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下的錘頭在火雞标本上方微微停滞，然後方賀一轉手腕，幹脆利落地将佛龛連同鳥蛋砸了個粉碎。
淡黃色的蛋液從殘骸裏緩緩淌出，散發出誘人的香甜味道。
走廊裏回響起清脆的鳥叫聲，火雞群突然齊刷刷站了起來，它們身上開始緩緩長出細軟的淡金色絨毛，這些絨毛越來越密集，不斷變長變硬，最終完全覆蓋住它們肚子上的缺口。
光溜溜的火雞變成了一大堆金晃晃的毛團子，看起來甚至有些可愛。
它們活動着剛長出來，還不太協調的爪子，颠颠地跑到肖橙和方賀面前。
開始跳舞。
肖橙：“……”倒也大可不必。
“看來砸對了。”方賀哐啷一聲扔掉了手裏的錘子，有些脫力地靠在牆上，“等它們跳完，我們應該就能出去了。”
“你怎麽知道要砸雞蛋？”肖橙一臉疑惑地問道。
“畫的名字叫火鳥。”方賀指了指地上毀掉的佛龛，“然後你看這個蛋。”
“它還沒孵出來？”肖橙合理猜測。
“你看這個蛋，它不是鳥蛋，甚至也不是雞蛋。”方賀語重心長地說道，“這特麽是個蛇蛋。”
等火雞跳完了舞，一只只有序離開，退出兩人的視線範圍後，走廊中央的位置，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黑色漩渦。
能出去了。
肖橙微微松了口氣，跟方賀一起向漩渦走去。
然而不行，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力量，阻隔在他們與出口之間。
“又有什麽幺蛾子？”肖橙皺了皺眉，轉頭向走廊兩邊看了看，火雞群并沒有回來，也沒有出現什麽別的東西。
方賀低頭沉思片刻，指了指地上的火雞标本：“拿上它，它不屬于這幅畫。”
“為什麽？”肖橙彎腰把标本撿起來，翻來倒去地看，也沒有發現什麽線索。
“因為它不是火鳥。”方賀拉着肖橙向前走去，“它是準備給蛇卵的食物。”
他們暢通無阻地通過了黑色漩渦。
再度回到美術館，肖橙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她面前挂着的，還是那幅名為火鳥的畫。但畫框裏不再是空的，一只金色的大鳥在火焰裏翺翔，火焰背後的陰影裏，隐匿着一條醜陋的蛇。
“沒想到小帥還有兩把刷子啊。”肖橙慨嘆一聲，轉頭沒看到導游和其他玩家，有些疑惑地四處張望着，“他們人呢？”
然後就看到隔壁的畫框裏，伸出來一只骨瘦如柴的手。
肖橙眼睜睜看着許楚從畫框裏爬出來。
短短一段時間不見，他整個人都變得瘦削起來。但不是那種幹癟的瘦，非要形容的話，濃縮就是精華可能更貼切一點。
他手腕上的紅繩不見了，只在皮膚表層留下一圈詭谲的紅痕，紅衣女也同樣消失，不知道是魂飛魄散，還是換了旅伴。
見到肖橙和方賀，許楚的臉上閃過一絲驚愕：“你們……就這樣通關了？”
“不然呢？”肖橙被他問得有點懵，“你怎麽了？”
“有點餓。”許楚神情古怪地揉了揉肚子，“沒關系，在消化。”
肖橙聽到他肚子發出響亮的咕咕聲，沉默了片刻，然後拎出了火雞标本：“要不你吃只雞呢？”
許楚禮貌地微笑拒絕：“謝謝，不用。”
肖橙無奈地嘆了口氣，轉頭去看他身後那幅畫。原本空白的紙面上，有色塊緩緩浮現出來，從畫紙的正中央開始，逐漸向外蔓延。
畫的是一場篝火晚會，正中央架着烤架，烤架上串着一只乳豬。
還有紅衣女。
她以一種極端痛苦的姿勢，蜷縮在那裏，身體癟得像放了氣的娃娃，七竅流血，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
尤其醒目的，是她手腕上那半截斷掉的紅繩，好像是浸了血，已經微微泛黑了，縮成一團，像是……
截斷的臍帶。
“來自旅伴的慷慨饋贈。”許楚搶在肖橙發問前開口解釋，“是這個意思，我同樣可以吸收她。”
在他說話的同時，整個人也緩慢地重新恢複正常。
顯而易見，他「消化」了紅衣女。
“很危險，這才是通關手段。”許楚用冷靜又漠然的語氣繼續說道，“5號和7號的經歷，都已經提示過我們了。”
肖橙當然知道。
在她看到方賀能控制紅繩的時候，就已經隐隐有了猜測，方賀沒有汲取自己的力量，随着游戲的推進，他會逐漸變弱，他被自己「吸收」好像成了必然趨勢。
所以在游樂園的時候，肖橙選擇放棄對玩家有利的積分。
她和方賀之間形成了一個恰到好處的平衡。
“你應該也是玩家。”許楚定定地看向方賀，“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能頂替npc，成為她的旅伴。但如果是這樣的設定，你們兩個都會很危險。”
“還不到時候。”方賀突然開口打斷了他的話，“但是我可以肯定，我們兩個，誰都不會死在這裏。”
氣氛一時變得有些微妙起來。
直到導游嬌滴滴的聲音打破了平靜。
“哎呀！居然只有兩個游客懂得欣賞這裏的畫作嗎！”她故作驚訝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指着肖橙和方賀兩人，來回數了好幾遍。
“一二，一二……居然真的只有兩個游客呀！”她有些為難地皺起了眉頭。
“這可怎麽辦才好呢？旅行團新派的車已經要趕到啦！讓司機久等可是個不好的習慣。讓我看看還有多久呢……哎呀！半個小時！接下來的半個小時，你們猜，還有沒有游客，能從畫作裏爬出來呢？”
導游毫不掩飾自己的惡意，露出陰鸷的笑容：“一個，兩個，三個，還是……一個都沒有呢？或許會有善良的人願意幫幫他們呢，又或者……兩個人的旅途，也會很不錯哦。”
“他們在哪幅畫裏？”肖橙冷冷地問道。
方賀和許楚沒說贊同，但也沒反對，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裏。
“诶？你是那個善良的人嗎？”導游一臉的驚訝，“我當然可以告訴你，但是，你真的情願為了他們……去死嗎？”
看着肖橙的表情，她突然指着一幅畫放聲大笑起來：“在那裏，在那裏！”
肖橙三人轉頭看向那副畫。
不是空的。
畫面上，是一個冷冰冰的雨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