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興奮猛磕,在那袋子梅幹差不多要被解決幹淨的時候,林木才注意到一直炯炯有神盯着自己的薛明軒。
好歹也是這位仁兄順過來的東西,自己竟然忘記給他分上一口,實在不應該。
拿了顆梅幹遞過去,林木很大方地打賞:“給。”
薛明軒不接,只皺了皺眉頭。
“不要?”
薛明軒搖頭。
“好吧。”不要拉到,正好全落自己肚子裏。
三下五除二,林木把一紙袋的梅幹吃了個幹淨。從來沒有一次性吃過這麽多梅幹,林木很滿足地摸着肚子。小時候每次喝藥,老娘只會拿出兩顆陳皮梅幹丢給她,告訴她只給吃這麽多。
“為什麽不能多吃?”小林木問。
老娘答:“會酸倒牙的。”
“可是梅幹不酸啊,它明明是甜的!”林木為梅幹抗辯,義憤填膺。
老娘堅持:“會酸倒牙的。”
“不酸!甜的!甜的!!甜的!!!”小林木叉腰,氣勢洶洶争辯。
“不管甜的酸的鹹的苦的,就是不給你吃了!!”老娘叉腰,一腳踩上小凳,更氣勢洶洶。
……
林木揉揉兩個腮幫子,好像是有那麽一點酸酸的感覺。
吹來一陣風,院裏的翠竹矮樹紛紛抖動枝葉,發出沙沙的輕微聲響。
“诶,”林木很忙地一邊揉臉一邊問,“薛明軒,你這院子裏怎麽全是綠色的啊。”
“不好?”
“不種些花嗎?”比如好看的秋海棠。
沉默。
林木補充問題,“不覺得很單調嗎?”
依然只有沉默。
林木歪頭,看看薛明軒,看他淡淡地注視着前方,而那前方只有一塊空牆。
于是,林木也不說話了。
她好想念盤龍寨,整天吵吵鬧鬧的盤龍寨。叔父丁甲神叨叨地在她耳邊講述他那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光輝歲月,叔父丁乙整天晃蕩來晃蕩去的指點大家幹這幹那,叔父丁丙突然間地拍案而起宣告他的又一個驚天大計劃,……
還有話不多卻時常面帶微笑的問她有沒有吃飽的老爹。
冷冰冰的薛明軒面前,所有的其他人都顯得那麽溫暖。林木不喜歡京城,不喜歡這靜悄悄地院子,更不喜歡這個寡淡清冷地薛明軒。
一切,好無聊。
薛明軒站起來,拿起方才裝藥的白瓷碗走入房中。
林木嘆了口氣,朝院中竹林翻了無數個白眼。連個說話唠嗑的人都沒有,讓林木這個小話痨怎麽過?!!
身後,仿佛有個高大厚重的影子壓過來。
恍神中的林木警覺,猛地回頭,一看是那冰山薛明軒站在身後,林木松了口氣,“吓死人了,你不是進屋了嗎,怎麽不聲不響地站到我身後來了。”
她林木有心裏陰影啊,被公主偷襲的傷還沒好,麻煩大家都不要再刺激她的小心髒。
林木很郁悶。冷清的薛明軒走路還很輕,一身白袍飄蕩來飄蕩去,要是哪天夜裏睡眼惺忪時看到他,會不會把他誤當做前來索命的小鬼而真的被吓死了去到閻王爺那裏報到?
正想着,一雙冷冰冰地手伸來,柔柔幫她揉起兩邊臉頰。
林木驚詫,進而震驚回頭。“薛,薛明軒。”
“恩?”
“你又吓到我了。”
薛明軒沉默不言,只有溫暖地鼻息擦過林木的耳邊。
氣氛詭異,林木說,“我自己來吧。”
幫她揉臉的手并沒有停,看來薛大爺的耳聾病又發作了。
林木狠狠記了記,什麽時候見着大夫,可得幫他拿幾副治療耳聾的藥。年紀輕輕的耳朵這麽背可不好,老了怎麽辦?
薛明軒的力道太過柔和,林木被她揉臉揉得昏昏欲睡,在夢境與現實中掙紮地林木嘟喃了句,“你能按重一點嗎?”
話音未落,幫着揉臉的那雙僵硬冷冰的手一使力,林木的臉擠歪了。
寬面條淚。
林木哀怨凄涼,“還是輕點吧。”
薛明軒指間的力氣松了松,卻還是很大。
林木原本還想着等會謝謝薛明軒幫她揉臉,雖然揉得很不專業,但心意可嘉。現在,林木覺得謝謝兩個字完全可以省略了。怎麽看都覺得是薛大爺在拿她尋開心,這是揉臉嗎,她林木要被薛大爺揉殘了。
一刻鐘後,林木的臉更酸了。歪着嘴巴,林木凄楚道,“可以了,可以了。”
薛大爺的手放開了,林木凄涼地笑了。她很想知道自己這張本來就不花容月貌的小臉現在還能看嗎?蒼天,她還要在這裏呆多久。
戒備解除,林木哀傷地抱着自己的小臉淚流滿面,想着到時候千萬不要頂着一張苦大仇深的殘臉去見蘇志遠,想着前途光明生活仍然可以很美好,林木又由衷地笑了起來。
林木沒有注意到那雙松了她兩頰的手并沒有縮回去,而是順勢将她攬入懷中。
驚吓。林木機械轉頭,嘴角還挂着僵硬地微笑,“薛明軒,你幹嘛?”
薛明軒的眼角眉間裏不知什麽時候多了一絲清亮的光芒,似喜悅又不似喜悅。他蹲在林木身後的臺階上,環手抱住林木的雙肩将林木攬入懷中,越來越緊。
震驚中,林木還沒來得及奮力掙紮便歪頭倒入那個素白衣衫的懷抱中。聽見心髒砰砰有力地跳動聲,薛明軒的頭輕輕靠在她腦門上,嘴間的微熱徐徐傳來,紮得林木腦門上的那個傷口有些癢又有些疼。
“你喜歡花?”薛明軒問。
林木有些恍神,随意答應了一聲。
“喜歡什麽花?”
林木想,薛明軒很難得地用這麽低眉順眼的語氣跟自己說話,似乎可以争得一點權力,于是說道:“秋海棠。”事實上,林木能叫得出名字的也就只有這麽一種。
盤龍寨附近的山野上,遍野胡亂地生長着各色各樣的花。有很多林木喜歡,但她叫不出名字。只有一種,森森指着那些各色豔紅的花朵,嚴肅地一字一句地告訴她,“這些都叫秋海棠。”
“但是長得不一樣啊?”
“這些,都叫秋海棠!"
“長得那麽不一樣都是一個名字的啊。”
“都叫秋海棠!!”
“好吧,好吧。”
……
薛明軒低低重複着,“秋海棠?”長久地沉默後,他說,“秋海棠不好。”
“啊?”為什麽不好?
林木想問,還沒開口薛明軒又說話了,“我們種些別的。”
“哦。”林木點頭。
等等!什麽?我們?
哪個我和哪個們?
她林木和薛明軒從來就是兩個獨立自主的個體,什麽時候變我們的?
林木對于自己剛剛匆忙的敷衍答應表示非常懊惱,種些花可以,但應該堅決表示此問題跟“我們”這兩個字沒什麽關系。
“見過薔薇嗎?”薛明軒的音色略有些沉重,帶着淺淺的磁性沙啞聲。林木覺得他低聲說起話來很好聽,沒有往常的冷清音調,多了些微微地暖意。
“沒見過。”林木想,或許自己見過,只是不知道那些花叫薔薇罷了。
“哦,”薛明軒擡手,溫柔地順了順林木額前的發絲,“那我們種些薔薇吧。”
我們。
又是我們。
林木很汗顏,卻強忍住沒有出聲抗議。或許是因為現下的氣氛有些好,她不忍心破壞吧。雖然以很不舒服地姿勢倒在薛明軒的懷抱裏,但比起冰山一般地薛大爺,起碼此時的他看起來更容易相處一些。
處理完泰安公主的事情,大概要一個禮拜吧。林木勾着手指頭算,在一個禮拜之內,與薛明軒保持良好的關系很必要,不然遲早被他由外到內再由內到外的凍死了去。
只要不是太過分,林木忍了。不就抱抱嗎,她就把薛明軒當山裏的野猴子了。
如此想着,林木眼中悲憤,迸發出一種視死如歸的火光。
“明天,我去買些薔薇花回來。”薛明軒淡淡宣布。
“哦。”林木敷衍應聲。
“看看你喜歡哪種,我們再多買一些。”
“哦。”林木想,果然是好氣氛,你看,薛大爺說話都順溜了,難得好聲好氣地講了這麽多個字。
為了試驗測試薛大爺的極限,林木決定挑/逗他再多講一些話,順着話題,林木問,“你喜歡薔薇花?”
“我師母喜歡。”
管它誰喜歡。林木不開心,薛明軒嘴巴裏蹦出來的字又少了。
薛明軒見林木歪嘴,一副極其不悅地模樣,淡淡補充,“還可以。”
“恩?”悶頭悶腦一句還可以,林木以為自己方才走神,錯過了薛大爺的慷慨言辭。
“薔薇,還可以。”
五個字。
只有五個字!!!
還是斷開分了句的五個字。
林木惱火,“還可以種什麽,還可以就不種了,反正不喜歡。”
薛明軒一愣,轉而揚起嘴,眉頭微微飛起,挂着絲若有似無地笑意,“很好看。”
“什麽很好看?”林木逼迫。
“薔薇花,很好看。”
“怎麽樣的好看?”得寸進尺,林木繼續逼迫。
薛明軒努力思索,長久地沉默後蹦出七個字,“很好看的很好看。”
“……”
好吧,本局宣判,林木完敗。
作者有話要說:铛!铛!铛!铛!上課鈴響了。講臺上,丁甲拿着教鞭拍打黑板,宣布本次課程內容——形容詞。學員,一人——正襟危坐薛明軒。身後,站着陪讀——林木。丁甲肅穆,“請薛同學形容一下木木的長相。”回頭,有力看了一眼,薛明軒認真答道:“還可以。”林木,一額頭黑線。丁甲咳了一聲,“再形容。”薛明軒努力,“很,很可以。”林木,一臉黑線。丁甲咳了兩聲,引導,“好看嗎?”薛明軒沉默半晌,“還可以。”林木七竅生煙,一巴掌按住他的頭,“什麽叫還可以?!”薛明軒呆呆看她,“好看的還可以。”青書手刀沖上前,将林木奮力拖開,“少夫人,息怒,息怒。”薛明軒努力彌補,“很好看的還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