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七
凡靈自平界入神界, 不可乘車，也不能騎馬騎牛，需得徒步而行。
自不名村走到衆生城, 腳程快也要兩日, 慢則三五日。
路遙已打聽清楚, 至高神殿就在衆生城內，而衆生城為外城, 內城名叫聞道城。
普通凡靈居于衆生城, 向神明奉上信仰, 還要交付定額的善惡簽, 擁有神道眼的凡靈方可入內城, 衆神也居于內城。
而至高神殿則在內城中心。
路遙送出去的伯利恒之星只能探聽到內城外部的消息，客人的身份最多為神學徒，未能成神, 在內城行走都需小心翼翼, 自然無法窺探到至高神殿的內部消息。
路遙聽說天書顯示天魔臨世的預言, 城內近日戒嚴，頗有嚴陣以待的架勢。
雖然城內有人猜測天魔來處, 路遙探聽到零星消息, 內城中有人似乎認為天魔自天外來。
路遙不這樣想, 她也不會對號入座, 絕不自認為魔。
所謂天魔，肯定出自神界之內。
她已成神，不需遵循徒步入城的規則。
剛出門時，尚且新鮮, 路遙徒步行了半日，目之所及, 路途所見，倒有點像她曾經随陸銘潇去過的深淵島，色調單調，死氣沉沉。
半日後，路遙果斷從随身倉庫取出一輛小電動，開着車噠噠噠往衆生城而去。
改裝過的小電動，看着小巧，續航極強，不僅電池換了店裏的新能源，車身刻滿各種增益符文。
半途遇到還未抵達衆生城的寂尾和安緒，路遙還停下來跟兩人打了招呼。
寂尾和安緒目送帶着藍色安全帽絕塵而去的店主，目色奇異，店主果真是神明，又與他們見過的神明頗為不同。
默然片刻，安緒淡然道：“不知道店主的道為何。”
寂尾搖頭：“我問過，祂說祂的成神之道不适合別人。”
……
霞光墜在天邊，路遙遠遠看見巍峨肅穆的白色城池，在路邊停下，收起小電動，慢慢悠悠朝城門走去。
城門處有好幾個入口，凡靈、神學徒走兩側小門，神明走中間的正門。
路遙手裏提着一籃鮮花，大搖大擺往正門走去，順利入內，并未受到阻攔。
而在路遙踏入衆生城的瞬間，萬魔荒域內，梵天睜開眼，唇角微勾，眼底升起幾分期待。
來了，終于來了。
***
入城的第一日，路遙在衆生城晃蕩一圈，送完十籃鮮花，找了一間旅店住下。
得虧開花店有進項，讓她攢夠住店吃飯的善惡簽。
路遙曾嘗試用複制魔法和仙法複制善惡簽，和世間難得的異寶一樣，善惡簽無法被複制。
神魔界流通的貨幣，大抵與旁的世界不同。
路遙入住的旅店五簽一晚，餐食一頓一簽。
路遙總算對魔界的物價有所了解，她家的眼球花在神魔界算得上奢侈品了。
随身攜帶有足夠多的食物，路遙也沒有心情品嘗神界的飯食，付了五簽，要了一間單人房。
進入房間，路遙從随身倉庫拿出折疊便攜旅行小屋，開門鑽進去，徹底隔絕外間的喧鬧。
路遙吃了點東西，又洗澡換衣服，想着明天要幹大事，早早窩進松軟的床鋪，休養生息。
因為睡在房中房，路遙未曾聽到外面的聲響，不知半夜神衛軍搜城，沿着外城的旅店、民房搜了三圈，擾得城內怨聲載道。
第二日，路遙沒有進內城，依然在外城晃悠，提着放有鮮花的花籃，四處送花。
衆生城內，多為普通凡靈。
但這座城池極為封閉，城裏鮮見鮮嫩花植，而路遙只是送，不賣，一條街走到頭，就能送完一籃花。
第三日，路遙起個大早，換了一身輕便舒适的運動衣，照例提着滿滿一籃鮮花出門，退了房出來，往內城走去。
內城的城門上，筆鋒遒勁的“聞道城”三個字高懸，路遙仰頭看了一陣，慢悠悠朝城門口走去。
和外城不同，進出內城的人少去大半，門口站着兩列神衛兵，例行檢查。
路遙提着花籃走過去，被攔了一下，神衛兵打量她片刻，興許是她穿着有些許奇怪，被叫到旁邊，說是要查驗神格。
神魔界居民的穿着與亞歷山大大陸有些相似，無論男女，皆穿長袍。
路遙特意穿休閑裝，也是不懼被發現，她已經準備妥當，只待進入內城，勢必要弄出些動靜。
不過路遙又想駐守內城的人應當都有神道眼，怕也看不出她穿着有異。
聽說只是查驗神格，路遙還愣了一下，原來神格這種東西也像身份證一樣，可随意查驗。
神衛兵帶她走到城門側邊的一處避風亭，亭內設有一類似水晶球的裝置，路遙依言放上手，水晶球緩緩亮起，起初散發出柔柔的金色暖光，光芒越來越盛，極至整個球體被漆黑的暗影吞噬，“呲”一聲脆響，蜘蛛網一般的裂縫瞬間在球體上擴張開，圓球轉瞬化為齑粉。
路遙轉眸朝神衛兵看去，目含無辜：“這個……應該不用我賠罷？”
看起來像是高端儀器，她身上的善惡簽怕是不夠賠，但也不是她主動把手放上去，哪知道這麽脆弱，摸一下就碎了。
那神衛兵眼瞳微縮，似被眼前所見震懾，聽見路遙的聲音，驚愕回神，遲疑地搖頭，複又彎腰朝路遙行禮：“小人眼拙，得罪上神。”
看樣子不打算讓她賠，路遙擺擺手，轉而朝門口走去，順利進入內城。
聞道城內，建築是統一的墨色小樓，與外城的純白之城形成鮮明對比。
甫一踏入內城，隐隐有股威壓迎面襲來，而街上行人多以紗覆面，行走無聲。
和外城另一處不同是內城之人皆有神道眼，就算路遙穿着城內少見的休閑運動衣，手裏提着滿滿一籃鮮花，走在路上，也無人對她投注視線。
至高神殿，議事廳。
衆神聚集在一處，看到放置在聚神臺上的寶珠被澎湃霸道的神力撐裂，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強運女神站在前方，眼瞳微瞪：“天魔竟真能得道成神。”
哪怕早已得到消息，真正見到，還是難以置信。
“不只是成神，祂一定蟄伏良久，否則何以有這般神力？”
“本是想用聚神寶珠掠走祂身上的神力，待祂虛弱再出手，卻被祂用神力把寶珠灌裂了，不行！必須請梵天主神回殿主持此次伏魔之戰！”
“梵天主神在閉關，如今在哪裏，無人知曉。”
“深淵、死亡與命運三位主神呢？這三位雖不入至高神殿，可畢竟事關神魔界存亡，祂們難道不管？”
強運女神眼睫半斂，目色晦暗：“前日金越蘇醒，祂說數日前祂們曾開啓審判大殿，為的就是阻止這魔物成神，祂卻在殿內開啓了監神山，奪取了深淵神位。”
“什麽！！！”
“天魔奪取了深淵神位？”
“有傳言上一任深淵已隕落多時，只是不知為何消息沒有傳回至高神殿，以至于叫那魔物鑽了空子。”
“深淵為何會隕落？”
“事情越來越撲朔迷離，就算深淵之位空缺，為何會選擇一天魔繼位？”
“也就是說那家夥不僅是弑神的監神，還是深淵之神，難怪神力這般詭谲。”
“或許該反過來說，正因為是深淵之神，才有資格成為弑神的監神。”
“那我們該如何做？此前伏魔還能說師出有名，對方已有神位，如何能貿然伏殺？偏偏祂又是弑神的監神，也不能指望弑神為我等驅使。”
往日害怕被弑神弑殺，如今又遺憾于不可借這把鋒利無比的刀，為他們鏟除眼前的麻煩。
喜見看向站在人群之後的雪稚：“天魔已闖入聞道城，此事必須知會梵天主神。主神所在，還請告知。”
雪稚低垂着頭，紅眸被纖長的睫毛遮掩，聲音冷如冰雪：“梵天主神已知曉此事，諸位不必憂心，祂必會親手伏殺天魔。只是眼下，城中和伏神殿都需加派人手，天魔的目标，必是弑神。”
名為前鶴的将神神色肅然：“本神率神衛軍前去，必将罪神帶回來。”
雪稚掃了前鶴一眼，抿住唇角，沒有再說話。
喜見沉吟片刻，又點了幾位擅戰的同僚，随前鶴前去抓捕天魔。
若是可以，祂們希望将天魔帶到至高神殿暗中處置，盡可能不影響城中住民的生活，是以一直等到天魔進入內城，才伺機動手。
喜見總覺得這魔有些奇怪，入城三日，一直在城中閑逛，末了閑庭信步一般大搖大擺從正門入內城，嚣張之下，竟也有幾分磊落。
只是無論祂有何目的，意圖挑戰至高神殿的，就不可留。
***
聞道城，平湖街。
路遙在路邊與一位神學徒閑聊，正從花籃裏挑出一枝新鮮的蓮花遞過去，被從四面八方湧來的神衛軍圍住，為首身穿金色戰甲的赫然是将神前鶴。
那名神學徒乍見這陣仗，雙股戰戰，吓得跌坐在地。
前鶴上前，手中神器直抵路遙咽喉：“狡猾天魔，還在此蠱惑人心，拿下！”
跌坐在地的神學徒仰頭，驚懼地望向路遙，不可置信：“你是天魔？”
數道暗影自路遙的影中飛出，繳住前鶴抵在路遙面前的武器。
铿——
一道脆響，前鶴以神力鍛造的本命神器被碾成碎片。
路遙彎腰，把手裏捏開的粉蓮花塞到神學徒手裏，站直身朝前鶴道：“有事說事，上來就動刀動槍，這就是你對上神的态度？”
前鶴微窒，繼而冷笑：“區區魔物，竟妄稱上神，簡直可笑。”
路遙覺得至高神殿也挺能忍，等她入了內城才動手，原以為神界的神明該如她見過的多數異界神明，沒想到全和金越、逐繁之流一個德行，瞬間沒了探究的欲望。
她随手收起花籃，不甚在意地朝前鶴揮手：“走吧，去至高神殿。”
前鶴微愕，果真是個猖狂的，自以為天魔在此間沒有敵手，竟還主動要往已布下天羅地網的至高神殿闖，倒是恰合了祂們的心意。
顧不得心疼碎裂的本命神器，前鶴一揮手，命令神衛軍将路遙團團圍住，押送她往至高神殿而去。
方才在街上接了她一枝花的神學徒也被神衛軍拎起來，推搡着他跟上。
至高神殿的人落在神道眼中，皆是金色的符文，是以路遙和那名神學徒被押送往至高神殿時，一路收到無數注視。
路遙倒是不懼，面色如常。
騷動驟然爆發，騎着天馬走在最前方的前鶴聞聲回頭，掃視路遙左右，目色一震：“你們……”
死亡與命運不知何時出現在天魔身後，如護衛一般拱衛左右。
不僅如此，得到世界之果、好些年沒有在神界露面的古老神明，深海、均衡、強權、天道、豐饒……皆走在天魔身後，隐有追随之意。
前鶴怎麽都想不到天魔不僅破魔成神，甚至糾集了這麽多叛神，就連死亡和命運這樣不受至高神殿約束的大主神竟也站在她的身邊。
死亡瞧不慣前鶴，話都不讓人說，連忙揮手：“帶路就行，別廢話。”
命運攬住身上的華麗裘袍，擡手掩唇，打了個呵欠，不甚耐煩道：“快點走罷，盡快完成裁奪，免得心上一直懸着，煩得很。”
反正早早就站了位，如今不過等一個結果，偏偏店主磨蹭，摸到敵方大本營，又不立即動手，偏似要給對手部署的時間一樣，在城中亂晃，祂們都等不及了。
到底是更近一步，還是身死道消，只看今日一戰。
路遙多少有些意外，一路往至高神殿走，還有心思與衆神閑聊：“你們怎麽會來？”
她預備前往神魔界時，大家都一副很忙的模樣，路遙想清楚其中利害關系，沒再叨擾。
總之這是她和陸銘潇、深淵一家與至高神殿的舊賬，不必牽扯他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