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雅姐姐,爾雅姐姐。”稚童的聲音總算是将她從呆楞中回過神來,不用懷疑,真的只是單純的發呆而已。就她現在常處的狀态而言,任何人只要不帶惡意的靠近,都有可能在她未曾察覺的時候靠近她身邊,其實這樣是很危險的,不過她倒是不怎麽在意。
看向來人,可不是最近常來‘打擾’自己的周遭的小孩子麽,基數倒是越來越大了,也越來越不懂得尊老愛幼了,可憐自己這把老骨頭。爾雅好笑,視線最後停留在一直扯着自己衣擺甩來甩去的女童身上,女童倒也不怕,對上爾雅的視線反而是吃吃笑道,“爾雅姐姐,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女童故作嚴肅道,“伸出一根手指,你比昨天清醒的時間早,嗯,早,”似乎覺得不太合适,兩手放開衣擺,往兩邊大大的撐開,“早好大好大時間。”
“才不是大嘞,”小孩中有人咕隆,對上女童睜大眼滿含威脅之色,讪讪閉了嘴,這群小孩子小不過三四歲,大不過七八歲,更往上男孩子那就是小小男子漢了,女孩子也不太合适和男孩子混作一堆,雖然在自己看來不過都是一群小屁孩而已,倒也沒有說想要打破這種思想的意思。
“不用管他,爾雅姐姐,我們今天玩什麽。”除了女童之外,其他小孩子也是一臉亮晶晶的看着自己,完全沒辦法拒絕好吧。用鳳翔的話而言,自己都快變成孩子王了,哦,在這順便提一下,鳳翔那厮一門心思研究炎賜的進展問題,用她自己的話來說是,“姓孔的說的話有時候還是蠻對勁的。比方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不屑為伍之。”對此,自己只想說一句,那就是,“簡直荒唐。”
爾雅有些頭疼的看着越來越多加入到撲倒自己身上的小孩子,稍大一些的尤其是男孩子還矜持一些,其他的可就毫無顧忌了,整個人被搖晃的頭昏腦漲的,不得不說有鳳翔在多好,其實鳳翔管理這些小孩子頗有一套。基本不會出現自己這樣被反騎到頭上來時的狀況。“容我想想,容我想想。”爾雅頭疼道,腦子經常不使是容易退化的。或許該幫忙研究研究巫力的問題,想來鳳翔對自己的容忍也快到極限了,哎,這是在想些什麽,先解決了這些‘小人’才是正事。他們的精力太過旺盛,雖然挺喜歡小孩子,不得不承認有時候真的是吃不消,哎,果真是老了吧。
“停,停。”爾雅舉手做投降狀,将自己身上的小孩子一個個扒拉下來,“你們想要玩什麽?”連月來。她将自己還能夠記得的游戲與他們玩了個遍,也是研究了他們本來的游戲,不少倒是為了未來的生活做準備,尤其是其中好幾個少大一些的小孩子,都已經是開始修煉了。五歲一次機會開啓的話,最大的都有修煉三年的了。最小的也早就開始為接受神賜做準備,與這些人來說,炎賜絕對是他們的偶像,而且不是一般的崇拜,幾乎到達盲目的地步,基本上只要那厮現身,自己就可以洗洗睡了。
“老鷹抓小雞。”看着一雙雙舉起的小手,耶,越來越有默契了,應該是早有商量的,這十個小孩子倒是越來越像一個整體,相互配合照顧,很好很強大。
“這樣,”爾雅一派認真模樣,“今兒個我們換一下規則,我當裁判,讓我來檢驗檢驗你們的成果。”
“不——好!”小孩子異口同聲道。
“哼,”女童還哼哼唧唧,“爾雅姐姐每次都要這麽說。”
是呀,爾雅嘴角抽搐,但是每次說過後都沒有得以實現,導致他們越來越不把自己的反對放在眼中了,怎麽感覺自己越來越有像幼教發展的趨勢,的确,不可否認的是,她不讨厭小孩子,從某種方面來說還很喜歡小孩子。但是,這種喜歡絕對不包括整天陪着一群小屁孩混。不是沒感覺周圍不少人善意的笑容,她也只好淺笑,的确是沒有像她這樣整天陪着一群小鬼頭胡鬧的。
“可是你們沒有一次聽話的。”爾雅故作委屈道,和這些小孩子呆久了,心性也變得有些天真起來,沒有諸事煩心,有時候莫名生出就這樣過下去便好的想法,不過真的也就只是想想而已。
“可不是因為你每次都縱着他們。”
“福臨哥哥,炎賜哥哥。”小孩子們也發現遠遠走來的二人,撒丫子就跑,炎賜不是很喜歡和這些小鬼呆一起,不過他們崇敬的神情讓他尤為滿意,尤其是再配上爾雅無奈的表情心中更是痛快。
“你們怎麽來了?”爾雅有些奇怪的問道,很少會見到這兩個人同時出現,福臨也就算了,尤其是炎賜,最近未免來得過分奇怪,明明一副不屑與這些小鬼為謀的樣子。
“怎麽就不能來了。”總感覺到莫名被嫌棄的氣息,炎賜不爽了。要說對于鳳翔,他現在到底算是真心實意叫了一聲“師傅”,只是眼前這位該被稱作師叔的人,不知為何便是打心底裏不願意承認。尤其是在這群小鬼頭面前讓自己叫她師叔還不如殺了他來得痛快些。
爾雅淡淡看了他一眼,淺笑道,“你來與不來自是與我無甚幹系,這裏亦不是我的地盤”話還未完少女忽而閉嘴不言,望向那未知之處,口中喃喃,“這又算作什麽?”
“什麽?”炎賜順着她的視線而望,沒發現什麽特別之處,想要說什麽偏生瞧見女子一臉複雜難言的神情,忍不住咕隆道,“盡會裝模作樣。”倒是劉福臨一直不說話,有些愣怔模樣,爾雅也不管他。
“你們二人來得倒好,”收斂神色,爾雅淺笑,“這些小家夥們就交給你們了。抱歉,”這抱歉卻是對着這些小孩子而言的,她自問從很久以前開始就已經失去了做好人的資格,“一将功成萬骨枯”。自己手中沾染的血腥不少,因為自己的緣故所沾染的血腥更是數不勝數,而且要繼續下去,卻想要完成每一次對這些孩子的承諾,即便在他人看來荒唐可笑。
“姐姐,姐姐!”
“姐姐,”女童的聲音有些悶悶的,環抱着爾雅的雙腿,“以後的每天姐姐會不會還是一如既往的陪伴我們?還是就像姐姐突然出現那樣忽然的消失,再也找不到。”到最後似乎帶有了些許哽咽。
爾雅沒有回答。只是将女童抱起,看着孩子有些紅腫的眼睛,或許小孩子的感覺太過敏銳。過了今天,大概是不能像之前的每天一般,等了這麽久,終于要等到答案,卻沒有想象中的愉悅。只有種松了一口氣,又或者說是放下某種東西的感覺。
“琳兒,”,心中深呼一口氣,離別是每個人必經的過程,成長毅然。“沒人能夠拒絕成長,卻可以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這世上的誘惑太多,不惹塵埃當然好。歷經世事之後放下同樣上乘。”也不管以着炎琳兒這樣的年紀根本不能聽懂,“也沒什麽,當琳兒有一天再收到姐姐的禮物之時就是姐姐離開的時候了,到時候記得也好,忘記也罷。”
小孩子們雖然都不是太明白爾雅話中的意思。卻多有感觸,心中多少有些感觸。今後的日子中這個很好的姐姐怕是不能像之前的每一天那樣陪伴。一時氣氛有些恹恹,即便有炎賜和劉福臨的到來也沒辦法讓他們活躍。
爾雅到不是很擔心,小孩子是最天真也是最殘忍的生物,在那不知愁的年紀,外界的一切充滿着神妙的誘惑,再多的喜歡也會很快被新的東西所取代,然後忘卻。但即便如此,也不能輕易傷害,只因兒時短短幾年卻是最能夠在不知不覺中影響今後一生整個人命運抉擇,太多人忘記這點,自己卻不能忘記。
“不能不走麽。”炎琳兒覺得委屈,感覺要被抛棄一樣,“是我們不夠好麽?”
“不是。”爾雅很肯定道,“只是琳兒有親人有朋友,卻要姐姐獨自一個人麽?若有一天琳兒一個人走了很久很遠,轉身後發現有那麽多人在等你,他們将所有的希望放在琳兒身上,琳兒卻要放棄他們麽?”
“當然不會!”炎琳兒斬釘截鐵道,她年紀小,卻也知道什麽叫做責任,娘親常對她說,“人活一世,不僅僅是自己一個人。若是為了一己之私而去傷害他人,尤其是自己的親朋好友,凡事莫要太過強求。”
炎琳兒想,自己是不太懂的,追求自己的快樂不對麽,說話做事都要考慮到他人不會累麽,她又沒想過去傷害別人,她這樣問,娘親卻只是笑。她不明白,卻記住了,不要因為自己而強求別人,所以雖然很不開心,但是姐姐要離開,她不能一哭二鬧三上吊一般不讓姐姐離開。
其他孩子也是堅定的點點頭,爾雅見此心中有種異樣的滿足感,他們生活在這裏多少是福,而自己卻要将這個地方帶入這世界的大染缸之中,再無法獨善其身,到那時這些孩子會變成如此模樣?若有機會再見,會不會還認得彼此,如若認出來,會不會多少有些憎恨,不想去想,至少現在這樣很好。
将懷中依舊有些嗚咽的小孩子交給劉福臨,不是沒有發現劉福臨的轉變,她想他當是記起了該記起的東西,這樣的話也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二姨。”劉福臨心中有些忙亂,看爾雅就要離去的模樣,到底是忍不住出聲喚道。
“放心。”爾雅心中嘆息一聲,那一點點怨怼之意終究是消散無蹤,展顏道,“一直都是信你的。這樣的生活很好不是麽,扛了這麽久,既然決定放下亦能夠放下就放下吧,自私一點又何妨,何苦給自己找不自在。”
劉福臨也笑,只是笑容中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恍然,這也不是她幾句話能夠改變的,“小福臨。”
“姐姐。”炎琳兒哭着鼻子對着女子的背影喊,“我們還能夠再見面麽?姐姐還會來看琳兒麽?姐姐,會忘記琳兒麽?”最後一句幾近喃喃,不過爾雅怎麽可能聽不到。
“不會忘。”爾雅認真道,至于其他,誰知道,或許會回來,或許不會,邁步而走,明明速度不見快,幾個眨眼人卻早已消失不見。
炎琳兒看着,再不隐忍,哇哇大哭好不痛快。便是向來厭惡哭泣的炎賜此番也沒露出絲毫嫌棄神色,他不傻,總是有什麽事情發生自己卻被瞞在鼓中。師傅也是,近來也不太管自己,主要是沒有繼續研究修煉方式,行跡神神秘秘的,劉福臨也是,最近話少了很多,雖依舊常常一臉笑意,卻多了一種疏離感,越想心中越發暴躁,這些人是将自己當做傻瓜麽?自家老頭似乎知道一些,不過去問他?炎賜想,他真的有種想殺人的感覺可不可以。小孩子的哭聲不止,不只是炎琳兒,耳邊全是小孩子的抽泣聲,有種抓狂的感覺,只是雖然表面不太靠譜實際十分有責任心的他做不出丢下這些人獨自離去之事,于是越發苦逼。
爾雅可不知道這些,她表面平靜,可是要有外人看到的話會發現她走路極其詭異,明明每次邁步都不急切,可是往往眨眼之間便只能望見背影,整個空間仿佛被她折縮,雖不至于誇張到想去哪裏都只要一步或者幾步也已經是很誇張的了。
過了沒多久,爾雅在一野生荷塘前停了步伐,眼中閃過幾許複雜神色,終是難以平靜。荷葉極高,若有人身處其中被掩了身影也不是什麽奇怪之事。
一條獨木輕舟從團團荷葉當中漸漸劃出,舟上白衣男子遺世獨立,琥珀色眸子缱倦光華,如夢似幻,淡淡看着她洩露幾許笑意,她看着他,就這樣心漸漸平靜下來。多少隐藏的孤寂,害怕,軟弱似乎找到了突破口,這一瞬間,她不過是這塵世間一個不知前路,迷途無歸的普通女子。
“阿塵。”男子伸手。
爾雅心中自棄一番,終究是輕點水面而過,執上那骨節分明的修長之手。不想問為什麽他會在此處,不想問既然他在此為何又特意讓笑忘來一次,不想問他到底在做些什麽,到底隐瞞了多少人事,卻只有一件,她控制不住的問出聲來。
“我的小狐貍,是不是不小心被我自己弄丢了,然後再也找不回來了?輪回轉世的一段夢,是不是在記起前塵往事之後真正成為過往雲煙?”她不想這樣的,卻是控制不住,與鳳翔這一路來的相攜而行,表面光鮮,肆意妄為,內心的迷惘與害怕又能與誰說?是不是真的女人與男人就是不同,一個人的大道不若不要,一個人的斷情決義不若人世間短短數十年之風華。
夢璃沒有立刻回答,只是将女子素手輕拉,緊緊護于懷中,“傻瓜。”他在她耳邊輕嘆,幾許缱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