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軒。”
“?”
“我脖子麻了。”以極其不佳的姿态被在薛明軒攬在懷中的林木抗議。
松開懷抱,薛明軒擡擡嘴角,似笑非笑。
林木左右晃動着小腦袋瓜子,力圖盡快消除脖子的酸痛麻痹。今日真是悲催,先是酸倒了牙,接下來薛大爺出手“相助”揉歪了張臉,最後薛野猴子竟然莫名其妙地抱着自己,說了一通漫長卻沒有多少字的廢話。
這下好了,不僅臉歪了,脖子也殘了。
擔心薛大爺再次出手“相助”,把殘了的脖子揉歪,林木站起來,踢踢腿晃晃脖子,起身走下臺階,與薛明軒保持一米距離。
視線可及的廊道盡頭,一個朦胧的青衫身影一閃。
林木擡眼仔細看了看,問薛明軒:“你的跟屁蟲呢?”
“?”
“青書。”
廊道盡頭跳出來一個瘦削的身影,青書認真嚴肅,“我是少爺的書童,不是跟屁蟲。”
“天天跟着,就是跟屁蟲。”林木很開心地争辯。
和正常人唠嗑擡杠,果然是林木最享受的事情。
青書出現了炸毛的初期症狀,激動地抓着手裏的一疊信封抗辯,“跟在少爺屁股後面是我的職責。”
林木學習薛明軒的冷眼一瞥,很淡定很堅定地下了個結論,“所以,你的職責就是做跟屁蟲。”
好脾氣的青書于是炸了,七竅生煙地炸開了。
林木歡樂地看着他,得意洋洋。
丁甲叔父曾經在炸毛良久後回歸理智時,哀傷無比地拍拍她的腦袋告訴她,“木木,你果然是你老娘的孩子。”(廢話。)
不過,林木很明顯的跟她老娘不一樣。老娘只喜歡欺侮老爹一個人,林木喜歡揀所有的軟柿子捏。
薛明軒是顯然的千年冰山堅硬無比,林木實力不夠難以攻克,不被凍死已是人生大幸,逃之夭夭是上佳之策。
青書嘛……
軟脾氣易推倒的文绉绉模樣,說不到兩句就炸毛了,軟柿子典型,比丁甲叔父好刺激多了。
七竅生煙煙霧缭繞頭頂的青書強忍,“主是主,仆是仆。”青書一遍遍默念。
從小跟着薛明軒長大,青書得到了識文斷字的機會,再加上薛明軒跟這宅子裏其他主子不一樣,對待他從來沒有過多的主仆規矩和禮節,因此薛家四公子的書童青書,從來就比這宅子裏的下人高出一等。
跟屁蟲放在其他任何下人身上都不會出現炸毛的效果,但丢給有一點思想又有一自尊再有那麽一小點傲氣的青書,無疑是個巨大的火藥包。
林木笑眯眯,對強忍着怒氣的青書念叨,“跟屁蟲。”
青書的腦袋瓜子頓時被自己的七竅煙給熏黑了。
哈哈哈哈!果然軟脾氣易推倒。
林木得意,見好就收,瞪腳踢腿繼續活動筋骨。
小時候,林木對某個問題一直匪夷所思,“娘,你為什麽要欺侮老爹?”
老娘仰在木椅上,眯眯笑着,圓圓的大眼睛彎成了月牙的形狀,“啊,這個啊,你老爹一生氣我就高興。”
栓在院子裏幽幽吃着草的小馬駒紅紅表示:@#¥%(小主人的母親,愛好真變态。)
“這樣嗎?”聽到這個答案,林木更加匪夷所思了。
老娘眯眯笑,“木木,等你長大了有了喜歡的人了,你也會喜歡逗他惹他生氣的。”
紅紅表示:@#¥%(變态。)
“啊,這樣啊。那為什麽老爹不逗老娘不惹老娘生氣呢?……所以,老爹不喜歡老娘?”林木雙手撐着下巴,歪頭認真提問。
“啪!”
老娘一巴掌蓋下來,使勁揉她的頭,“叫你個傻孩子亂說話,叫你個傻孩子亂說話。”
林木抱頭,“那不然老爹為什麽不欺負老娘呢?”
老娘嚴肅認真地小聲說道,“因為,他舍不得。”
……
所以,只有舍不得讓你生一次氣的人,才是真正喜歡你的人嗎?
林木擡頭,看着漸漸暗下來的天空,晚霞绮麗的光照染紅了蒼穹上的雲彩。
什麽時候,她也能找到一個如此舍不得自己的人。
“少爺,”青書強忍着內心悲憤,“你。”他忍住狠狠瞪一眼林木的沖動,毅然決然地将手中那疊信封遞給薛明軒。
薛明軒本來并不想接,擡眼間似乎看見了什麽,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林木,将那疊信接了過來。
他似乎只對最上面那封有興趣,将其他幾封随意丢在地上。
拆開,啓出信箋。
林木隐隐看到信上兩個大字,寫得似乎很磅礴激昂的模樣,她湊上前去,薛明軒下意識想收,林木一奪搶了過來。
“什麽東西啊?”林木擡頭,對着霞光左看看右看看。
薛明軒舒了口氣。忘記林木是文盲了,收什麽啊,她都看不懂。
青書竊喜,愉悅之情喜上眉梢。看不懂?很好。少爺這表情看來也是不會告訴她的,所以呢,為了報複跟屁蟲這三個字,他是肯定一定不會告訴她真相的。
輕咳一聲,青書替薛明軒解釋,“這是姑娘家寫給少爺的情書。”
薛明軒默默看了青書一眼,贊許地點點頭。
“情書?”啊……這年頭冰塊臉都有人願意主動寫情書的,京城的姑娘原來只看皮囊。
林木于是終于理解了那個傳言。
傳言,黑潭寨的蘇行遠直到現在仍陸續不停地收到許多情書。
傳言,半年一籮筐。
所以,她這個挂名相公是個寶貝?
林木疑惑,“兩個字的情書?”
薛明軒點頭。
“寫了些什麽?”
薛明軒淡淡朝青書看去,青書咬咬牙,說道:“寫的是……”
“?”
“思君。”開動腦筋想了半天,青書想破了頭,冷汗潸潸道。
雞皮疙瘩掉了一地,林木将信箋丢給薛明軒,“肉麻死了,哪家姑娘啊。”
薛明軒将那信封信箋和着沒有拆過的幾封遞回給青書,吩咐:“燒掉。”
“好。”青書得令,抓起那把信一閃眼便不見了。
“幹什麽要燒掉?”林木不解,“怎麽樣都是人家姑娘的一番心意。”
薛明軒起身,輕步走來,“我已成親。”
林木更疑惑了。
你已成親,我已成親,我倆成的是假親啊。
與林木并肩站在院中,薛明軒輕柔攬住她的肩膀,指向那面空牆,“明天,薔薇放那裏。”雖然是肯定的語氣,林木卻覺得薛明軒好像是在詢問她。
“放那裏?”林木問。
“不好?”
“好啊。”放哪裏都沒意見,又不是她的院子。薛大爺就算想放房梁頂上,只要不會砸死她,只要不會威脅生命安全,她林木一點意見都沒有。
“明天,你在家等我。”薛明軒的眼裏有柔和的光亮,似乎冰山正在緩慢融化。
林木呆呆看着他,出了神。果然,皮相好确實可以冷不丁的勾引人。但不能被薛大爺的表象蒙了,他一定是在為自己和泰安公主今後的鬥争做鋪墊工作。
薛大爺不對自己好點,她林木能賣命地将門神工作執行到底嗎。
陰謀啊!
薛大爺果然陰險極了。
林木不滿,踢踢腳邊的小石子,“幹嘛不帶上我去。”難得下山到了城裏,還是國都京城,怎麽地也該出去見見世面吧,好歹回去了也能在寨子裏面吹吹牛,說這京城是個如何如何的地方。
光榮負傷不重要,養好了照樣一條好女俠。
但放棄了大好的見識和吹牛機會,就不那麽令人開心了。
“等你好了,再帶你去。”薛明軒的聲音柔軟得令林木覺得萬分詭異。
詭異地氣氛中,林木的肚子大聲抗議起來。
咕嚕嚕,咕嚕嚕。
抱着肚子,林木問,“可以吃晚飯了麽?”
晚飯。
薛家飯桌。
林木坐得筆直,緊張兮兮地接受着各種目光。
身旁,薛明昂湊過來,“四嫂。”
“?”
“你幹什麽坐這麽直?”
各色眼光來者不善,她沒辦法不正襟危坐,随時備戰狀态。
“四嫂,你肚子叫好大聲。”
林木尴尬,安靜地房間裏,只有她的肚子歡樂地唱着歌。
薛明軒拿起筷子,夾了塊紅燒肉放入林木碗裏,“吃。”他吩咐。
林木淚眼潸潸,感激地飛了一眼薛明軒,抱頭狠吃起來。
“四弟,你也太寵着你媳婦了吧。”身着淡紫小褂眉清目朗卻掩不住一臉精明的女子柔聲說。
薛明軒又夾了一筷子筍幹炒肉放入林木碗中,置若罔聞。
“二嫂,”薛明昂幫腔,“娘那碗獅子頭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做出來,等娘來了再吃不知道得等多久。再說了,娘這回做出來也還是不一定能吃的。四嫂都餓成這樣,先吃點墊墊肚子也沒關系。”
林木感激,想飛薛明昂一眼,薛明軒剛好擡袖,冷冷看她似乎在問她下一筷子想吃什麽,林木瞪了瞪紅燒肉,薛明軒默默夾了兩大塊。
“真是一點規矩都沒有了。”二嫂說着,朝那一身豔紅長裙的女子看去。
點頭會意,豔紅長裙的女子說道,“四弟,娶了老婆忘了娘,在你身上真真體現得淋漓盡致啊。”
嘴裏叼的肉掉回碗裏。林木擡頭,認真記了一下豔紅長裙的女子樣貌。
罵得好狠,以後遠遠看見這個人,一定要記得繞道走。
薛明軒仿佛什麽也沒聽見,又夾了一只雞腿扔到林木碗內。“吃。”他再次吩咐。
啊!薛大爺這個時候簡直帥呆了。
什麽也不用管,林木撒開膀子決定大幹一場。
“四弟,弟媳她下午沒吃麽?”粉白色錦緞長裙的女子問。
薛明軒點頭。
“那三妹,”粉白色錦緞長裙的女子對豔紅長裙的女子說道,“聽說弟媳她昏迷了兩天,今天才醒來的。能吃點東西不錯了,讓她先吃着吧,禮數規矩的怎麽都沒有身體重要。”
林木暗暗點頭。講道理的話她從來都愛聽。
這人太貼心太講道理了。
林木側頭向右問薛明昂,“這人是誰?”
不知林木究竟想問的是哪位,薛明昂從自己身邊依次介紹,“大哥,大嫂。”林木哦了一聲,原來粉白色錦緞長裙的女子是薛家大嫂。這兩個人一看就知道是兩老實人。
“二哥,二嫂。”薛明昂繼續介紹。
林木點頭。淡紫小褂的女子瞪了她一眼,她和她的相公兩人皆是眼冒精光。
果然,又應了那句話,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接下來的,“三姐。”薛明昂吐吐舌頭。
豔紅長裙的女子似乎看出薛明昂正在跟林木介紹自家情況,冷冷哼了一聲,白了他一眼。
薛明軒又扔了塊紅燒肉過來,“吃。”
林木邊大口扒飯邊在心中感慨,好不和諧的一家人。
作者有話要說:在加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