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翔剛從夢中回過神來依舊有些迷蒙,只是呆呆的看着背影對着自己坐着的男子,好長一段時間都沒辦法完全清醒過來,将當下的現實與夢中的現實區分。
“墨玉。”搖搖頭,逼迫自己暫且将那些亂七八糟的思想抛之腦後。
“覺得很可笑是麽?”墨玉難得的露出嘲諷的笑容,神色中卻難免複雜,這件事情牽扯得何其寬廣,當年那些人死的死沉睡的沉睡,更有一部分人放棄了自己的神祗轉世為凡,無數次的輪回再輪回,血脈神念一次次的稀薄,直至與常人無異。最初的想法,無論是合是離,到現在都已經是沒有了任何意義。
是很可笑啊,誰敢說不是笑話一場,他們在那虛空之中呆了近千年的時光,然後在這個異世轉世重生。冥冥中的注定,他們無一不踏上修行之路,并且随着修為的提升,疑惑,猜測,然後不甘,來自同一個地方的他們因為心中早已埋下的種子,不但難以相攜相行,反而是相互算計殘殺,同時心中壓抑的那塊大石讓他們無論何時都沒辦法真正輕松下來,因為不知道什麽時候那些人就會卷土重來,而後他們這些棋子的命運便再無法自我掌控。而現在他卻告訴她,那些人已經沒辦法對他們造成傷害,本來留存下來的就只是他與夢璃還有已經被殺害的真釋而已,也就是說她們幻想中的敵人,一直讓她們瘋狂,壓抑的敵人最後卻是墨玉和夢璃,真是,情何以堪啊!
鳳翔不知道現在這情況到底是該哭還是該笑,她們從來不憚以最惡意的意圖去猜測他們的行為,最後卻有人告訴她們。他們中不乏有惡人,也有不是常人意義上的好人,有争執有厮殺有陰謀詭計,所以才會喚來這麽多人,所以才會招致最後事情的失控。可是他們的出發點都是一樣的,那就是為了給這個逐漸走向衰亡的世界新的可能,不知是他們從異世界來的人還有六大陸包括雲荒以及深海海外都有選中之人,這樣的廣撒網只希望至少有其中一個破網而出。若他們無法看透,只要不隕,自能成一方大能。這于大多修者而言一生所求也不過如此,可是這卻不是他們想要看到的。
“數千年來,我們傾注的希望不多。但也不止你與爾雅二人。從異界喚人來到此界裏邊說牽扯得東西絕對沒有你想像中那般簡單,跳出規則,即便我算在規則之外,也不敢輕易去幫助他人的逆天改命,更何談從異界召喚生命這般合該被抹殺的行為。不是任何人都能夠像你們這般被叫喚過來的。”墨玉沒有再說話。給鳳翔理清思路的時間。他能做的也不多,其實能力越大責任越大,牽制也越大,絕不是想象中可以任意妄為的。
不過或許當真是如一句話所言:“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那件事對他們造成的傷害極大,可是重傷之後他與夢璃居然是尋到了超脫這個世界的規則。近些年來更是,他們即便不花時間修煉,境界也是一日千裏。早已不再受這個世界的束縛,但同時的他們也有了一種明悟,或是殘忍,或是憐憫,這個世界的一切他們亦不方便再幹預。不僅僅是因為身為上界而不方便過多幹涉下界。而是這整方天地的變遷他們能毀滅,雖不至于毫無辦法。但是只靠他們救贖的話只能說無能為力,最重要的還是自救!
鳳翔聽着,面上的表情越加冷淡,心理卻是炸開了鍋來,睜眼,閉眼,終于開口,只是聲音有些幹澀,“若是不曾懷疑,相信并且堅信,單純的當自己成為一件武器,會不會好過些?”說完後便是自己都搖頭不信了,不過現在依舊來得及不是麽,堅持屬于她們自己的信仰,至于是對是錯,自有後來人的評判,無論如何,至少她們不曾後悔。“墨玉,你和夢璃再不會插手任何事物了,對麽?”
“足夠了。”墨玉看向她的眼光中有着信任和淡淡的寵溺,“何況你不是已經找回曾經的驕傲了麽。”
鳳翔颔首,眼神明亮,人也随意了很多,“可是我還有問題,到現在我還是不太确定為何我與爾雅會來到這裏,好像是為了塵緣門,可是終覺得中間還欠缺了點什麽。”雖然沒有明說,她們與炎氏甚至是整個太陽部落算作達成了協議,妍媸大陸排外,卻對于塵緣門來試探的了保持了相當大的容忍度,包括默許他們的擴張地盤,只要不觸犯到底線。說到底她最在意還是為何莫名其妙的回到三百年前的妍媸大陸,明顯墨玉給她看的東西無法解決了這個疑惑。
“到這裏,你們看到誰最奇怪。”墨玉沒有明說,淡然道,“當初之人有人輪回轉世,雖則完全改變,到底留了一絲信念,或者說執念于世,或者一直沉默到消散也未可知,也或者因為某種緣故觸發,也算是圓了這份牽念。”
鳳翔聽完沒有再說什麽,轉而向另外的話題,“你說炎賜是最有可能返古重啓巫族血脈之人,這我與爾雅也多少有所覺,只是不明白,炎琳兒如何成就‘禍亂之源’了,我看她不過是個比較聰明的小丫頭而已,不管怎樣,這樣的名頭太過沉重了些。”她到底是喜歡那個小丫頭的。
“這是屬于她的命運。”墨玉閉口不答,忽而說道,“對于體內隐患,爾雅的處理方式倒是有些膽大妄為。”
鳳翔扶額,的确是膽大妄為,居然弄出這麽一個小孩子,有她之前所有的記憶,所有的能力,唯獨缺少了其中的感情。“她說完全可以放心,若是那小孩子萬一不長眼想要殺了她取而代之,她死,那小孩子不只是擁有記憶和能力還有其中的感情,那也就是同一個人了,誰死誰生都無所謂的,何況她占主導地位。現在隐患解除,大概會是兩個完全獨立的個體了。”自己說着嘴角都有些抽搐。這算個什麽事?
說到底她還是有些擔心的,就怕爾雅為了讓自己安心而隐瞞什麽,不過這倒是鳳翔多慮了,她是沒親自見過那個小孩子模樣才會有這樣的憂慮,後來當真見到了也就完全放心了,真的是兩個完全獨立的人兒,反而是覺得爾雅才叫過分,為那小孩不值,此事暫時不提。
“夢璃不會讓她有事的。”
鳳翔有些異樣的看着他,這算是安慰麽?好像這次見面墨玉的态度有些改變?曾經不管是他還是夢璃是只管丢出去。讓她們自己去應付各色各樣的事情,在風口浪尖中艱難前行,這次他口裏的意思明顯是這個世界其他事都不想管了。偏偏大有護着自己的态勢,太久沒有過這樣的感覺,其實不錯。鳳翔眼神微挑,笑得有些慵懶而滿足,接下來都看爾雅的了。畢竟不管是劉福臨,炎琳兒還是炎賜,顯然自己該做的都已經做了,是退場的時候,想到這,女子越加愉悅。墨玉只是看着她覺得好笑。
“鳳翔那女人說不定正躺在墨玉的懷中笑得歡快。”爾雅話說得有些咬牙切齒,事實上鳳翔的情況與她想象中也是相差無幾。
夢璃看她好像什麽都無所謂模樣,仔細瞧卻也能發現其明顯是有些不自然。雖然這女人失卻冷靜不知所措的模樣很好的取悅了他,這點小心思也不能太過,爾雅有一點尤其讓人無奈,對越是熟悉親密的人越是大方的同時也越是小心眼。沒有真正惹到她的話,她會或者暴躁或者憤慨。也會說許多話,真正生氣的時候反而是沉默不語。甚至還會微笑,又因為這厮平常時候就經常性憋着不說話,只能說這人很難搞。
将人鎖到身邊,咬耳朵道,“我還是夢璃,為什麽不願相信他依舊是劉福臨呢?”
爾雅覺得耳朵有些發熱,卻也由着他,在他還是小狐貍的時候就喜歡粘着她,她也愛将他鎖在身邊,後來他成人模樣,兩人呆一起的時候相處方式也沒怎麽變,導致現在即便有時候覺得有些奇怪,卻也喜歡這樣粘着,雖然變成了總是他将自己護于懷中。不過這次有些過分了,爾雅終究是惹不住呵斥道,“說話就好好說話,別動手動腳的!”當然話語中沒什麽威勢是了,到底阻止了夢璃一本正經的毛手毛腳。
“你這人平常看起來懶懶散散的,好一副與世無争模樣,其實心思比誰都重,就喜歡把簡單的事情可勁兒整得複雜,偏生我們這些人還都吃你那套,一個個都由着你來,倒是把你的膽慣得越來越肥。”
爾雅貌似認真的聽着,心中可勁兒吐槽,事情整的複雜了怎麽着,結果讓自己滿意就行,要自己想的不多,能活得這般轟轟烈烈麽?想想這一路走來遇到的人事,都是值得珍藏的記憶。即便很多時候都會憧憬簡單的田園生活,可是扪心而問便是在給一次機會,她依舊會走到這麽一步,要讓她一直過着那樣平靜而毫無波瀾的日子估計也受不住。人麽,憧憬的永遠是自己沒有辦法得到的,簡而言之就是——犯賤!
夢璃沒有一本正經的跟她說什麽,插科打诨當中卻更加讓她自在,後來到底與劉福臨說了些什麽恐怕只有當事人知道。鳳翔只知道再次見到她時,爾雅又是一副雲淡風輕欠扁模樣,最初的最初,追溯到初相識的那幾年,想法設法看爾雅的笑話絕對是自己人生一大不可磨滅之樂趣。
劉福臨的消失好像沒有造成任何影響,事實上這個人就像沒有存在過一般,這裏的人都忘記了這麽一個神醫先生,日子還是一如既往的照過,就像他們理所當然接受劉福臨的突然出現一般。爾雅依舊是笑,只是不知不覺中帶了些蒼涼,請給她一點時間的緬懷,終究屬于她自己的生命還是得繼續下去。
“來來來,”炎濤很熱情得招呼道,“挺炎賜這小子說你們要離開,怎麽走得這樣急,不能多呆些日子。”
“我們也想,”鳳翔無奈道,“只是無奈身負責任,這些日子很開心,這樣就夠了。炎賜是個聰明的孩子,我信他。”
爾雅也淺笑,“偷得浮生半日閑,終歸還是要回到自己的軌道”花還沒說完就接收了鳳翔一個爆栗,“請說人話。”
衆人一笑,爾雅略顯苦逼,的确是,什麽大話空話就閉嘴吧,有時候話說開來就好,有時候,彼此之間心知肚明就行,如今這種情況明顯是屬于後者。一時賓主盡歡,好不歡快。
“唔。”爾雅有些頭疼的起身,正扶額的手一僵,鳳翔在身邊躺着還沒有醒過來,醉前的言笑晏晏消失無蹤,兩人在掉落無數石塊的洞中,要不是記憶太過清晰,都讓人覺得那是一場荒誕的怪夢。
“醒了。”感覺到身邊的動靜,爾雅收回四處觀望的視線,“你說我們現在改怎麽做呢?是繼續在這人間界當土霸王,還是去上界瞧瞧。”
“為什麽不去,姐姐我活了兩世還不知道這天庭長個什麽模樣,天庭中那些神仙什麽的長個什麽模樣。”
“說不定還能夠見到那些傳說中的人物,”爾雅随之輕笑,“這種感覺真心奇妙。”
“說起來,”鳳翔幾分興味的看着她,絲毫不覺得兩人在這荒涼的洞中坐着讨論是一件很奇怪的事,“那個小孩子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未央。”
“?”鳳翔有些莫名。
“我想她會很願意我與夢璃給她起得名字,未央,我還帶了夢璃要送給她的禮物,這樣,我與她算是完全平等而且獨立的兩個人了。”
鳳翔沉默,雖然能夠接受,還是深覺有些荒謬,“未央,長樂未央,你挺喜歡那個小孩子。”
“不得不放棄,有害怕也有不舍。我從來自私,但如今有了更好的解決之道,我也想讓她幸福。”爾雅淡聲道,這種感覺該如何說,一直存在身體內的隐患,卻也是始終陪伴的東西,最主要的事她其實不讨厭,甚至潛移默化中或多或少也已經接受了部分,或許有一天當真會完全受到控制為己用,可是現實的情狀容不得她的豪賭。一次性的切割,完全的抛棄亦是不願,然後有了未央的存在,體內一部分孕育而出的生命,感覺像是自己的孩子一般。又像是被厭棄的穢物,不知道該如何對待。初見時,爾雅顯然更加傾向于後者,所以必要的時候最好是她殺了自己,然後成為一個人,因為自己處于主導地位,十之七八活下來的會是爾雅。
而現在“真正說來,我和她相處得時間比你多不了多少。”
“廢話,我根本沒見過好嗎!”說話之後愣住了,然後有些諷刺道,“那還真是少。”
“你也少來,其實在睜眼見到她的那刻我也覺得荒唐,只是急急離開也就不覺得什麽,後來冷靜下來有時候想想,你罵得也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