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這麽快就過來了?”
聽到爾雅的出聲,劉福臨才驚愕的轉頭,卻是鳳翔不知何時卻已經抵達身邊,下意識的更往四處看了看,哪裏有炎賜的身影,心中多少疑惑,卻不好多問。只是多少心中有些黯然。
“炎氏一族的功法當真絕妙,”鳳翔也贊嘆道,“想來多有延續上古巫族的修煉之法,即便多少有些殘缺,卻也是堪比我們這依舊不太完善的新力修煉方式。可惜巫族的修煉方法沒有流傳下了,不然到時倒是可以好生驗證一番,當有收獲。”
爾雅只看身前以清流而成的幻境,上面所顯現的畫面忽而變換,正式在鳳翔所制造的煉獄中修行的炎賜,點點頭,“雁過尚且留痕,新力的崛起對于巫族不定也是契機。他既然敢稱妍媸第一人,如若不隕,定是返古為巫中一人。”爾雅這樣說着,卻是毫無嚴肅之色,“這既是他要走的路,我們也不能幹涉太多,這樣就好了。”雙手指尖輕敲,似在計算什麽,心思不在此間。
“怎麽什麽都沒有?”自行上前坐于爾雅身邊,看着波動的越加劇烈的鏡面,理解道,“看來是被拒絕窺視。”
“廢話少說!”爾雅有些咬牙切齒道,看來還有餘力模樣,鳳翔只輕笑,爾雅的真實情況果真是不像她表面表現出來的那般簡單,“不要拒絕。”話說着,雙手搭在其後背,輕訝一聲,收斂調笑之色,明顯情況比想象中更加嚴重。
“先不要破壞,試試。”
僵了不過一息,“好。”鳳翔答道,放棄了自己對靈力的自主權。這樣有多危險兩人都是心知肚明,只是因為彼此信任而已,即便分離的時間遠遠多于相聚的時日,很多東西已經改變,總有些東西始終不變。
慶幸的是有了鳳翔的幫助之後鏡面總算是漸漸平靜下來,只是炎濤的身影閃過,對面的音容尚未清晰,鏡面卻是終于再堅持不住,破碎而開。
爾雅收手慘笑,“本來以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我們能做那黃雀,不想我們明明是那被捕的蟬,最多不過捕蟬的黃雀。”說完之後整個人都有些恹恹的靠在鳳翔身上什麽都不想做。心裏卻在思量着炎濤身邊之人想來就是大祭司了,只是他們面前那個身影會不會就是她們到來的緣故,只是那又是什麽?腦海中閃過那瞬間被反窺視的感覺,那隐在暗處的眸子,似乎沒什麽惡意?下意識觸碰左側光滑臉頰。就在不久前,這裏卻是被蔓延的筋絲所覆蓋,可怖異常。
鳳翔倒是臉色不變,從來都知道在絕對的力量面前,所謂的陰謀詭計都是笑話。就像國破家亡之後,宮廷中那些天天互相算計的嫔妃最後也不過可憐的任人欺淩的女人而已。曾經的風華無限不過過眼雲煙。如夢,似幻。
她們一如既往的覺得自己就像別人手間的棋子,總是覺得在哪裏有眼睛看着。可是很多想法已經改變,不再是頹然氣悶,亦不是想法設法美其名曰擺脫注定的命運,或者有無可奈何,至少每次的選擇是出于自己的心;更不願做那什麽屠神弑仙之色。尤其是在見過猌如之後,所謂的神。即便擁有着足夠漫長的生命,大多數卻是在寂寞中沉睡,也不過是為了守護這片天地罷了。
看似無情,實則有情;看似有情實則無情,鳳翔閉眸淺笑,曾經自己丢棄的似乎正在慢慢背找回來。
爾雅意外的看了身旁的人,詫異過後也笑,想起初見時精靈一般的人兒,無論是出于怎樣的環境都是輕颦淺笑,如履平地,随之蘇展了眉眼,“福臨,好像一直就沒有征求你的意見,之前也是,不顧你的意願就将你拉來。”
“沒事。”劉福臨大概是沒想到話語又牽扯到自己身上,有些受寵若驚模樣,随後似乎想到什麽,又無奈撓撓頭道,“不過看來我在這裏也幫不上什麽忙,族人們靠山吃山,只這周圍的妖獸也不是什麽好相與,我總能幫襯着些。二姨,鳳姨,我對炎氏一族也說得上了解,有什麽事盡管問我,這裏的人大多也是極好相與,便是有些外姓氏族中人,一般情況下也不敢在氏族中亂來。”一股腦說完之後看着兩人的神色,心中苦笑,卻是忘了即便是在這裏,又有幾人有資格惹上她倆。
“那就麻煩啰,”爾雅輕笑道,扯過男子的衣袖讓他俯身一些,長輩對待晚輩般拍拍他的頭,“小福臨還是一如既往的可愛。”
劉福臨臉色微袖,逃也似的告辭離開,直惹得二人又是一陣輕笑,只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爾雅又是下意識的撫向左臉,些許悵惘。
“怎麽,發現什麽了?”
“大概。”爾雅下意識答道,等聲音出口這才意識到什麽,兩人幾乎是同時向着聲音的發源地望去,一個長得不錯的男人,雖然介于修者中美人兒幾乎和爛大街的白菜一樣多,基本有些審美疲勞,但是這個人依舊不能讓她們忽視,真是太過熟悉的氣息啊!本來以為一生都不會再見,雖然有過疑惑。那個與小意争天下的亂世枭雄,那個在于夢璃對決之後果斷放棄一切的奇人,那個忽然要見她倆,說了一堆似是而非的亂語,在她們額頭一點卻是令她們初到韻釋大陸被抹去過往之後還得以搶占先機的緣故之一,曾經的軒國皇帝——趙宇軒。
“好久不見,”掃見兩人同樣鄙視的眼神,男子故作潇灑的甩甩頭,攤手,“說到底當初幫了你們這麽大的忙,轉眼就把人忘了,這樣過河拆橋可不好。”
聽完男子的話,兩人都是一陣無語,要不是因為那一點之恩的緣故,她們絕對無法相信眼前這個男人是曾經那個趙宇軒,根本是從外表到芯都都換了麽,沉默,沉默。即便有受過恩情,實在是不知道有什麽好說的。不過似乎也有些不盡然,當初也覺得這人有些人格分裂來着,真正相見之時也只當傳言不可盡信,更何況這麽多年過去,誰知道這厮又是偷了幾次胎,又是過了幾世?
“哦,說了這麽久,你們還沒有自我介紹過,”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一雙桃花眼灼灼,好一派浪蕩貴公子模樣,“在下莫忘。兩位姑娘有禮了。”
“莫忘,莫忘,”爾雅呢喃出聲,似笑非笑模樣見着男子,“既然前塵往事皆去。那人已死,何必莫忘。”
“誠然,”鳳翔一臉理所當然模樣,“莫忘,莫忘,與你而言倒不若笑忘來得好。這樣。”鳳翔摸着下巴,鳳眼斜睨,目光幾許輕佻。“不如讓我倆猜猜你的身份。”
男子不客氣的與兩人相對而坐,三人相處,倒像是多年老朋友一般,“笑忘這名字倒好,既是莫忘一職事情已了。那我何不便做笑忘來哉。”男子玩笑般的語氣,卻生生讓兩人聽出一種全然的認真。“時光流轉,切盼兩位莫要忘了塵世間苦苦掙紮的笑忘一人。若說身份,這便是我的身份了,笑忘一人而已。”
“你這人倒是有趣,”爾雅也是起了興味,其實連自己都不太明白,似乎對于眼前這個渾身上下都是秘密的男子,真的是沒有戒備,雖然十分感興趣,卻從來沒有過硬要探究的心思,即便心中有所懷疑,很多疑惑都能從其口中得到解釋。“只是連累你大老遠的跑來不會只是單單想要見過一面而已吧?”
鳳翔也是擡頭瞧他,也不急,想來兩人如今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等待了,耐性真真鍛煉的十分出色,即便眼前已經是有許多事情亟待解決,也不過盡力而為,然後偷得浮生半日閑。
“我若是說便是單純的想要見你們一面呢?”笑忘笑顏,“這世間還能夠引起我興趣的人當真不多,能夠碰到這麽一兩個人,我向來不介意耗費時間和精力去做那些看起來十分吃力不讨好的事。”男子嘆息,“難得的樂趣啊!”
看着男子故作嘆息模樣,只是笑容和無所畏懼之下到底埋藏了多少除了他自己以外,旁人誰可得知,只是她們不想更進一步了,自己的事情都是亂七八糟的,何必再去探究這個人的背後,何況他也不是真心想讓自己知道。
被困于這一界的生命,可說是人間界最為厲害的存在,雖不得上界,上界之人也不會腦袋抽風來惹他,無論是一世的長生抑或是無數次的輪回轉世,記憶從來未曾斷絕。最羨慕的怕不是那無上之道,而是忘卻一切前塵往事的新生。出生,心以老,的确,若還有些興味,定然比旁人更加偏執。
“看到你,”爾雅淺笑,“忽然覺得修真,修真,即便是長生不死卻又如何,當真是沒什麽意義可言,還不如凡世間一生,生老病死來得痛快。”
“哎,別,別。”笑忘誇張的擺擺手,“要是我的到來反而讓你們這麽想,那罪過可就真真鞑伐了。雖然在我記憶中倒是遇到過不少神仙啊,妖魔啊什麽的下界轉生美其名曰歷練;動不動打打殺殺一番,不然幹脆來個神魔大戰,一死死一堆,美其名曰種族繁盛,正經道統,甚至維護天道什麽的;還有不少人恨不能拉上所有人天地同毀什麽的哎,哎,”眼見着兩人越來越寒的眼神,笑忘伸手拍拍嘴,“瞧我都說了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顧左右而言他。
“我說,”笑忘忽而正襟危坐起來,“你們不是想知道我為什麽會來這裏麽?”很蹩腳的轉移話題方式,但是。
笑忘嘴角有些抽搐的看着一臉懶洋洋的爾雅,那樣子真是恨不能打幾個哈欠然後美美的睡上一覺,上眼皮下眼皮都快打架了;鳳翔倒是十分清晰,只是一雙眼睛直盯着他看,恨不得戳出個窟窿來,對上自己的眼神還客氣的抿嘴一笑,只讓他心底發寒。真是,按道理聽到自己不小心說出的這些話她們不該是驚詫麽?不該是生氣麽?不該是笑忘在兩人詭異的目光之中大笑不止,似要将所有的郁卒宣洩出來,将失去不知多少年的笑一次性展示出來。
她們從來不是多情的人,卻也算不上無情,尤其是對于眼前這人或多或少還是有些好感的。他的症結她們到底能夠理解一些,卻沒辦法解決,只期盼這世界終究會出現這麽一個人陪着他,撫平其心傷。便是換位思考,若是她們處在他的位置上,也不定能夠堅持多長時間,這樣的永恒的生命,着實有讓人瘋癫的本事。
笑忘總算是停止了笑,她們什麽都沒做,什麽都沒說。只是等他又是恢複一臉笑顏,淡淡說道,“說起來這次我是打算站在墨玉和夢璃兩位大人一側。這可是很難得事,我活過這麽多年好不容易抓住點另自己動心的事也是難得,否則我都想毀了這片天地了,照理說一切都毀掉的話,我也不可能再繼續下去了才對。不過現在似乎有另外的方法。我自然也不太希望毀滅衆生的勢力中有一個我。”他倒是沒有隐瞞的意思,明顯若是能夠讓新力占主統治這片天地,自然也就有新的守護神出來。
爾雅想到的,鳳翔自然也很快分析出來,兩人相視苦笑,想了很多種理由。甚至借用歷朝歷代的更替來印證,到最後居然很有可能是這樣一個理由,衆神隕落。究其本質卻是因為他們本身,很荒唐,卻是讓人不得不信服。再聯系到自己的到來,所謂的棋子之說,所謂的不惜一切掙破出網得到自由之說。究其緣故最終不過也是因為自己不甘心而已。而他們,或許是因為無聊消遣。或者是因為欣賞喜歡,雖又知道?就像現代社會不少人喜歡看小說看電視電影,看娛樂節目,性質大概是差不多的,他們成了我們眼中的故事,殊不知我們是否也成了他們眼中的故事。而現在,自己真的成了故事,可是誰又敢說,至少她倆都不敢說,這世間沒人成為她們導演的故事。哎,凡事不可深究,深究恰乃自讨苦吃,親者痛仇者快,而且必定要自己點點品嘗,不值當。
感覺到兩人身上氣質的改變,更加的平和自然,輕松而愉悅,笑忘受兩人影響也是忽覺輕松不少,微微勾唇,完全出自真心的笑容,溫暖而愉快,果然選擇沒錯,當初不過是本着廣撒網原則,碰到感興趣的人事都随意插一手,說不定瞎貓撞上死耗子,這事還真就成了,從一開始的滿懷希望到後來的失望,再到絕望,沒想到最後完全不抱希望之時卻看到了曙光,那一刻的心情該怎麽說呢?大概沒有言語能夠形容得出來吧,現在的他就是一個瘋狂的賭徒,拒絕去想失敗的可能。
“看來他們的擔憂是多餘的。”
“怎麽說?”爾雅開口道,要說自己和鳳翔絕對算得上是聚少離多,明顯相聚的時間加起來還不到分別時間的零頭,那不管是自己和夢璃,鳳翔和墨玉真正相處得時間便是連自己和鳳翔相處時間的零頭都不到。其實有時候想想也蠻神奇的,在來到這個世界以前,或者說是在踏入修真界之前要是有人跟自己說相處得時間完完全全比不上分別時間的零頭還能夠保持良好的關系,那簡直是天方夜譚。要維持曾經的印象倒是不難,前提是不能夠再次相見。這樣想着想着,倒是忍不住笑出聲來。
仙凡仙凡,既不過一線之別,卻也是天塹。或許不得不承認不知不覺當中,她已經沒辦法像原先一般跟普通人相處,不自覺便有種脫離人群的氣質,這無法強求,但是不想完全失去凡人的喜怒哀樂,不想成為一個淡漠的空殼,這是她的底線,即便嘲諷的是曾經因為各種各樣的緣故将之丢棄,或者說是掩埋于塵埃之中。她想若不是這次‘意外’,或許不該是意外,而是冥冥中那人的幫助,不管是她還是鳳翔都将很艱難才能夠找回。
“不要強求。”這是墨玉大人說的,“順其自然。”這是夢璃大人所說的,“我想便是兩位大人都沒想到你們會這麽快回來,不過他們也說,你們留下的後招是助力也是隐患。我不明白他們為什麽會這麽說,想來和你們的手段不無關系,反正我話已經帶到,接下來就是你們自己的事了,我保證不會幹涉。”笑忘舉手做發誓狀,“當然你們若有什麽問題盡管問我,只要是能說的,我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當然,我們從來不知道客氣為何物,是吧,爾雅。”
“這是自然。”爾雅笑道,這樣算是達成協議,不會說什麽協議,也不會說什麽合作愉快一類的話,那樣反而是對對方的侮辱。“不過你什麽時候離開?”
“大概,馬上?”笑忘做無語望天狀,“我不能在這呆太久。倒是你們,雖然說是順其自然,可不要最後樂不思蜀了,快點回來,那裏還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們呢。即便是普通游戲都當全力以赴,更何況是生死存亡游戲,對麽?其實到最後又有幾人能夠保持清醒,不求一勞永逸,但求那‘逸’之一字能夠持續得更加久些,最好久到讓人能夠看到永恒的希望。”
這個承諾太過沉重,兩人都是一陣沉默。
“既然已經背負了這麽多,再背負一些又是何妨。”卻是笑忘開口,“既是背負也是放下,難道你們還認為所有的責任只在你們的肩頭之上?或者說你們認為所有的一切只是因為你們二人?”笑忘有些嘲諷道,“你們莫不是忘了一開始選中的可不僅僅是你二人,莫不是忘了,在你們成長得同時難道其他所有不都是在前進當中。為什麽越來越多的人傾向于你們,其中的緣故你們必須清楚,同時也不要忘記,整個世界只為一個人轉動,以單個人的意志為轉移也是可笑!”
“廢話倒是多,”鳳翔反嘲道。“這陰陽怪氣的模樣看着就煩。”
“拜拜哪您吶。”伴随着爾雅的戲谑,笑忘被鳳翔一腳提入時空隧道,雖然有些懊惱,更多的卻是期冀。
“哎!”爾雅深深嘆一口氣,然後躺道草地上,“你先什麽都不要說,我現在腦袋裏一片空白,說了也等于白說,何必費那個力氣。”說完之後便閉上了眼睛,一呼一吸,不緊不慢,漸漸的與整個環境相容。
鳳翔輕叱一聲,也不打擾,放空思維,随意而走,不知始點為何,不知終點為何,不知路途為何。
直到嘩嘩水聲,然後寂靜的世界出現裂縫,自然而然的破碎,只鳳翔像是什麽都沒感受到一般,無意識的漫步變成了循着水流的聲音而走。
看到那清潭水,鳳翔輕笑出聲,眼中閃過些許追憶之色,一步步的往着潭水方向而走,毫不猶豫的躍入潭中,在潭水中嬉戲。
一點點的往深處潛,更深更深,直到碰到了潭底,這才反身往上,速度确實快了不知多少,直到整個人躍出水面,嬉戲而笑,然後又重新潛入水中,心中無限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