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不為後:暴君你等着 - 第 385 章 不要魯莽

花溶放下手裏的毛筆,長嘆一聲。怎麽效法韓忠良?也如韓忠良一般,去脫了衣服跪在趙德基面前,露出鵬舉渾身的累累傷痕,叫他大發慈悲,饒自己夫妻二人一命?縱然自己夫妻不惜卑躬屈膝,可是,趙德基能答應?秦桧能答應?這二人,一心要致鵬舉于死地,難道要鵬舉還去無謂地接受他們的羞辱?

她繼續寫下去,字斟句酌,李易安又說:“十七姐,一定要加一句,保全家小。”花溶搖搖頭,自己夫妻已經沒什麽可保全了。鵬舉不在,自己也不需要趙德基饒命茍且。她臉上浮起一絲紅暈,如一個小女孩,興奮得偷偷說:“居士,虎頭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并不怕那個狗皇帝了,就我夫妻二人,不必祈求他饒命。”

李易安但見她面上那絲紅暈,心裏一沉,她情知岳鵬舉在劫難逃,本來冀望花溶得到保全,因為按照本朝的法律,很少誅及家屬,重者不過流放,這也是高四姐母子三人能安心留在怡園的原因。李易安但見花溶如此,這對夫妻的命運,還真是不敢想象。

這時,一名男仆進來,壓低聲音:“岳夫人,有人來訪……”

花溶一驚,來人是一個十分陌生的便衣小厮,遞給她一封信:“岳夫人,這是公主給你的,請閱後立即銷毀……”

花溶急忙問:“公主可好?”

小厮不敢回答,只匆忙說:“奴婢還要回去複命。”

花溶問不出什麽,只能給了他一些碎銀,将他打發走。

小厮一走,花溶迫不及待拆開信,只見信上短短幾句,正是天薇設法通知他們夫妻,金人在和議條款裏第一條就是要殺掉岳鵬舉;第二條便是自己被污為假公主。

花溶拿着信,手指發抖,李易安輕輕取過信紙,替她仍在旁邊的火爐裏,一聲焦糊的味道之後,紙張化為灰燼。

果然是金兀術提出必殺鵬舉。

而令她更加震驚的是,天薇竟然被污蔑為假公主。她怒得拍案而起,天薇怎會是假的?自己在劉家寺的金營裏見過她,在四太子府邸見過她,她受盡屈辱磨難歸來,縱然自己認錯了,那早前服侍她的太監宮女怎會認錯?趙德基本人又怎會連自己最親密的妹妹都認不得?

她站起來,又坐下去,方寸大亂,呼吸急促。一張網,已經在自己夫妻周圍全面鋪開、收縮,原以為只有鵬舉的親密部下、朋友才會遭到牽連,沒想到婉婉、李巧娘,如今再加上一個天薇,竟是任誰也逃不過。

網已經勒到脖子上了。此時,才分外體會到趙德基的狠毒,她曾對張弦等抱着愧疚的連累心理,而天薇,竟是趙德基一心要她的命。

連天薇他都能下得去手,連他的親妹妹他都毫無顧念,他還能饒恕得了誰?她踱了幾步,慶幸自己夫妻不曾去求他,這種毫無人性的東西,求他無異于自取其辱。

李易安也十分緊張,但怕她沖動,立刻說:“十七姐,此事萬萬不可魯莽。”

她呼一口氣,站起來,又坐下去:“我不會魯莽。我等鵬舉回來再做決斷。”

已近臘月。

空氣裏都是和談的氣氛,百姓們議論紛紛,不知道這個和議,帶給大宋的到底是禍還是福。這一日,如往常一般,岳鵬舉和韓忠良準時到都堂辦公。但破天荒地,秦桧竟然還沒到。

二人互視一眼,也不說什麽話,各自坐在辦公桌前百無聊賴地品茶。韓忠良細細打量對面的岳鵬舉,但見他一身紫色的絲綢袍子,腰上束一條玉帶,頭發梳了個很時髦的儒生發型,又戴一頂“三變”頭巾。“三變”頭巾取自柳永的“柳三變”,柳永曾是之前許多年的流行指标,風流倜傥,文采儒雅。如今岳鵬舉換了這身改良的“柳三變”裝束,他身高體大,在儒雅之外,又帶了幾分武将的豪氣和英氣,更是神武英俊。

韓忠良第一次見到岳鵬舉如此裝束,一直盯着他打量,半晌,笑道:“岳五,自家以前竟沒發覺你一表人才。”

岳鵬舉哈哈大笑:“這是我家十七姐替我裝扮的,還行吧?”

“不是還行,而是好得很。岳五,啧啧啧,你這樣看,不像是武夫,狀元郎也沒你帥……哈哈哈,你那個十七姐,好得很,好得很,誰不羨慕你?連我老韓都羨慕死了……”

二人談笑間,聽得匆匆的腳步聲,很快,秦桧鐵青着臉進來。

二人停止談笑,若無其事地和秦桧打招呼。秦桧死死盯着岳鵬舉那身裝束,他顯然也很意外,陰陰地問一聲:“岳太尉,你妻子可有消息?”

岳鵬舉輕描淡寫:“家裏早前失火,妻兒被賊人擄掠,幸已逃回,平安無恙。秦相公有何指教?”

秦桧冷笑一聲:“那就恭喜你了。”

“不用客氣。”

岳鵬舉單刀直入:“秦相公,請問張弦、孫革等人怎生處置?他們受人誣陷,種種都因下官而起。有什麽事情,下官願意一力承擔……”

秦桧獰笑,不緊不慢地說:“岳太尉回了臨安,此事也就不急于一時。張弦等人的情況,自然有大理寺審理,有陛下聖裁……”

他打足了官腔,十分得意。岳鵬舉回來得就走不得,他和趙德基,都前所未有的輕松,只等罪名再羅織齊全點,馬上收網。他正得意時,一名胥吏匆匆進來,手裏拿着幾張榜文。秦桧面色大變,一把抓在手裏,但沒抓住,漏下一張掉在地上。韓忠良眼明手快,抓起一看,他不識字,又遞給岳鵬舉。岳鵬舉接過,看一眼,韓忠良大聲說:“岳五,煩勞替自家念念……”

秦桧陰毒地看他一眼,順手将榜文撕得粉碎。韓忠良立刻意識到上面的內容肯定是對秦桧不利,更是好奇。這張榜文上,詳細記錄了秦桧夫妻在金國的醜聞和穢行,将他夫妻二人何時何地與金人四太子、宗翰等交往的卑躬屈膝揭露得一覽無餘,十分詳盡。尤其是頭頂那幾個大字:秦桧是虜人細作,更是觸目驚心。

岳鵬舉一笑,将榜文也随手扔在一邊:“韓相公,這是毀謗秦相公是虜人細作的流言蜚語,不看也罷。”

“秦相公是虜人細作?這怎麽可能呢?”韓忠良故作驚訝,重複三聲,秦桧滿面怒容,按着頭,“下官頭疼,今日請假回家休息。”

他說完也不看二人的臉色,匆忙離開。

他一走,韓忠良大喜,立刻問:“岳五,究竟說的什麽內容?”

岳鵬舉大致替他念了一遍,韓忠良喜道:“寫這榜文之人,好似很了解秦桧這厮的底細。這厮歹毒心腸,我早疑心他是虜人細作,只是苦無證據。倒好叫陛下知道,揭穿他的真面目……”

韓忠良跪求趙德基後,死裏逃生,他自然對趙德基抱着一絲信任,總以為是秦桧作祟。岳鵬舉搖搖頭,深知這道榜文,不過是令秦桧難堪點而已,此時,趙德基和談在即,絕不會輕易動搖秦桧。

韓忠良又不無擔憂:“岳五,你這些日子尤其要小心。”

“多謝韓相公,自家理會得。”他站起身,悠然說,“既是秦桧都不在了,自家們的畫押書童也用不着了,暫且先回一步,陪伴妻子飲酒作樂。”

韓忠良真沒見過這樣的人,形勢如此危急,當事人卻渾然不覺。他都急得恨不得替岳鵬舉去求趙德基,可眼睜睜見岳鵬舉飄然而去,心想,岳五不去做狀元郎才是可惜了。

岳鵬舉一出宮門,匆忙策馬回家。花溶和李易安、高四姐等在怡園閑逛,見他竟然提早回家。李易安和高四姐都是第一次見到岳鵬舉如此裝束,無不驚訝,盯着他半晌,象在打量一個陌生人。這個翩翩公子是誰?怎會是岳鵬舉?

李易安出自名門,和丈夫昔日悠游士林,不知見識過多少佳公子,如今,見那個昔日一身簡陋麻布袍的武将,忽然因為這一身儒生服整個變了樣子,又想起他那首慷慨激昂的《滿江紅》,方知,文武全才原來是這個意思。

岳鵬舉被看得不好意思,摸摸頭,嘻嘻笑說:“這都是十七姐給我準備的。”

花溶面色嬌紅,如小女孩子,見衆人的驚愕,微笑着迎上去拉住他的手。因為這些日子不幸的消息越來越多,她早已練得處變不驚,只計算着,和丈夫的每一天都要好好過,無論多麽惡劣,也不會被吓怕。她柔聲說:“鵬舉,我正等你回來,午飯我給你準備了許多好東西。”

“好啊,我正好餓了。”

衆人一起進了餐廳,老仆準備了豐盛的午餐,衆人一起用餐,高四姐的兩個孩子這些天,每天面對母親的淚眼,見今天氣氛終于緩和一點,興奮地不停吃喝。花溶精心照顧他們,将他們喜歡的菜一一夾到他們碗裏。

一頓飯吃完,高四姐安頓好了兒子,屋子裏安靜下來,花溶才将天薇的來信講了一遍。岳鵬舉眉頭微皺,也有點意外:“他竟然對天薇也下手?”

花溶恨恨說:“估計又是金兀術和秦桧這對狗男女搞的鬼。”

李易安接口:“既是太後歸來,只怕公主就非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