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晚上,升平樓裏一派觥籌交錯,今日便是大宴各屬國屬臣時候,皇帝着常服坐在最上面,邊兒上坐着着禮服的皇後,他左手邊是朝臣連同各屬臣,右手邊是先帝三個未成年皇子連同幾個皇子母妃還有他的後宮數位。
穆清坐在皇帝右手邊第二排第一個,左手邊是個之前她叫了一起踢鞠的一個禦侍,那頭正對面,正正好是前太子唯祯。穆清從一落座就埋着腦袋再沒有将頭擡起來,只安安靜靜看着自己眼前,偶爾同左手邊的禦侍說幾句話,再不然悄悄觀察一下皇後,再就安分坐在自己位上。
宴開不久,便是有舞姬進來,這舞姬還是先帝手裏的,先帝素來喜愛這些,遂從他手裏出來的舞姬各個曼妙絕麗,動作起來腰肢柔軟瞬間就将滿殿的眼神都吸引過去,一時間殿裏便是鼓樂齊鳴酒香四溢,鸾歌鳳舞裏穆清也擡頭看場裏的舞姬。
一曲既罷,穆清眼神晶亮,大聲道一句“好。”便自己鼓起掌來,因了鼓樂還未完全停下她那一聲還不太明顯,皇帝看她一眼,穆清驀地如夢方醒立時将手壓在桌下低着腦袋狀若無事。
她方才舉動,将周圍後妃奴才們驚的險些叫出聲來,這樣一個場合一個後妃怎能這樣失禮,因了皇上沒出聲周圍的人便也斂聲靜氣的沒有言語,幸得那方也有人開始叫好,穆清這一舉動才被掩過去。
好半晌過去,穆清擡頭,正好對上唯祯的笑眼,看他端起酒杯淩空朝她方向一推,穆清垂下眼睛沒有動作,再沒有将頭擡起來。
舞姬過後,殿中央便開始相角,有那東瀛來的屬臣站在殿裏躍躍欲試要同我朝的的大臣一起相角,還叫皇帝下來,皇帝坐在上首沒有動彈只噙了一點笑意看着廳裏。這當時殿裏就開始亂了起來,廳裏一些人在相角,還有一些在助威,也有不少人上前同皇帝敬酒,殿裏再熱鬧,穆清是再沒有關注過。
卻是忽然,但聽清脆一響,穆清離的皇帝近,瞬間擡頭,最上首皇帝還安定坐在案後,案前唯祯嘴角帶血腳下一晃便從臺階上退下來,原本喧鬧的廳裏瞬間安靜下來,連那些圍在一起相角的都維持了個互相鎖絆的姿勢愣住了。
當朝皇帝将大理國屬臣當衆打了一巴掌,聲音清脆無比,打的大理國屬臣嘴角出血險些要站不穩。
衆人不知其故,只是宴會裏瞬間安靜可聞落針,那被打的人毫不在意抹了嘴角的血從上面退了下來,最上首的皇帝也是表情若常,仿佛方才那一幕是個錯覺,“衆位吃好喝好盡情玩兒好。”皇帝道一句,鼓樂重新開始奏起來,殿裏半天才恢複如常。
嚴五兒站在旁邊将一切看得清楚,方才那前太子從剛一坐下便不着痕跡看靜妃,靜妃當衆拍手叫好後雖然沒有多少人注意可到底還是有人聽見了,坐唯祯旁邊的人也看見了靜妃舉動,便低聲同唯祯調笑了幾句,嚴五兒隐隐聽見那唯祯說了句皇帝靜妃是個妙人雲雲,後唯祯上前敬酒,皇上沒喝酒,出其不意揮手将唯祯打了個後退。
嚴五兒看見那唯祯眼裏的錯愕,想來他也是沒料到皇帝竟是當衆出手打人,打完人還一派坦然坐着。
嚴五兒清楚事情經過,旁人不清楚,有些老臣是一臉的不贊同看着皇上,皇上将那些人掃視一眼,衆人便都唯唯諾諾低下頭來。有些屬臣多少有些不滿,皇帝當庭掌掴旁的屬臣,仿佛也掌掴了他們自己一樣,遂很是不滿意。
皇帝通通沒管,又招了舞姬進來,廳裏便又是一派的歌舞升平。
當晚宴會散了之後衆後妃都散去,屬臣們連同朝臣也要散去出宮,一時間升平樓這裏便是個熙熙攘攘的光景。
穆清從升平樓裏出來就回了倦勤殿,今日晚間她在宴會上鬧了那樣一出心下也懊惱,回來之後要喝藥也無心鬧騰只鎖了眉灌水一樣将湯藥都灌下去,每日裏都是一通瘋跑,她眼下晚上洗漱之後就要睡去,今日她也是一通瘋跑,這時候洗漱完自然上床是打算睡覺。
她一個人在倦勤殿時候殿裏奴才都在,奴才們見她已經躺下遂就将殿裏燭火滅了幾支只留了床頭一支燈連同殿門口的一支燈亮着,正是要放下床帳好讓靜妃安睡的時候,靜妃卻是驀地起身,徑自從床上下來了。
“娘娘。”有掌事喊一句,穆清沒有言語竟是要出宮去。
這時候殿裏統共就有兩支燭火亮着,兩支燭火不足以讓殿裏亮堂,這樣昏暗的殿裏便見靜妃披散着頭發往殿門口方向走去,也無言語也無表情,就是木木愣愣的往出走。
“娘娘,大晚上您這是要幹什麽。”衆奴才們都被吓住了,靜妃此刻模樣像是個人偶,只管往出走不說話,像是半夜裏中邪了一樣。
“我出去走走,你們不用管我。”靜妃驀地開口,衆奴才們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猶豫間靜妃已經從殿門口出去了。
皇上寵着靜妃的樣子衆奴才們都見過了,這時候大半夜的她要往哪裏走走,終是怕出一點事她們擔不起責,便趕緊跑出去跟着,四下裏一望,靜妃已經轉到殿東頭的角上,是個往殿後去的樣子。
一幹奴才們默不作聲跟着,殿後是一個小園子,再往後便是內宮的圍牆,這時候那小園子裏的草木還沒有凋零正長長的長着,衆人只看見靜妃竟然将園子裏的草木撥開躬身跪在地上摩挲什麽。
立時緊了兩步追上去,站在靜妃後面,赫然發現一個将将一尺見方的窟窿正橫在眼前。當朝皇帝愛狗,宮裏不時有野狗出沒,前朝還專門有個打狗隊,那打狗隊在先帝手裏就慢慢不見了,及至到了當朝,別說打狗了,倦勤殿四周時常有宮外的野狗出沒都沒人敢打,這宮牆上的窟窿顯然是不知何時被狗刨出來的一個狗洞。
“娘娘。”不及衆人有旁的舉動,趴在地上的靜妃竟然貓腰就往那狗洞鑽去,還轉過臉神秘的對衆人豎着指頭“噓”了一聲,衆奴才神色一僵,有經了事情的老掌事當即不管不顧拖着靜妃雙腿就将人往出扥,“娘娘像是被人下了蠱。”那掌事一聲喊,邊兒上站着不知所措的奴才連忙也拖着靜妃的腰就将她從狗洞裏薅出來。
這當口,卻是宮牆外驀地跳進來一個黑影,衆奴才雖然想要及時扯住靜妃,卻哪裏能夠将人扯下來,來人顯然身手了得,一幹太監宮女嬷子哪裏奈何住他,遂轉眼間靜妃就被那道黑影劫走。
今日有不少侍衛都調去了前殿,倦勤殿外雖然比別處的侍衛多些,可方才是靜妃自己走出殿去的,她身後又有那許多奴才們跟着,況且近幾日靜妃總也在宮裏鬧騰,遂方才奴才們将她薅出來時候侍衛們雖然看見了卻是沒管。
及至有奴才驚慌失措大喊一聲“靜妃娘娘被擄走了。”衆侍衛們才往來跑,這時候早已經不見人影。
侍衛們立時翻出牆追,宮裏也立時開始四處有跑動聲,皇上一直宿在倦勤殿,先前皇後不過是給靜妃一頓耳光延慶宮就死了無數人,這回靜妃叫歹人擄走皇帝不知要如何大發雷霆,奴才們連同侍衛們險些是要吓死。
皇帝正在書房裏同沈宗正說話,這當時嚴五兒破開門沖進來了,觑着皇上臉色道一句“皇上,靜妃叫人擄走了。”
“哐啷”一聲,皇上坐着的椅子被他站起來的時候帶倒了,嚴五兒吓得不敢動彈,皇帝臉色這時候委實可怖。
“将唯祯給我帶回來。”皇帝咬牙切齒邊走邊說,沈宗正也往出跑,京裏今晚勢必又是個不得安寧的夜晚。
宮外禦天親自盯着前太子唯祯,從他出宮道驿站裏他一直看着,這時候驀地看見宮裏方向放了沖天雷,立時揮手,四周埋着的人頃刻鑽進驿站裏,驿站裏只見唯祯一起帶來的所有人連同一個小孩都在,唯獨不見唯祯。
禦天暗道一聲糟糕,他确信無疑唯祯并未從驿站裏出去,立時将這些人困在屋內四下尋找,并未看見什麽暗道密門,一個大活人總不能憑空消失,禦天不信鬼神這時候卻是有些懷疑。
當下找人不見他竄出屋外,屋裏衆人都還被困着,屋外也是毫無異常,不多時鎖兒樓有信兒傳來說在城裏見着苗疆西婆出沒。
禦天直覺不對勁,苗疆西婆鮮少踏入中原,她顯見着是白日裏進城的,白日裏進程鎖兒樓怎的沒發現這時候才看着,那唯祯從苗疆來,該不會帶了西婆一起進京了罷。
苗疆西婆擅長各種蠱術,只要有個屏信兒,便能隔空操縱人心,下盅毫無聲息一丁點都防備不住,若是唯祯帶來的,到底是要給誰下盅。
這時候不容他想那許多,皇上叫他看着唯祯,他卻是将人看丢了,當下找見唯祯才是首要。
卻是無論如何找人不見,不多時沈宗正也來了驿站,說是靜妃被擄走了,禦天當下覺得今晚怕是又有許多人睡不着覺了,這才安生了幾天,靜妃又被人擄走,不知皇上那裏情形如何,想來怕是皇上又要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