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新娘02
“說了多少次讓你換一個好一點的裝置,五遍通訊請求都沒接通。”這位年輕的班導看起來有一點難以壓制的怒氣,語氣也并不如以往随和,變得冷冷的。
他本來就對帶隊沒什麽興趣,雖然能在那群傲慢的少爺小姐們面前混個臉熟,可他們自然也不是什麽好伺候的。今天早上他就被董事會成員的兒子歐禪林駁了面子,讓他很是不爽。
周依依面露疑惑:“怎麽了嗎?”
這不是還有一點時間才集合,為什麽突然找上門來,還擺出一副生氣的嘴臉。
她不說話還好,一出聲直接讓班導的音量又翻了一個度。
“怎麽了?四十集合,四十集合,你自己看看現在幾點了!說了今天路程遠,時間緊,那邊沒有歇腳的地方,你怎麽還這樣不緊不慢的?整個班都在等着你一個人,十三個人的時間難道比不上你一個金貴?這才剛中學畢業,還有五年的大學,你現在懶懶散散的,沒個好印象,跟同學們也不親近,以後還想在先行者工作?就算你天賦卓絕,就擔保自己一定能在許多天才都在的領域上有所突破?”
眼前人洋洋灑灑說了一通,到最後竟還帶出三分真摯的勸谏。
等他說完,周依依只颦了颦眉道:“我不知道改成四十了。”
想來是誰通知的時候漏掉她了。
班導聽聞神色緩和了些,看見她手上的營養劑又接着煩躁起來。
“快點收拾!你今天起的太晚了,不然吃完飯就可以跟着隊伍走了。先別吃這沒什麽營養的低級東西了!到了車上看看誰早上的飯帶的多,讓他們勻你一些。而且車上不是有零食瓜果嗎?”他忍耐着怒氣道。
周依依不欲辯駁,只哦了一聲道:“馬上。”
門被她關上,遮擋住了外面那張令人厭惡的嘴臉。
過了不到一分鐘,門外接着又響起了那種斷斷續續的敲門聲。
周依依起初沒理,只把行李箱抓緊收拾好,匆忙背起包,将手裏的營養劑随便塞到背包的側面。
但那聲音一直在響着。
就那樣敲動着人的心弦,撥弄着人的情緒。
她有些納悶地看着門口。班導應該不是會做出這種行為的人。就算是催促,這樣一下一下地敲門也有些神經兮兮。
門被主人又一次打開,後面空蕩蕩,只有不遠處飄來的花香沁人心鼻。
周依依的大腦在看到地上的東西時有一瞬間的空白,手腳皆有些發軟,呼吸凝滞片刻。
籬笆門外,班導往回走了走,看見了門口背包的人,道:“抓緊時間!等會兒帶着鄭清越一起過去。”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嘴裏能模糊地聽見兩聲低聲抱怨:“一個兩個都沒有讓人省心的。”
鄭清越是誰?
你但凡瞅一眼她的腳邊也不會這樣淡定離開。
現在追上去已經晚了,而且行李箱還在屋內沒拿。
周依依收回看向籬笆門的視線,順着那道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覺慢慢轉頭看向一旁的花叢。
這裏的月季長的很旺盛,不知道底下是否埋藏有古老的肥料,葉子在五顏六色的花枝下顫顫巍巍,将根部全部遮擋,以便一些地下生物的居住。
現在那花叢中間有個人站在那裏,就像長出來的一樣,靜靜的看着這邊。
他發色是有些陰暗地黑在光下渡上一層柔軟的膜,面容白皙,不是那種溫潤的質地,是像大理石一樣的死硬的白,眼神是空洞的,與她的目光相對,那唇角便彎出了一抹弧度,可能是對于面部肌肉的運用不夠熟練顯得很有幾分僵硬。
丁達爾效應出現,花朵透着粉亮橙黃的光,色彩飽和度高的跟中世紀用各種動物屍體乃至人的屍體材料繪畫出的油畫。
不知道哪來的葡萄酒瓶就那樣放在桌子上的果籃旁邊,白色的中式傳統糕點上畫着鮮紅的圓,上供一樣放在那裏。
他就像一尊活過來的雕塑,帶着眉宇間的古怪神性看着她笑。
“你醒了?”
空氣寂靜。
周依依扶着門把手,與他對視片刻,用極為平常的語氣道:“抱歉,睡的有點懵,一時沒反應過來,你是?”
“我是鄭清越。你不記得我?”
記得才有鬼了吧。
在一種令人頭皮發涼的狀态下周依依被迫回應道:“記得。剛剛班導不是還在催我們嗎?”
名叫鄭清越的不知名東西垂了垂眼簾,目光下移,低聲意有所指地道:“他有時确實有些煩人。”
說完,他又看向她,用那雙沒大有生機的眼睛。
好似在等着她贊同,然後進行下一步動作。
如果她回答不對會發生什麽?
對面的家夥又有着什麽能力?它可以做到什麽程度?
周依依腦袋裏瘋狂運轉,此刻後背已經出了一層密密麻麻的汗,風一吹涼飕飕的,刺激着神經。
誠然她是聽說過先行者等公司對于古文化的研究是因為曾發現了某些陌生磁場,可這種東西竟然是真實存在的嗎?
古時的一些記錄也确實記載了一些非人之物,可随着科技發展和對人類世界的了解逐漸加深,那些傳言越來越少,最後都不攻而破。
但胳膊上乍起的寒毛和這周圍詭異的氣氛,仿佛隔絕了周圍的環境提醒着她,這一切是真實的。有某種存在正站在她面前同她對話,她甚至有一瞬間的恍惚,好像他真的是同行的朋友。
腳邊,半個血淋淋的胳膊癱在地上,從她的方向低頭看去能看見裏面灰白的骨骼和仍在蠕動的開裂血肉,那手臂上有一道長長的口子,從手背處劃到小臂,裏面的神經清晰可見,讓周依依下意識想起家中閣樓中塵封已久的父親未完成的石膏像。
昨晚的記憶忽然湧現腦中。
【暗沉的古舊廟中還做往日的布置,連神臺前的香爐裏都是供奉的真實木香,煙氣上升那臺上端坐的石質神像唇角成微彎的弧度,眉眼垂着帶着冰冷的憐憫。
臺前白色的衣服被額上的血染紅,折斷的雙腿扭曲着,掙紮的掌心上翹貼着胳膊內側,周圍的人一哄而散。
周依依雙目模糊不清,感受着生命的流失。
有歌在她耳邊響起,拉長的聲調,重疊的語句,似乎有許多人在唱着。
救救我。
別走。
沒有人回來,他們早就逃之夭夭。
早知道就不要順着他們的意思來查看這裏的問題了,這下把自己搭進去了。
周依依沒想到那群人的膽子這麽大,也沒想到他們做出的事情比她想的要激進的多。
不是标榜完美基因嗎?
簡直不堪一擊,生氣起來的樣子比貧民窟的人還要醜陋百倍。
那周圍的曲調聲突然變得越發尖銳,她聽的開始清晰起來。
“奉神喽,兒郎皆回避,喚新娘,捧來胭脂匣,染上朱紅砂,仆人丫鬟依次将衣改,蓮步一晃一婀娜。生人莫要瞧,快把眼來收,一路多頓首,敬神三柱香。”
“奉神喽,新娘笑盈盈,淚卻濕襟袖,請下俊俏郎,金玉飾其身,琉璃化作骨,仰聞嗅如蘭,結為連理枝。夜來衷腸,心亦常牽挂,你我做夫妻,十世為相伴。”
在咿咿呀呀的私語聲中,她眼前突然看見那垂眸石像在對她勾起笑來。
據說,這是座邪神廟。】
記憶的苦海中,周依依乍然探出頭來,再次握緊了門把手,上面粘膩膩的是她的汗水。
或許昨天并不是那群家夥把她帶回來的呢?
就算治療劑再管用,那種情況下,不可能一晚上就完全恢複如初的。
她終于發現自己全身連酸痛都沒有。
花叢中的“人”朝她走了過來,不知是不是等的不耐煩了,還是察覺了什麽。
她的腿和脊背都在顫抖着,想到昏迷時的古怪唱詞,面上還要扯出一抹笑:“嘿,今天導游叫我們晚了啊。”
不管他想幹什麽,總之先不要惹怒他。
鄭清越走到了她面前,一步遠的距離,周依依看見他那只金屬的眼睛,周圍還爬着青色的血管,像石上青苔。
看清的周依依懵了一瞬。
她不記得昨天神廟中的神像有沒有壞了一只眼。
雖然現在流行改造自己身體,但是……你們神像也趕潮流嗎?
他眉眼倒是柔和的,眉間的陰郁并不明顯:“走吧。”
周依依遲鈍點頭:“我去拿行李。”
不知道公司到底對這種情況有沒有準備,顯然之前她曾聽到的小道消息是真的。他們确實在探究未知的生命形态,并且她現在可以确定這未知生命竟然有可能是真的。
她有一個神經阻斷器,可以用來判斷這個家夥到底真的是鬼,還是裝神弄鬼。
昨天去的匆忙,一時失手才落入下風。
許是快畢業了,他們的脾氣也大了起來,以至于造成了那個結局。
但是即便還沒有對他使用,周依依也可以大致判斷她這很有可能是遇到真的了。
斷了一條胳膊還跟沒事人一樣就很說明問題。
而且周依依剛剛回頭時又悄然打量了一眼地上的手臂,發現雖然是紅彤彤的斷口,看起來鮮血滿地,但奇怪的是地上流的血很少,幾乎沒有,那只是裏面肌肉的顏色。而且它表面不是正常的人類□□,那上面有細碎的裂紋,看起來……看起來就像風幹表面的石頭。
扯進這種事情,怎麽看她都攤上大麻煩了。
公司絕對不會把這種東西公之于衆的,至少在他們獲得足夠的利益,并将這種力量掌握在手中之前。
周依依不用衡量自己和這種另一個世界的入口的價值,只要被發現自己同這種東西接觸了,她要麽下半生就在實驗室裏待着,要麽立刻去死。
唯一還能讓公司忌憚的,那就是她好像隐約跟這個家夥達成了某種契約。
可是,這個家夥就安全了嗎?
她感覺現在自己就像箱子裏的貓,不知是死是活。
以及,周依依見到他後,心中逐漸出現了懷疑——她如今真的還活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