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孩子還沒有死?她的孩子還活着。
蘭夫人掐着雲容的人中,看着她出了一口氣,緩緩的醒來。
“娘娘,你不要傷心,現在最關鍵的事情,是如何能讓大公主将孩子的下落說出來!”
蓮妃在一旁忍不住擔心道:“不怕你難過,我實話實說,這恐怕比較有難度。你不知道,大公主愛你的夫君白梓軒有多深,那人是大公主懂事起便追崇的男子,她愛她甚至超過了自己的生命。
即便是在宮中,受他冷落多年,她也一樣甘之如饴。
自從他當衆把她休棄之後,大公主的精神就一天一天的崩潰了,如今其實就是已經半瘋了。
尤其是一見到陛下,情緒就更為激動,有好幾次,都拿着匕首要刺中陛下的心口。
她是鐵了心要把自己最愛男人的孩子留下來。”看着雲容眼中漸漸熄滅的火焰,蓮妃也覺得無限的凄涼,拉着她的手道:“你幫着陛下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孩子,這份恩情,陛下和我們永遠都會銘記于心的。
你如此善良,你的孩子自有佛祖保佑,一定會吉人天相,你莫要太過擔心!”
雲容的心有悲有喜,沉思良久後,打破了帳內的沉寂:“二位請幫我帶話給楚陌塵,就說我求他,請一定要幫我找回孩子!”
蓮妃忍不住擔憂道:“我們若是能見到陛下,自然會把你的話帶到,你幫他找到了孩子,陛下自會幫你,可是白梓軒如果知道了小思是陛下的唯一孩兒,他豈能會送我們離開,恐怕就連小思也…..”
蓮妃和蘭夫人一起用祈求的眼光看着雲容,她深深的嘆氣道:“我會盡量勸說太子殿下盡快送你們回去,可是我不會在他面前隐瞞小思的身世,無論他怎樣做,都畢竟有他的道理。
但是你們放心,他是極愛我們的這個孩子的,他若知道我們的孩子還活在世上,他一定會和我一樣高興的。
無論怎樣,只要我的孩子沒有被大公主送到楚陌塵所轄的境地,楚陌塵依舊是是最有可能幫我們找到孩子的人,我想太子殿下會放你們走的!”
……………………….《雲色傾城》……………………………..
晚些時候,雲容站在帳篷外面,遠遠的聽到腳步聲,便向前面跑了去。
白梓軒看到了她那麽纖細的身影,一把上前抱住了她,把她裹在自己的大氅內,貼上她冰冷的小臉,忍不住責備她:“怎麽站在這裏不進去?瘦成這樣,也不知道愛惜自己!現在軍中事情多,我無暇顧及你,你千萬要好生養着。”說着白梓軒捏了捏她尖尖的下巴,嘆氣道:“明天找個軍醫給你看看,怎麽瘦得如此的厲害?”
雲容從他的懷中露出小臉來:“我才不用,我自己就是醫者,不知道比你那些軍醫,醫術高明多少倍!”
“哦?我竟不知,我的雲兒,此時竟長了這樣的本事。”說着兩個人便來到了帳中。
屏退了衆人,雲容看着他,眼角泛起了淚花:“阿琪哥,我們的孩子還活着,他沒有死!”
白梓軒的面色也激動慌亂起來,摟着她肩頭的手竟然一時間深深的抓緊了她,弄痛了她竟也渾然不知。
雲容把小思的身世和孩子被大公主暗藏起來的事情哭着向白梓軒說完,拉着他的手說:“那孩子一定沒有被送得太遠,楚陌塵的地方我們進不去,只有求他幫我們去找孩子,我們把小思送還給他,讓他去幫我們找孩子好嗎?”
白梓軒看着她淚光閃閃的小臉,自己的眼睛也有些酸澀,他心中升起一股暖暖的希望,她和他的孩子,沒有死,他白梓軒的孩子是不會那麽輕易死掉的。
眼前這個他這一生最愛的女人,為他受了太多的苦,可她永遠想不出他有多麽的愛她。可是終有一天,他會讓她成為這天下間最幸福的女人。
“雲兒,我們的孩子會沒事的,我白梓軒的孩子,沒有那麽容易死去。”
他深深的吻着她,卻依舊感覺到她的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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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後,白梓軒親自把小思與衆女眷送到兩軍陣前。
而後,白梓軒繼續南征,楚陌塵率三軍返回洛都。**郡之戰,因為小思的身世、雲容的歸來,不戰而和。
陳金鳳的身形,越來越笨重,用再有月餘便要臨盆,自然不能繼續随軍。而白梓軒此次南征,最終便要與白曦宸對決。
那是雲容最最不願見到的一幕,主動要求同陳金鳳一起前往離**郡不遠的渤鎮。
渤鎮近山臨水,易守難攻,白梓軒留下重兵,仍不放心。
雲容勸慰道:“如今我肚子裏也已經沒有了孩子,陳金鳳此刻也沒有害我的必要。
白曦宸送我歸來,我又楚陌塵找回了孩子,他有愧于我,曾經的擔憂,如今已經一一化解,你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呢?”
話雖如此,白梓軒依舊憂心忡忡,難以割舍。
臨行之日于戰馬之上,頻頻回首。
三年後,他若知道那時一別後發生的事情,他定不會把她留下。
。。。。。。。。。《雲色傾城》。。。。。。。
産後疏于調養,加上身體本就醇弱,日積月累的憂思煩悶随着雲容一場風寒竟是全面爆發。
每日裏恹恹的躺着,已有半月竟是不曾好轉。
周雲芳衣不解帶的照顧她,去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她一日比一日消瘦。
這一日,陳金鳳來到了雲容的房內,床上的雲容正在昏睡着。聽到了動靜,緩緩的睜開眼睛,便看到了陳金鳳大着肚子坐在了自己的面前。
夕陽照在她的臉上,原本有些嚴厲的面龐此刻線條柔和了許多,渾身散發着母性的光輝。
雲容想到了自己的孩子,只覺得心中一恸,眼前一陣昏花。
陳金鳳看着她醒了,輕輕笑道:“你的孩子真是可惜了,不過我聽說那孩子還活着,只不過太子殿下現在無心顧及他,到是你那個義子小思對太子的益處不淺。替太子換得了與楚陌塵休戰的一年之約。
“你什麽意思?什麽叫無暇顧及?什麽是一年之約?”
陳金鳳冷冷一笑:“真不知道太子殿下怎麽會喜歡你這樣一個笨女人,你那孩子能不能找到還是個未知數,太子殿下本可以留下小思要挾楚陌塵,不換取十幾個城池都是便宜他。
可如今對太子殿下來說最重要的就是時間,所以,能換得楚陌塵在三軍前休戰一年的承諾,如今才是最最寶貴的。
至于你那孩子,楚陌塵必定也會去找,只是找到之後,再與太子決戰的時候,必将淪為籌碼,那時,可就不是十幾個城池那麽簡單了,所以我勸你,還是不要盼着楚陌塵幫你找到孩子才好。”
雲容只覺得心口一陣腥甜,一口濁氣上湧,竟是嘔出一口鮮血來。
。。。。。。。
雲容把秋百翔叫到近前,哀聲問道:“秋大哥,你我淵源頗深,你同我講實話,太子殿下是否與楚陌塵有過所謂的一年之約?”
秋百翔暗自吸氣,垂首道:“娘娘,太子待您如何,您應該很明白!可是太子殿下是做大事的人,有的時候,該舍該得,不能以普通百姓的标準去衡量,還請娘娘寬心。
如今兩軍陣前,正是關鍵時刻,要是讓太子知道了娘娘眼下的情形,必定會軍心大亂,甚至太子會連夜趕來看望娘娘也有可能。
還請娘娘以大局為重,早些将身體将養好!”
雲容自己便是醫者,自從那日嘔血之後,每日咳血不斷。
一晃已過半月。
陳金鳳的孩子已經落地,是個男孩兒,早有人把喜訊送到了兩軍陣前,
三軍共賀,雲容所在的渤鎮內,處處張燈結彩以示慶賀。
秋百翔等人告訴雲容,這其實并不是太子的吩咐,而是陳寶瑞的意思和安排。
每夜裏雲容都能聽到那孩子日夜啼哭的聲音。她幾近崩潰。
………………………….《雲色傾城》………………………………
大戰持續了半載之餘,傷亡無數,屍骸遍野。
兩方征戰,白曦宸一方已露敗勢,勝負已見分曉。
白梓軒得知雲容失蹤的消息後,連夜趕回渤鎮,親率大軍将渤鎮翻遍,卻也不見雲容的身影。
可他不知道,這一次她不是被人擄走而是自己離開。
從此再無安眠之夜。
這一日,白梓軒接到了白曦宸所派使者帶來的書信。
一看不由大吃一驚:
白曦宸所言道:此戰既往,少則一年,多則數載,屆時生靈塗炭,百姓遭殃,他願意即日打開城門獻出帝位,只要答應讓他的母親永遠安葬皇陵。
白梓軒不由暗嘆:此戰他志在必得,卻沒有想到白曦宸竟然會不想堅持到最後,讓此戰提早結束。
。。。。。。。。
雲容離開了渤鎮,只身去尋找她的孩子。她知道自己時日不多,所以她不想躺在床上等死。
她只是想在有生之年能為孩子做些什麽。
她在這村子裏已經住了十幾日了。聽說白梓軒的大軍打敗楚陌塵,這家人為了逃避戰亂,已經離開了幾日了。
她靜靜的躺在床上,忽然間想起了很多。想起了飛霞山,想起了淮南的周府,想起了陳金鳳,最後想起了雲翳。
想起了那日在宸雲殿時,那一生難忘的情形,她的心頭發出了一聲久久的嘆息。
從何時起,她已經可以讓悲與喜不再寫在臉上。
不知是不是幻覺,她聽到了有人叩門的聲音。
她掙紮着走下去,卻在門前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有人嗎?”
白曦宸站在門外,他知道必定還是會注定失望,但是還是想碰碰運氣,也許能找到她。
………………………《雲色傾城》……………………………..
半月後,深秋,雅園。
這些日子
以來,她的身體越來越弱,經常幾日也說不出幾句話。飲食也漸漸入不了喉。每日裏幾乎所有的時間都在昏睡,開始的時候,他輕輕的喚着她,可是無論怎樣,她醒來的時候越來越少。
所以他便不再去叫她,只是自顧的和她說話。
“雲兒!”今天外面的天氣很好,我帶你出去曬曬太陽吧?
床上的女子,白皙紅潤的面龐,此刻已經全無一絲血色。她躺在床頭,靜靜合着眼,仿佛在夢中笑着看他。
把她抱到了屋外,眼前仍舊是整片翠色的竹林。
清幽綠意,雅意深致。
一切如舊。
夕陽的色彩把他們兩個人的身影拉得好長。
秋天,即便是淮南也有了些涼意,她的身體一向不好,怕冷怕熱。
他曾經想過給她最美好的一切。
而如今能做的,也只有替她緊了緊身上的披風。
“雲兒,你冷嗎?”
懷中的女子,依舊輕輕的合着眼睛。
白曦宸讓她靜靜的躺在自己的腿上。從懷中掏出一只竹笛,放在口中,輕輕的吹起來。
一陣風吹過,卷起片片的落葉飛花。
笛聲悠揚,直達天際。
那年,那日,她明媚的向他走來,光着小腳,踩在草地上。長發未绾,臉兒也沒有洗。
人說,看過女子的足裸的人,便是她的夫君。
無論怎樣,她曾經也是這樣想的吧,那時,她是他唯一的妻,他是他唯一的夫。
今生沒有做到天長地久,可也畢竟曾經擁有過。
可是,他此刻的心情卻格外的複雜。
他在想,當她第一次問他‘你喜歡我嗎’的時候,就答應了她。就說愛她。
她的幸福是不是就能多一點?
如果,那時,她知道了他的身份,他放她走,沒有從江邊把她追回。
她的幸福是不是就能多一點?
如果,他沒有讓她親眼看到他寵愛別的女人…
她的幸福是不是就能多一點?
如果,一切真的可以,他寧願從沒有遇到過她………
他曾經答應過她,在他有生之年,一定會盡力讓她幸福…….
他曾經答應過她,如果哪一天她真的不願意留在他的身邊了,他一定放她走….
可是,他哪樣也沒有做到…
當他真的決定放手時,卻依然太晚…..
他的眼角挂上了一絲晶瑩,沒有任何征兆的落在了她的臉上。
笛聲飛入雲端,在空中回旋最後戛然而止,再次低頭的時候,卻對上了她一雙清澈的眼睛。
“雲兒,你醒了?”
。。。。。。。。。
夜裏,天空中下起了大雨。她靠在他的身上,拿起半月前她精神還好些時,繡着的一個東西。
針線在她手中一下一下費勁的穿梭着,他守在她的身旁,靜靜的看着她。
她的繡工依然沒有太多的長進,如今手裏的這個毛茸茸的東西,依舊是醜醜的。
可是他卻再也笑不出來。
過了好久好久,她的手終于停了下來,臉上,身上都是汗。他揚起手,輕輕的替她抹去臉上的汗漬。
見她的面龐卻在這時,泛起了一層久違的紅潤光澤。
他心頭一顫,大膽的抱緊了她。
她依偎在他的懷中,幾滴冰涼的淚水,落在了他的手面。
他選擇不去看。
依着她,升起了一個火盆,她半撐起身子,把手中的東西看了又看,一聲嘆息,終于并着枕邊的幾本書,一個個的丢在火盆裏。
撲得一聲,火光映紅了兩人的面龐,直到全部化成灰燼。
再擡頭時,她整個人似乎都恢複了往日的鮮豔明媚。她看着窗外的秋雨,噼噼啪啪的打在窗子上。
“又是秋天了!”
“是!”
“會打雷嗎?”
“會!”
“可是,我已經不怕了!”
想起了那個曾經分別的雨夜,想起了那晚的驚雷。白曦宸沙啞着聲音說:“我知道!”
雲容嘴邊淡淡的泛起笑容,整個身體的重量完全靠在他的身上,輕輕的合上了雙眼。
清風還是從窗子的縫隙中透進來,吹到臉上一片冰涼,不用摸也知道,他那裏早已經全濕了。
她閉着眼睛,輕輕的拉了拉他的衣袖,他俯下身子,把耳朵貼在她的嘴邊。
聽見她用輕不可聞的聲音對他說:“我….從來沒有……愛過你…..那時,我只是……太…寂寞了………..忘了我…….永遠忘了我…..再也不要想起我……”
擦去她眼角随之流出的淚水,他輕輕的笑了一聲,緊緊的把她摟在懷裏,對她說:“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什麽都知道…..”
可是她的淚流得越發洶了,手用最後的力氣環住了他的腰。把臉深深的埋在了他的懷中。
她說:“忘了我,我…也不會….再想起你…..”
外面的雨越發磅礴,嘩嘩的流水聲掩蓋了天地間所有的聲響。
他的吻狠狠的落在了她的發心,她的手松開他慢慢的滑落。
“雲兒…..”
“雲兒…..”
“傻丫頭……”
“傻丫頭……”
笛聲穿透風雨,直達黑沉的天際,繞梁三日,久久不息。
秋花慘淡秋草黃,耿耿秋燈秋夜長。
已覺秋窗秋不盡,那堪風雨助凄涼!
。
。。。。。。。。。《雲色傾城》。。。。。。。。。。
一年後,白梓軒親征西涼,此戰長達兩年之久,最終天朝大軍完勝,此時蕭訾煜已死,在位的皇帝乃是蕭訾煜最小的兒子,蕭逸之。
城破之日,蕭逸之留書一封,自盡于西涼宗廟之前。
白梓軒依照蕭逸之最後信上所求,西涼皇室所有宗親自願歸順者,沒有傷及一人性命,且男子全部分封。
從此之後,天下長達數百年間分裂的疆土,第一次實現統一。
巍巍皇宮,浩浩山河,軒轅臺上,白梓軒臨風而立,明黃色的龍袍上
一只巨龍躍躍欲飛,他的腳下霞雲缭繞,整個人如從九天而至,雙目睨視着眼前的浩瀚山河,萬物衆生盡收眼底。
“陛下,陛下……”小太監手持拂塵,驚慌的跑來。
白梓軒從深思中側目:“何事?”
“啓禀陛下,宇王千歲求見!”小太監的聲音無比震驚,只因為這宇王殿下自從三年前選擇不戰開城,歸隐山林後,沒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白梓軒在京城把從前的二皇子府重新翻建,改名為宇王府。冊封史玉為宇王正妃,雲翳等人為側妃。
每月俸祿以及各種賞賜源源不斷的送入王府之中,可是這三年之中,沒有人見過這位宇王殿下。
甚至民間廣為謠傳,這位宇王殿下其實早就已經被當今陛下白梓軒秘密賜死了。可是沒有想到,他今日會突然出現在宮門前。
白梓軒面上沒有波瀾,可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在逆轉:“ 宣!”
深冬時節,冰雪料峭,紅梅探春,暗香浮動,沁人心脾。
梅園之內,連綿的梅花正開得熱鬧,白梓軒站在梅樹之下。梅枝沉沉的墜下來。
白梓軒伸手輕輕的撫摸那梅花,手指所觸之地,雪花紛紛墜落,梅瓣所有的鮮豔完全綻放在他的眼前,猶如那內心深處最璀璨的一張笑臉。
“宇王殿下,請!”白衣少年,一身清雅,漫步徐行在梅林之間,環視院中的一樹樹梅花,滿面從容。
“皇兄!”他抱拳躬身。
“皇弟!”他轉身相扶。
四字泯恩仇。
白曦宸的手中抱着一只紫檀木的盒子。他用手在那盒上反複的摩挲着,最終雙手遞到了白梓軒的身前。
白梓軒的臉上徒然間怒色暴起,退後幾步,用手指着他問道:“這是什麽?”
白曦宸一臉恬淡,聲音無比清晰:“這是她的骨灰,已滿三年,今日送還!”
三年了?
白梓軒盯着他手中之物,許久許久,顫抖着雙手把它接了過來。
一時之間,天地旋轉,萬物變色。仿佛所有梅花全部綻放,花瓣如雨般全部傾瀉,落英缤紛,絢麗浩瀚卻令人絕望窒息。
……………………
那日白曦宸從皇宮中歸來,沿途看到厚厚的積雪上數量囚車緩緩的駛去。
為首一人,白曦宸認得正是曾經兩軍陣前與他對峙過的陳寶瑞,而他身後的這些人應該就是陳寶瑞的家人吧?
囚車的兩邊擠滿了圍觀的百姓,不時竊竊私語。
而離他最近的幾個老婆娘說得興致猶為高漲。
“你們知道嗎?宮裏的那位貴妃娘娘所出的皇長子,根本就不是當今陛下的孩子。
宮裏的嬷嬷給她驗身的時候,她居然還是是完璧之身,這孩子根本就是她從娘家宗親裏抱到宮裏來的。
也難怪萬歲震怒。若是陛下沒有發現,等百年之後,皇長子即位,這天下恐怕就不姓白改姓陳了。”
兩個人正說得眉飛色舞,旁邊的一個老漢忍不住搭腔道:“當今陛下怎麽會沒有發現,根本就是忍着不去揭穿他們。
千方百計的哄着陳寶瑞交出了兵權,這才半年,就讓陳娘娘的糗事大白于天下?”
剛才說話的婆子又連忙接口道:“可不是,這位陳娘娘和他爹也真是過份。
以前先皇在位的時候,這位陳将軍,守邊關,退西涼,也是個英雄人物。
可是自從幫着陛下得了天下後便恃寵而驕,在朝中,拉幫結派,廣樹黨羽,兵權在握,對陛下不立他女兒為後一直耿耿于懷。
幾度為此在朝堂之上沖撞陛下。
咱們萬歲是什麽樣的人?怎麽可能受他們的轄制,如今天下歸一,自然也到了陳氏父女的死期!”
另一個又答:“可不是,這位陳娘娘也太過嚣張,那時在後宮之中,所有人行事都要看她的臉色,稍有不慎不無論你是什麽品階身份,都免不了責罰。如今落得這般下場,也實屬咎由自取。”
白梓軒聽後微微一笑,忍不住搖頭嘆息。
想到自己,若是今日還沒有放棄帝位,待戰亂平定之後,襄王爺的下場定當與陳寶瑞一模一樣,不同的是,史玉與那陳金鳳有着天壤之別。
宇王府,近在眼前,一扇朱紅色的大門緊閉,門前八名守衛,肅然而立。莊嚴氣派,根本看不出府內所居只不過是幾個女人。
白曦宸的心中幾分凄然,緩步向門前走去。
守衛哪裏認識他是何人,只見一位白衣少年,氣宇如仙,翩翩而至。
“爾是何人?”
白曦宸正思索着如何開口,卻見偏門內走出位一男子,有人牽來一匹栗色的駿馬來到他的身邊,那人接過缰繩,正欲翻身上馬,卻一眼看到了正門前卓然而立的白衣男子。
“曦宸….”男子喜極而泣,把缰繩扔下,快步跑來,撲通一聲跪在了白曦宸的面前。
無論他是當年流落在外的落魄皇子,還是曾經東宮儲君,亦或是高高在上的一國之君,還是如今的宇王爺,都是他要一生追随的人。
實為主仆,更勝兄弟。
可是沒有想到他那年走得時候,竟然連他也沒有帶上。
一別三年,此刻恍若夢中。
“曦宸,你這些年去哪了?”子墨拉着他的手,不禁眼淚橫流。
白曦宸笑而不語扶起了他,重重的拍着他的肩膀。
子墨破涕而笑,拉着他往府內走去:“今天,大家總算見到主子了!”
随着子墨走入了府內,這裏的一花一木,一亭一閣皆是當年的模樣。當初他費盡心力按着他與她的喜好,建造的這所王府,那時的心情此刻又清晰的湧上心頭。
宸雲殿內打掃得纖塵不染,屋內的一方白玉池中,從山外引得的溫泉水攏着袅袅的水汽。
他走過去,坐在了白玉池邊。靜靜的看着那清澈的池水。
聽到他歸來的消息,雲翳的腳步幾乎瘋狂,當她推開了宸雲殿的朱門,看到那一抹白色清隽的身影時,她嬌柔的喚道:“夫君….”僅僅兩個字,便已經淚流滿面。
白曦宸慢慢回首,雲月般淡然一笑,仿似山端最不可攀附的冰雪。漆黑溫潤的眼眸好像夜空泛起星辰的波瀾。
雲翳日夜的思念頃刻間洩出心底,她哀哀的跑過去,撲入了他的懷中,他的懷中的氣息還是那樣幹淨,她的淚水散落在他的胸前。
可是很久很久,都不見他的手臂将她抱住。
“夫君?”他仍只是淺笑着看她,宛若她只是陌生人一般。
雲翳的淚凝結在心間,淚越發洶湧!
哪知,此時外面竟然傳來了爽朗戲虐的笑聲。
“離家三年,難免嬌妻美妾怨聲載道呀!”紫紅色的衣襟,讓人眼前一亮,男子面若桃花,不是楚陌塵又是哪個?
雲翳聽了他的嘲笑,雙頰緋紅,急忙退下。
天空中陰霾一片,恐怕又要下雪了!
擺酒設宴,宇王府內兩個卓世男子舉杯對飲。
“自古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我雖不甘,卻也從不食言。既然輸了,便甘心稱臣。可是遇見你有句話卻不得不說。”白曦宸微微一笑,等着楚陌塵接着說下去。
“若你當年再與他對抗個一年半載,我想他白梓軒之後也未必能那麽容易将我打敗。若不是你當年的決定,如今這天下的形勢也未必是現在這個樣子。”楚陌塵字裏行間雖有不甘,卻并無真正怨恨之意。
“若是我願意,拖個三年五載,也不是不可以,但是結局也是一樣。既然明知道結果,何苦繼續讓生靈塗炭,百姓受苦?況且就算你一時勝了他,皇位也終不會坐穩,他能從漠北苦寒之地東山再起,你又豈能是他真正的對手。”白曦宸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你倒是看得透徹!”楚陌塵戲虐的打量他,嘴角一勾笑問道:“這三年,你去哪了?莫不是躲在深山做起神仙眷侶了?我信守承諾,幫她尋回了兒子,可她居然狠心到連孩子也不要了?”
白曦宸自斟自飲,三杯過後,再次斟滿,拿起酒杯對着楚陌塵道:“我帶她謝謝你!”
楚陌塵沒有想到他會這樣回答,面色一暗,“你替她謝什麽?要謝,也要她自己來謝!”
“來年的春天,她的墳上若是無人打理,恐怕就要長滿荒草了。”
白曦宸的眼前似乎出現了雅園內,他為她建得的小小的衣冠冢。
楚陌塵手中一頓,白玉杯捏成了數半,杯中之物心碎的流淌在他的衣襟上。
。。。。。。
整個宇王府今夜各個角落全部燃起了大紅色的燈籠。
白曦宸坐在宸雲殿的床榻上,靜靜的看着窗外,漫天的紅色。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史玉依舊是穿着數年不變的緋色,緩緩的走到了他的面前.
“小玉!”白曦宸看着她的面容,心生幾分不忍。襄王爺在他決定放棄皇位的時候,便一病不起,沒有多長時間,便撒手人寰。他的師傅司徒宇,回百花宮繼續做他的宮主。
而她,這個他名義上的妻子,卻一直守在這裏。其實抛去她原有的身份,僅憑她自身,可以有更多的選擇。可她偏偏選擇以這樣的方式留在他的‘身邊’。
史玉輕嘆一聲,挨着他坐在了他的身旁。
他還是一如當年她第一眼看到的那樣俊逸出塵。經歷了那麽多年,那麽多的事情,他們的關系竟然到今天也沒有能更近一步。
他這一生只為那一人,而她又何嘗不是也為了他一個?
“曦宸,無論怎樣,你終于回來了對嗎?”這些年來,她幾乎沒哭過,可是今天卻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整個王府的人都信服她,依賴她,可是她畢竟也只是一個女人。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
他沒有讓她空等,他畢竟是回來了不是嗎?
她伸出手摸上他俊逸的面龐,這不是在夢中,這一切都是真的!
“曦宸,我會永遠在這裏等你,只要你願意回來,我就會在這裏…”
。。。。。。。。
夜裏,又下雪了!
雲翳在宸雲殿的門前守到了半夜,渾身幾乎都已經被凍透,他回來之後,竟然連一句完整的話都沒有同她說。
他曾經那麽寵愛她,夜夜纏綿,**之中,一聲一聲的呼喚,難道他都忘了,都忘了?
“主子,我們回去吧,也許王爺,明天就會來找夫人了!”
是呀,他回來了,還有明天…….還有明天…….
夜裏,史玉醒來後,發現她和衣躺在自己的屋子裏,她昨晚好像一直在哭,後來就倚着他在宸雲殿中睡着了。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天空被雪地映得發亮,分不清此時是夜裏還是清晨。
她怔怔的看着那茫茫的雪色,突然站起身,只穿着薄薄的絲履向外跑去。
很快,她的頭上身上,都是雪花,睫毛上的雪瓣讓視線也模糊起來。
她來到了宸雲殿的門前,用盡氣裏推開。
屋子裏面,高高燃燒的紅燭已經只剩下眼淚凝結成蠟。床榻上空空如也,伸手去摸被子裏的溫度,那裏早就已經冰涼一片。
淚水再次無生的滑落,她捂住臉,趴在了冰冷的床上!
。。。。。。。。。
此時,京郊的路上,白衣少年裹緊了身上的雪氅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他卓然而又孤單的身影慢慢的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天地之間只留下雪中他身後一串長長的腳印。不知過了多久腳印也被飄落下的雪花而覆蓋。
天地間,寂靜無聲,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
尾聲
白梓軒把雲容的骨灰抱在懷中,轉眼已經是三日之後。他的身旁立着一個錦衣雙髻的男童。
一雙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小小年盡遺傳得父母的天資,生得粉琢玉砌,惹人愛憐。冷眼看去,竟是與白梓軒的眉眼如出一轍。
“父皇你抱得是什麽呀?”他微微歪着小腦袋,不解的問道,父皇一向最愛抱着他,如今竟被一木盒子占了地方。
他鼓着小嘴,眨着眼睛看着他的父皇。
白梓軒拉着他的小手,放在木盒之上,低聲說:“廣昊,你的母親一直很想念你….讓她來抱抱你….
他的眼淚緩緩的滴落在木盒之上:“雲兒,這是我們的孩子….”
“雲兒,給我時間,只需三年,待我平定天下之後,定不負你!”誓言猶在,而她已經走了三年!
找了她三年,天涯海角,遍尋不獲她纖細婀娜的身影,從不知三年前竟然已經是陰陽永隔。
“阿琪哥,阿琪哥…….這是一只小鳥,它看上去好寂寞呀…..”
“雲兒,快把它放回去,在這樣它會死掉的…..”
“小鳥,對不起,對不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