去還是離開之間猶豫。
她從洗手池臺的鏡子裏看到一個略有幾分眼熟的身影，猶豫幾秒，還是決定進去。
腳步聲響起，罵聲驟停，男人推搡女人一把，冷着臉轉身準備走。
“啪——”一聲脆響，男人捂住臉，不可置信地望着女人，這時路遙已經站在門邊。
他鼓着眼睛，上前就要動手。
路遙舉着手機，假裝在與人打視頻：“嗯，我還在醫院。”
男人瞪女人一眼，轉身走了。
女人沒出聲，在洗手臺前接水洗臉，緩緩站直身體，吐出一口氣。
路遙和女人的眼神在鏡子裏交彙，确實是剛才在咖啡廳遇到的女人。
她面容憔悴，背影溢出疲憊，一雙眼睛卻堅定有神。
兩人視線交彙一秒就錯開。
路遙沒有出聲，從她身後走過，徑直進了女衛生間。
聽到水聲停止、腳步聲漸漸遠去，路遙才拿出戒指。
—
幻戒帶路遙進入樂園，她把體檢報告放進随身倉庫，随手拿出一張白色的镂空面具。
樂園的NPC都認識她，以防被太多玩家看到，她都習慣稍微僞裝一下。
樂園裏，正在進行一場逃殺直播。
路遙進來就感覺腳下又踩到黏膩膩的東西，沒有低頭往下看，徑直往前走。
夢之鄉的電影院裏正在觀看這場直播的客人看到店主忽然亂入，已經不像一年前那樣驚慌，很快就有NPC過來給她引路。
NPC帶着路遙像路人一樣經過正在被追殺的玩家，目不斜視。
鄭子陽被一只巨大的魇魔逼到角落，眼看就要GG，忽地眼角掃到一片眼熟的衣角，他心中詫異，來不及思考，失聲叫道：“路遙？”
他們下午才見過，雖然看不到臉，但那身衣服他不會認錯。
路遙腳步微頓，沒有回頭。
魇魔倒是回頭看了一眼，轉過頭一爪子直接穿透鄭子陽的胸膛，将人甩出去，轉身朝路遙走去。
路遙停住腳步，“青？”
魇魔輕揮爪子，帶路的小NPC離開，魇魔繼續為路遙帶路，将她送到一道熟悉的門前。
—
鄭子陽睜開眼，滿臉滿身都是冷汗，意識還停留在方才的死亡體驗中。
過了好幾分鐘，他才從幽深的恐懼中回神，抖着手找到手機，撥通付遲的電話。
“老板，我想再見路……路老板一面。”
—
夢之鄉，神域。
路遙站在巨大的骨冢前，手裏提着在咖啡廳打包的點心：“魔神大人，近來可好？”
風聲嚎嚎。
良久，魔神的聲音從四面八方襲來：“你所求之事，吾不能應。”
路遙從随身倉庫拿出體檢報告：“來見您之前，我去醫院做了一個體檢。”
魔神：“有何收獲？”
路遙搖頭：“一切正常。”
一陣風揚起，将路遙手裏的點心盒搖搖晃晃地送進骨冢。
路遙盤腿坐下來，仰頭凝望埋于黃沙深處的白骨：“您是一位仁慈的神。”
魔神哈哈大笑：“世間稱吾為死神。”
路遙：“或許沒和您說過，我有一個孩子。祂是稚子，遇到祂之後我才知道，就連神子也無法輕易踏入亡靈之地，而我……卻可以。”
如今回想，陸銘潇在其他世界的身份都會因他離去而消失。
只在第一間店鋪所選擇的夢之鄉，他附/身在白銘的魂體上，離去之後，白銘也沒有消失。
也就是說可以肆意跨越世界的弑神想踏入亡靈之地，也得曲折迂回。
魔神無言。
路遙：“魔神大人，為什麽店鋪的起點是亡靈之地？”
魔神：“……你前日提的那個計劃，若有足夠的代價，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路遙嘴角勾起一點弧度，不再提剛才的話題：“您想要什麽？”
魔神：“在這萬年不變的死地，還有什麽可以作為代價？”
路遙：“十萬年，您看夠嗎？”
魔神的笑聲像灌進岩洞的風聲，越來越大：“吾便允你。”
路遙起身，朝骨冢深深一禮：“多謝。”
魔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路遙，你要付出的代價，恐怕遠不止此。”
路遙朝身後擺手，繼續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回走，臉上笑意微變。
沒有代價的禮物，才更可怕。
十萬年時間從路遙手裏劃去，身在樂園的守衛長即刻聽見新的神谕。
他豁然起身。
路遙從神域出來，在樂園門口遇到守衛長。
守衛長：“你和魔神大人說了什麽？”竟能令祂改變主意。
路遙搖頭，不打算多說，只問：“什麽時候可以開工？”
守衛長心裏萬分好奇，也只得強壓下去，重新與路遙詳談內網搭建計劃。
—
從小吃店出來，天色已黑，路遙擡步走向對面旅店。
她這一忙就在外面走了一天，不知道今天有沒有客人，員工合同也還沒簽，估計姬清研這時候已經回去了。
對了，還得把梅露露和普修送回美甲店。
“店主，你回來了。”
路遙推開店門，聽見姬清研的聲音，愣了一瞬：“怎麽還沒回去？”
姬清研笑容明朗，仿佛換了個人似的：“梅露露、普修、黑刺和牛肉粒已經休息，我還沒玩夠，想等你回來趕快把合同簽了。”
下午，姬清研跟着姬非命來到商店街，看到姬止心果然也在，心裏就有了預感。
這一次，恐怕真是好事砸到她頭上了。
待走進旅店，看見擺在窗臺下的精致“娃屋”，她的心都快化了。
然而這還只是開始，她剛在精致的小房子前坐下，幾個小人拉開房門，從小小的門裏魚貫而出，趴在走廊上大聲喊“不獨不獨，我們餓了，有沒有點心”。
姬清研僵硬地坐在原處，用力眨眼，以為看到幻覺。
姬非命彎腰對不獨解釋：“稚子，這是姬清研，店主今日新招的旅店店員。”
稚子？
姬清研瞪大眼睛。
稚子竟然也在這裏？
不獨看一眼姬清研，點點頭沒有說話。
路遙不在的時候，乖寶寶沒有好奇心，也不軟萌。
姬非命把姬清研叫到一邊，簡單交代了幾句。
因為還沒有簽員工合同，他沒有說很多，心裏倒是對這個後輩挺滿意。
上次他推薦那麽多人，沒一個合意。
姬非命原以為路遙不會再用姬氏的人。
姬清研是姬非容推薦的，沒想到合了路遙眼緣。
幾個小人好奇地問姬清研是誰，得知她是新店員，梅露露和普修頓時有一種作為前輩的自豪，回想當初司金和哈羅德作為前輩的“高傲”做派，兩人也不圍着這個後輩轉，轉頭叫走黑刺繼續玩兒搬磚游戲，仿佛一點都不在意這個新人。
姬清研看到跟在黑刺身後搖尾巴的牛肉粒，已經無法用言語描述這一天的經歷和心情。
這間店鋪到底是什麽情況？
不獨分給她一張圖紙，指到其中一處：“你搭這邊，我搭那邊。母親說，這幾天要搭好二號客房區。”
母親是指路遙？
姬清研就這樣呆在旅店，下午其他人下班叫她，她也沒有走，一直等到路遙回來。
路遙從不獨手裏接過水杯，坐下來：“能習慣這裏嗎？”
姬清研意識到路遙在問自己，連連點頭：“我沒想到是這樣的主題旅館。”
路遙從随身倉庫拿出保密契約和員工合同，等姬清研簽上名字，契約生效才繼續說：“這條街道就是這樣，這裏也有不少和你一樣的普通店員，明天你可以到隔壁的辦公室跟大家認識一下。”
普通員工，也就是說還有不普通的員工。
姬清研越發興奮：“店主，今晚我可以就待在這裏不？”
搭積木本來就解壓，而旅店的積木房子有真正的客人入住，簡直讓她欲罷不能。
路遙搖頭：“ 旅店和其他店鋪不同，晚上也需要有人守。你別着急，先回去好好休息，以後會排夜班。”
姬非命下午和姬止心一起回去，留下一輛車。
姬清研強/制自己冷靜下來，開着車回去了。
冰期的第一天，又是白板的一天，好在招人任務已完成三分之二。
路遙花了幾個小時在廚房過道辟出一個小房間，準備用作夜班員工的休息室。
她還在靠近廚房的窗臺邊緣劃出一片區域，準備在這處搭建小人員工的宿舍。
路遙琢磨任務之外，近期最好再招一個人類員工，才能輪流排班。
—
第二天早上，路遙給旅店的兩個新員工開會，二號客房區快竣工，下一個工程重點是小人員工宿舍。
黑刺這兩天還住在客房，路遙想盡快給他安排員工住宿。
她拿出圖紙交給姬清研：“宿舍建在廚房隔壁，這是今天的主要任務。清研，你負責一下，不獨也會幫忙。”
姬清研和不獨去搭宿舍，路遙領黑刺到客房門口：“你平時負責客房的工作。”
路遙教黑刺打掃、整理房間，教他使用洗衣房。
尼特安小人的生活裏沒有這些規範概念，黑刺學起來相當吃力。
路遙也覺得有些難為他，但他很沉穩。
學得慢，卻很仔細。
黑刺不喜歡整理房間，喜歡去洗衣房。
他讨厭暮月季洗衣服，又冷，衣服還難幹，有洗衣房就很方便。
上午學習結束，路遙去美甲店領來梅露露和普修，三個小人已經熟絡，又開始哼哧哼哧搬磚。
他們從窗臺這頭一塊一塊把磚石運到那頭正在搭建的宿舍，玩兒的滿頭大汗。
路遙在旅店門口跟付遲說話。
付遲年後還會在商店街上班一段時間，最近主要在忙那部關于大武朝的記錄影片。
他低聲對路遙說：“店主，可否再給小鄭一個機會？我也是昨日才知道他的情況。”
路遙想起昨天在樂園裏遇到的青年，臉色淡淡：“昨日面試是他自己拒絕的，我和你都給過他足夠多的機會。”
鄭子陽辭職應當是因為收到了樂園的幻戒，得知自己時日不多。
面試敷衍，如今想回轉，不過是在樂園碰巧遇見了她。
付遲：“如果不管他，他是不是會變成祁琛那樣？”
鄭子陽已經進過樂園兩次，兩次都沒有通過游戲。
路遙右手曲起，輕敲左手手心：“付遲，你也是老板，應該比我更明白如何用人。鄭子陽為什麽又回頭找我？你不是不明白。”
付遲：“路遙，我知道這件事是小鄭不對。你看這樣是否可行，我打一千萬到你賬上，就讓他像我一樣以客人的身份進入商店街。”
路遙沉默不語。
付遲：“他在我身邊呆了多年，工作能力不俗。我離開之後，他可以作為助理繼續協助姬止心。考察期半年，半年之後，你再考慮是否接受他作為正式員工入職。”
路遙：“你對部下倒是大方。”
付遲：“我只是不想他最後落得祁琛一樣的下場。這個機會，還得看您是否願意給。”
路遙垂眸沉思，半晌才回：“我看他簡歷上寫的興趣愛好是做飯？”
付遲微愣：“小鄭是挺會做飯。”
路遙：“清研不會做飯，小鄭如果過來，崗位就是旅店的廚師。你問他願意不願意。”
付遲哪裏還敢有別的想法，直接回答：“他肯定願意。”
下午，路遙在旅店見了鄭子陽。
鄭子陽的廚藝确實不錯，雙子妖精、黑刺、連帶姬清研都說好吃。
路遙和鄭子陽簽下雇傭合同和保密契約。
他的雇傭合同和其他人有些不一樣，鄭子陽在旅店上班，得到的報酬是時間。
契約時限半年，時間報酬也是半年。
姬清研、鄭子陽和黑刺入職之後，路遙總算可以從瑣碎的日常工作中騰出手，一面準備內網搭建，繼續完成系統任務。
只是冰期的嚴峻超出預期，接連三天，旅店都沒有客人。
第四日傍晚，門口的鈴铛叮鈴作響，走進來兩個尼特安小人并一頭紅豬。
姬清研幾步走到門口，克制住激動的情緒，低聲詢問：“兩位吃飯還是住店？”
竹舟仰頭，眼中流露出詫異：“路遙呢？”
姬清研：“原來是熟客。”
黑刺正在飼養棚看紅豬，聽到聲音走過來，主動打招呼：“你們好。路遙有事出去了，我們也是店員。”
鳶尾跟在竹舟身後，神色疲憊，聽見黑刺說話才擡頭看了一眼，從包袱裏拿出糖塊和獸皮，兌換出五枚尼特安幣：“我們想住店。”
黑刺從兩人手裏接過尼特安幣，轉頭交給姬清研，十分開心的帶竹舟和鳶尾坐升降梯到客房區。
一號客房區旁邊的二號客房區也已經竣工，這棟小樓的風格和一號略有不同。
黑刺看竹舟視線一直往那邊瞟，詢問他們是否要入住二號客房區。
竹舟搖頭：“我們上次來住的四樓，還是那間房好了。”
黑刺把401號房的鑰匙遞給竹舟。
小人夫婦進了房間，姬清研和鄭子陽還在發愣。
終于來客人了，反而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姬清研：“他們待會兒是不是要吃飯？”
鄭子陽回過神，立刻轉身往廚房走，心裏不免忐忑。
這段時間，他每天練習給小人族做飯，得到的反饋還不錯。
但第一次面對客人，一時竟有些慌忙，不知該準備什麽。
鄭子陽找黑刺給點意見。
黑刺正給牛肉粒梳毛：“店裏什麽都好吃啊。”
鄭子陽只得回廚房自己琢磨。
他蒸了米飯，炒了一個牛肉絲，做了一份拍黃瓜，一鍋番茄肉丸湯，小心翼翼裝進小人專用迷你餐具。
黑刺推着小推車到一號客房區，坐升降梯到四樓，輕敲401號房門。
竹舟拉開門，接了餐盤沒說話。
姬清研和鄭子陽時不時看一眼客房區四樓。
—
401號房間。
鳶尾躺在床上，整個人都沒什麽精神。
竹舟把飯食擱在桌子上，走到床邊：“鳶尾，起來吃飯。”
鳶尾：“你吃吧，我不餓。”
竹舟坐在床沿，眼裏滿是憂慮：“這一路你都沒好好吃東西，好不容易回到旅店，吃點東西再睡覺好不好？”
鳶尾不動，聲音格外疲憊：“竹舟，你先吃，我想睡一會兒。”
竹舟沒辦法，走到桌邊，吃了兩口也沒什麽食欲。
小小的餐盤放在桌邊，冬日氣溫低，飯食很快就涼了。
竹舟坐在窗邊，望着窗外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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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遙回到旅店，姬清研立刻告訴她：“店主，來客人了。”
黑刺也跑過來：“他們好像認識你。”
路遙：“估計是熟客。他們吃過飯了？”
聽說小鄭做了兩份套餐送進去，路遙點頭：“行，晚上我和黑刺值班，你們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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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将最後一點光亮驅逐，天幕像暗影籠罩下來。
窗外風聲哭嚎，尼特安大陸的冰期還在持續。
黑刺白天在外面打到兩只角兔，這會兒正借用一號客房區的廚房，準備熬一鍋他拿手的肉湯給路遙嘗嘗。
路遙瞧着黑刺小小一個，每天光是在窗臺上跑來跑去都很費勁，她新做了一些零件，準備拼幾個交通工具模型，到時規劃一條路線，黑刺在店裏跑來跑去也省力。
黑刺在小廚房熬湯，路遙在一旁拼迷你跑車。
肉香味從一樓往上飄，房間裏的竹舟抽抽鼻尖，起身往外走。
他拉開房門，看到坐在外面的路遙，不禁走出去：“你回來了。”
路遙擡頭，嘴角含笑：“原來是你們。一路還順利嗎？”
竹舟沒接話，趴在走廊邊沿往下望：“誰在熬角兔湯？”
“這也能聞出來？”路遙指着一樓：“是黑刺，店裏新來的小店員。你們要不要下來嘗一點？”
竹舟想起已經涼掉的晚飯，點頭道：“我叫鳶尾起來。”
房間裏，鳶尾裹着被子一動不動。
竹舟長嘆一口氣，走過去輕拍小山包：“小店員在煮角兔湯，叫我們下去喝呢。”
“路遙也回來了。”
床上的小山包輕輕動了動。
竹舟又勸了幾句，鳶尾掀開被條，臉色還是不好，但總算願意下樓。
一樓餐廳，竹舟和鳶尾坐在靠窗的位置，黑刺小心翼翼端來兩碗角兔湯。
鳶尾看到黑刺眉骨處的獸角印記和狼耳，臉色微微一變：“你的父母呢？”
黑刺不明白客人的意圖，但還是老實回答了。
鳶尾忽然紅了眼眶，趴在桌子上大哭起來。
黑刺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路遙也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
竹舟輕拍鳶尾的背，低聲講述将他們去神木部落的經歷。
他們和熊鳴小隊的四人同行，一起到達神木部落。
等待兩天後，一起見到神木部落的祭司。
祭司審查之後，答允給狐溪和銀耳胎種，駁了竹舟和鳶尾的請求。
狐溪和銀耳舉行菖蒲之禮不過半年，就得到胎種。
鳶尾就在這裏鑽了牛角尖，怎麽都不服氣。
可胎種由神木部落掌管，就算他們不服，也沒有辦法。
兩人在神木部落又留了兩日，終是只能失意回轉。
路遙這時才知道，尼特安小人想要成為父母，需要通過特定的考驗。
基本的生存能力，獲取食物的能力，結繭的純熟度，搭建巢穴的能力，養育以及保護幼崽的能力。
鳶尾和竹舟因為某些原因，沒有生活在霞光部落或是紅豬部落的領地內，神木部落的祭司判定兩人沒有養育和保護幼崽的能力。
路遙看到懵懵懂懂的黑刺，大概了解了鳶尾突然失态的原因，伸出手指輕輕揉了揉黑刺的小腦袋，看向兩位客人：“那你們之後準備怎麽辦？”
竹舟和鳶尾疲憊的臉上浮現出迷茫。
他們決定前往神木部落之前，已經做好為人父母的所有準備。
但他們已經無法再回到部落生活。
路遙手指輕敲桌面，提出建議：“你們要不要考慮留在旅店？”
竹舟和鳶尾擡起頭，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路遙：“神木部落判定你們缺乏養育和保護孩子的能力，那就補足這方面。在旅店工作，我會為你們提供住宿和食物。空閑時間，你們可以出去打獵、探索荊棘谷周圍的一切，提升狩獵能力。工作期間，你們也有機會接觸到不同部落的客人，或許可以在将來找到一個願意接納你們的部落。”
神木部落篩選成為父母的條件在路遙看來十分簡單，竹舟和鳶尾被剔除資格的最主要原因恐怕就是他們沒有和部落的人生活在一起。
這一點看蒙克和黑刺就能明白，蒙克的父母生活在紅豬部落，他們不幸離世後，蒙克依然由族人養育到成年。
而黑刺的父母不在之後，還未成年的他只能獨自生活。
環境稍微惡劣一點，他就沒辦法活下去。
小人族的文化實在有趣，路遙完全想不通原始社會為何會出現這種篩選制度。
因為胎種太珍貴，為最大限度保證種族繁衍？
那其實在選擇進化的時候，完全可以選擇朝更容易繁衍的方向進化，比如許多海洋生物，總是以量取勝。
鳶尾和竹舟沒有立刻答應路遙的提議，他們喝掉角兔湯，回了房間。
路遙陷入思考，感覺手指被輕輕碰了一下，低頭看過去。
黑刺捧着一碗角兔湯：“我剛剛又熱了一遍，你快嘗嘗。”
剛才只顧給兩個客人盛湯，路遙還沒喝到。
路遙伸出兩根手指，小心翼翼接過迷你湯碗，一口倒進嘴裏：“肉質細膩，湯頭濃郁，我很喜歡。”
黑刺幽黑的眼瞳瞬間變得亮晶晶，小手攪着獸皮衣角：“明天，我再去打一窩角兔。”
路遙忍不住伸手輕輕揉他的小耳朵：“你還小，多吃多睡才能長高。廚房我來收拾，你去洗洗睡覺。”
黑刺是個一眼能看到底的小孩兒，喜歡誰一點都不遮掩。
路遙叫他去休息，他就開心地抱着牛肉粒回宿舍了。
小人族員工宿舍已經竣工，一棟三層的紅磚小樓，每一層有六個房間。
小樓中間是樓梯，左右兩側都有升降梯。
黑刺喜歡高處，挑了三樓最左側的房間，昨天已經搬進去。
因為是第一個入住宿舍的小人店員，路遙陪黑刺挑家具，忙了小半天才把他小房間布置好。
牛肉粒還是和黑刺住在一起，路遙陪黑刺一起給它做了個窩，反正跟養狗差不多。
黑刺房間的燈熄了，客房的燈也熄了。
路遙關掉多餘的燈，只留窗臺前的一盞。
她接連拼出三輛敞篷小汽車，沒忍住又拼了一輛小火車，火車頭後面勾着五節車廂。
小火車的原型是在電影院上映過的《海上列車連環殺人事件》裏的那輛，路遙最大限度做了細節還原，打開車廂門，可以看到裏面的桌椅、小窗戶。
不過限于尺寸，每節車廂最多只能乘坐兩個尼特安小人。
這不搭個路軌說得過去？
手機鬧鐘響起，午夜零點整。
路遙放下愛不釋手的小火車，路軌只能明天再搭了。
—
翌日清晨，路遙在一陣飯香中醒來，推開門就看到正在忙碌的小鄭。
路遙：“怎麽這麽早？”
鄭子陽：“惦記着客人，在家裏也睡不着。”
小鄭早上熬了粥，配海膽蒸蛋、蝦餃、牛肉餅，一小碟八寶菜，還有一份紅糖夾心白糕。
客人還沒起來，路遙端了一份坐在窗邊吃。
旁邊就是小人員工宿舍，香味直往上蹿。
黑刺被香味勾得迷迷糊糊，起身推開窗戶，趴在窗口摳肚皮流口水：“煮了什麽好吃的？好香。”
路遙起身拿了雙幹淨筷子，用筷子頭沾一點蒸蛋，喂給黑刺：“小鄭早上做得蒸蛋。”
黑刺直接被這一口香醒了，趴在窗口朝廚房喊：“小鄭小鄭，我好餓。”
小鄭飛速盛了一份小人套餐，從窗口遞進去：“吃慢點，小心燙。”
黑刺大大咧咧端着餐盤回轉，也不關窗。
小鄭就站在窗邊，一臉“姨母笑”地看黑刺吃早飯。
路遙想象黑刺視角的小鄭，得虧小孩兒心大。
小鄭的廚藝确實不錯，特別是牛肉餅，餅皮松軟，肉餡油潤多汁。
路遙兩口一口，吃了好幾個才停住。
叮鈴叮鈴——
這麽早就來了客人？
路遙把餐盤送回廚房，漱了口才往外走。
走到門口，她腳步略頓。
兩個沒見過的尼特安小人站在門邊，其中一個小人大約十厘米高。
他有一頭漂亮的銀色短發，眼睛像紅寶石一樣鮮紅明亮。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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