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莺不知皇後那邊究竟謀劃着什麽,但是上次在長樂宮被那香爐一燙,她恍然間覺得自己被李皇後重重敲打了一記。
她如今沒有依靠,封個貴人也不是簫晏封的,君恩淺薄,能否長久誰也不能預知,自己若是出了事,日後父親被牽扯進藍氏案,怕是就更難翻案了。
在這個情況下,她還是少說話,多低調,總歸謹言慎行是永遠對的。
她坐在銅鏡前,失神地看着內務府剛送來的步搖簪花,殿外傳來木小寒的聲音,“娘娘,方才遇見了歸燕閣的幾個宮女,可把奴婢給吓死了。”
魏莺莺回頭,之間木小寒眉頭一皺,拿着小把鹽巴在門口一遍遍的撒,“娘娘您是不知道,剛才那幾個宮女說半夜裏在禦花園逢見了病逝的惠嫔娘娘,說的那個吓人。”
惠嫔是病逝的,在病逝之前曾受到溫僖貴妃的欺負,先前宮人不敢說,如今溫僖貴妃被廢,宮裏那些風言風語就在背後傳的熱絡。
甚至将惠嫔傳成了因受欺負陰魂不散,半夜出來尋人讨債添堵。
世上本無鬼神,但是這吓唬人的風言風語卻不胫而走,且很快傳到了德陽宮。
誰都知道惠嫔先前是德陽宮的主位,如今這緋聞傳來,倒是吓得德陽宮的宮人不輕。
甚至那些格外小膽的宮女偷偷供奉仙家,逢初一十五悄悄為惠嫔擺祭品。
木小寒也是見了那些吓人的仙家祭品,這才在門口撒鹽,生怕撞了邪氣。
半晌,木小寒忙活完進了門,見到魏莺莺面無表情,便道:“娘娘,您就不怕嗎?”
魏莺莺放下梳子,微微嘆了口氣,“世上本無鬼神,自然是沒什麽可怕的,害怕也不過是自己吓唬自己,我最怕的倒是皇上不理我,淪落為後宮棄婦,可就慘喽。”
木小寒噗喝一笑,“您這說的,整個宮裏就數您最好看,皇上不理誰,也不會不理您啊。”
魏莺莺看着木小寒,微微嘆口氣,“我怕的就是這個。”
以色侍人,能得幾時長久……
就這麽琢磨着,魏莺莺趴在了拔步床上,且一趴就是一下午,一直到了半夜都未曾合眼。
左右怎麽也是睡不着,索性也不睡了,魏莺莺起來穿好衣服,想着去禦花園散散心。
周遭靜靜的,幾個值夜的太監困的打瞌睡,魏莺莺手裏提着燈籠,慢悠悠地走在鵝卵石鋪就的路上。
走着走着,到了個三岔路口,魏莺莺這才發現自己迷路了,她擡起頭,看到這處宮苑黑漆漆的,正要轉身走,忽然背後一陣陣陰森森的冷風,緊接着一只粗糙的手猛地抓住了她。
魏莺莺心裏一緊,手裏的燈籠一下滾落在地上,背後那個人轉過身來,挑着陰森森的大眼睛,上下打量她,“你是新來的?”
魏莺莺見她披頭撒發,神情怪異,心裏忽然有些緊張,但是很快又恢複了神志,“我迷路了……”
那女子聽到“迷路”二字,忽然大笑,一把捏住魏莺莺的脖子,似乎一下進入瘋癫狀态,眼睛泛着通紅,“迷路?李柔靜你個賤人,你也敢與我講迷路,你處處裏裝溫善,可是私下害了我賈家抄家削官,九族親戚一貶再貶!你哪裏強過謝玖!?你惡心至極!”
魏莺莺呼吸有些困難,但是見跟前這個女人早已呈現出瘋批狀态,腦中恍然一悟,這個地方是冷宮!
她不知跟前這個究竟是個什麽位分的娘娘,可是瘋癫成這般卻依舊嫉恨李皇後,自然這事兒歸結在李皇後身上。
那瘋女人見魏莺莺不動,忽然大笑幾聲,随後一言不發地霍然松開魏莺莺,伸手指着魏莺莺道:“這個宮裏最狠的就是李柔靜!害我滿門!”說完徑直沖向一旁的假山,一頭撞在假山突出的石角上。
因太過突然,魏莺莺還未反應過來,就見那女人跌落下來,血順着額角淌下,頓時沒了聲息。
魏莺莺恰好在這時擡眸,伸手想要拉那女人一把,卻意外将那瘋女人撞得當場殒命的一幕看在眼裏。
魏莺莺覺得眼前一陣發黑,吓得大叫一聲。
那些打盹兒的太監頓時沖了過來,見到地上撞死的瘋女人,不由淬了一口,“終于死了,整日整日的發癫,吓死個人!”說完,朝着一旁的小太監吩咐道:“去,運出去,給宮正司說一聲,就說梅心苑劉娘娘去了。”
說完,那太監看到受到驚吓的魏莺莺,一雙細細的眼睛朝着地上掃了一眼,瞧見那歪倒的燈籠上寫着德陽宮,又挑了挑眉不慌不忙道:“魏娘娘,您得太後喜歡,封了貴人,就該安安分分的待在宮裏,來這晦氣地方,仔細觸了黴頭。”
說完,那太監睨了一眼魏莺莺失神的目光,只覺得這魏貴人真的太容易受驚了。
“魏娘娘,這宮裏死個人,跟死只螞蟻似的,每日從武雲門運出去不知多少,您啊,別放在心上。”那太監說完,便掏出帕子擦了擦手,朝着遠處的太監吩咐道:“去,把那血處理幹淨。”
魏莺莺看着那個太監冷漠的比劃,随後見幾個小太監小步跑過來,拿着麻布一點一點擦地上的血。
一條人命,被太監輕賤成這樣……這就是廢妃,而背後操縱着的正是李柔靜,那個拿着香爐燙壞她衣裳的正宮皇後!
天色漸漸的褪去了黑色,魏莺莺走在回德陽宮的路上,心裏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
她原本期冀着些什麽,可如今她只想安安分分,好好在這吃人的地方活下去。
只是還未到德陽宮門口,就忽然跌在了路正中央。
“來人啊,娘娘跌倒了!”守門的小太監見魏莺莺跌在地上,忽然大聲叫了一句。
緊接着,鸾鏡和木小寒便跑了出來,見到被小太監攙扶的魏莺莺,忙過來幫忙。
好容易收拾妥當,鸾鏡卻發現魏莺莺脖間的紅痕,身子也滾燙滾燙的。
“快去請太醫。”鸾鏡朝着木小寒吩咐了一聲。
木小寒忙朝着太醫院一路小跑,剛到了太醫院門口,忽然見徐嬷嬷也在,恍惚間朝着徐嬷嬷問了句安,便要進太醫院。
“這可是怎麽了,大清早的這般慌張,你們德陽宮沒個有禮數的?”徐嬷嬷伸手一把死拽住木小寒。
木小寒見徐嬷嬷故意的,便皺眉道:“我們娘娘昏倒在了宮門外,勞煩徐嬷嬷松手,免得耽誤了娘娘病情。”
徐嬷嬷聽了,忽然眉毛一挑,喉嚨裏微微一聲輕嗤不屑,“啧啧,的确是不懂規矩,夜半三更去禦花園,莫不是私會了什麽人……”
木小寒心裏着急的冒火,沒仔細聽她的話,只是不想在這時跟這後宮老娘們起争執,索性忍了下去,然後跑進了太醫院。
徐嬷嬷見她着急進屋,和身旁的宮女不由對視一笑,随後低低道:“可怎麽就沒捏死她。”
“不捏死,也吓她個半死。”那個宮女低低一句。
兩人再次相視而笑,随後笑着走了。
金烏高懸,風吹着翠綠的柳枝,輕輕地晃動在窗前,簫晏放下禦筆,一雙冷峻的眸微微擡起,朝着地上跪着的太醫問道:“驚吓病?”
地上的太醫忙道:“脈象浮亂,的确是受驚吓所致。”
“德陽宮可有說旁的?”簫晏再次拿起禦筆,目光落在折子上,語氣有些輕描淡寫。
“微臣問了幾句,也不知那兩個宮女是可以遮瞞,還是旁的……只是強調魏娘娘跌倒在宮門外。”太醫一字一句,如實禀告給簫晏。
“遮瞞……”簫晏眉尾微微一挑,随後朝着太醫道:“知道了,你退下吧。”
太醫聽了,忙躬身下去了。
簫晏掃了一眼手裏的折子,後宮這些争寵手段,他見得太多了,大半夜的去了梅心苑受驚吓,大清早的跌在宮門外,手段太淺薄,太刻意。
在他心中,對魏莺莺此樁,的确是起了疑心的。
簫晏勾勾唇,冷笑一聲,她進宮沒幾日,倒是也學會了唱這出兒。
目光再次落在折子上,折子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忽然就成了那德陽宮小妮子的臉,蒼白的……病着的……脆弱的……
驚吓??
應該是故意的,誰沒事兒去梅心苑?
但是,見撞死了人,她那點膽子,的确是會害怕吧……
簫晏緊緊皺眉,明明是閑暇時的作樂,什麽時候開始,他竟然為她上了心?
紅顏多禍水,不可飲一盅!他是絕對絕對不會去德陽宮,絕對不會讓那個女人左右自己的心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