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在大廳正中的大屏幕啪的一聲亮起，小醜再度出現在監控畫面裏，臉上糊着濃重的油彩。但依舊沒能掩飾住他過于陰沉的表情。
在他的右肩上，蹦跶着一顆氣急敗壞的藥丸子，看起來好像有點似曾相識。
肖橙仰面躺倒在地板上，脖子上深可見骨的可怖傷口開始緩慢愈合，傳來微癢的觸感。
她按捺住撓一下的欲望，饒有趣味地打量着藥丸子，良久才冒出一句意味深長的慨嘆：“啊，原來是你啊。”
廣播聲驟然響起，好像有些接觸不良，先是發出刺耳的刺啦聲，過了好半天才正常傳出藥丸子的聲音。
相當暴躁。
“又是你！為什麽每次搞事的都有你一份？！劇本給你寫得明明白白，老老實實按照既定路線去走，順利通關他不香嗎？！”
藥丸子簡直快氣炸了，每個字都是來自社畜的血淚控訴：“現在這個本又是一團糟！又要我耗費能量來維護！”
肖橙被它吵得實在有些頭疼，坐起身來，稍微活動了下剛恢複好的脖子，然後才慢條斯理地開口：“閉嘴，先聽我說。”
藥丸子感覺自己受到的挑釁，猛地蹦到小醜的腦袋頂上，大聲質問着：“你還有什麽好說的！”
“勞駕，只需要你屈尊降貴地回答幾個小小的問題，我就答應幫你把副本拉回正軌，怎麽樣？”肖橙用慫恿的語氣說道，“很簡單的小問題，你完全可以只回答是與不是，絕對不耽誤多少時間。”
藥丸子蹦跶的動作猛然一滞，墜在小醜的頭發上晃悠了一陣，十分懷疑地反問：“真的？”
“真的，我甚至可以跟你拉鈎。”肖橙伸出一根小拇指，對着大屏幕淺勾兩下，“更何況，我一個小小的玩家，怎麽敢欺騙偉大的你呢？”
藥丸子被她說動了，遲疑片刻後，矜持地上下晃了晃：“行，你問吧。”
話音剛落，肖橙臉上瞬間露出輕快的微笑：“第一個問題，這場所謂的試煉，并不屬于原副本的任何一環吧？”
藥丸子哼哼唧唧地回答她：“對！簡直白瞎我這麽精心的設計！”
“強行把玩家的意識扯進這裏，還特別安排一出最終只有我能存活的戲碼，是為了……試探我有沒有恢複記憶？所以你，或者說主系統，到底在忌憚些什麽？”
藥丸子似乎沒料到她會這麽單刀直入，沉默了好久，才不情不願地哼了一聲，算是承認她的猜測，關于更多的信息，卻一個字都沒透露出來。
但這已經夠了。
肖橙越發篤定了自己猜測，繼續往下追問：“從上一個副本開始就有些不對勁，你們似乎很期待。甚至是在主動促成我離開碎片世界。為什麽？跟所謂的主線任務有關？還是說，跟我所歸屬的世界線有關？如果我……”
“停！閉嘴！打住！”藥丸子突然驚慌失措地打斷了她的話。
但已經晚了。
它的聲音徹底被炸耳的電流聲所淹沒，空中密密麻麻地彈出赤紅色的警告标志，幾乎擠滿了整間大廳。
緊接着響起的，是一段毫無情感波瀾的電子合成音：“警告，警告，副本檢測到非法入侵，代號——錯誤——申請再次檢測——錯誤——副本重載中，游戲進度已記錄。”
肖橙隔着糊滿視線的警告标志，眼睜睜看着屏幕裏的藥丸子整個漲大起來，在它的背後緩慢浮現出一只猩紅色瞳孔的虛影。
但那道虛影只短暫地出現了一瞬，然後——
砰。
藥丸子撐得完全爆開，發出巨大的聲響，像炸裂的氣球，只剩下幾片蜷縮着的碎屑。
周圍的一切随之變回正常的樣子，警告标志和電子合成音齊刷刷消失了。
藥丸子的碎屑慢悠悠地飄揚而下，落在侏儒小醜的身上。
他的四肢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拉長，最終恢複成正常成年人的體量。
他像是沒完全适應這具身體，機械地活動了一下手腳，看起來甚至有些可笑。但他的動作很快就變得越來越流暢。于是微微俯身，緩慢地向屏幕外面爬來。
濃郁的黑色霧氣瞬間蔓延開，徹底掩蓋住了肖橙的視線。周圍變得極度安靜，靜到她能無比清晰地聽清自己的心跳。
砰，砰。砰，砰，砰。
還有仿佛踩在心跳上，極具壓迫感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最終停在距離自己一步之遙的地方。
這場面有些熟悉過頭了。
果不其然，緊接着就是一只戴着雪白手套的手伸了過來，幾乎與此同時，所有的黑霧瞬間消散得一幹二淨，顯露出站在她面前的花匠。
高瘦的男人穿着黑色燕尾禮服，頭上相當考究地戴着一頂高禮帽，帽檐壓得很低，幾乎整張臉都隐沒在陰影裏，只露出蒼白瘦削的下巴。
“真高興啊，我們果然又見面了。我說過你有資格成為我的學生，這句話現在依舊作數，不打算再考慮一下嗎？”花匠用溫和的語調說道。
“真不幸啊，我們居然又見面了。”肖橙木着臉回應他，“所以你是下定決心，要把變态貫徹到底了嗎？”
“沒關系，這裏是我的封鎖空間，這是主腦給我的補償。”花匠顯得特別有耐心，然後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補充道，“你總有一天會同意的。”
“封鎖空間，也就是說，在得到你的應允之前，我是絕無可能出去的了？”肖橙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
“對。”
“同時也意味着，在得到你的應允之前，別人也是絕無可能再闖進來的了？”肖橙自暴自棄地垮下了肩膀。
“對。”
“那真是可惜啊……”肖橙低頭，用手指尖在地上胡亂地畫起了圈圈。
“可惜什麽？”花匠追問。
“可惜這麽好的封鎖空間，還是難免有些漏洞。”肖橙感知着指尖傳來的細微顫動，唇角上挑出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
話音剛落。
一枚不起眼的燈泡從天而降，骨碌碌滾落到花匠腳下，然後驟然迸發出刺眼且灼熱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