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與亡母共用一張臉 - 第 11 章 欲知別後思今夕

欲知別後思今夕

“你是誰?”允棠問。

那人也不回答,依舊輕喚着,“允棠…”

她一襲紅衣英姿飒爽,頭上一頂帷帽覆着紅紗,身後背着一把纏着紅線的短弓。

她的聲音清脆悅耳,允棠從未聽過,可卻覺得親切無比,只是她怎麽也不肯轉過頭來。

“母親,是你麽?”“

允棠向她走去,明明沒多遠的距離,卻無論怎樣走都無法近她的身。

允棠急了,喊道:“母親,你回回頭,讓我看看你。”

半晌,她才緩緩轉身,擡起一只手,掀開擋在面前的紅紗。

允棠定睛一看,那帷帽下面的那張臉,分明和自己一模一樣!

呼!

允棠睡夢中驚坐起,呼吸急促,額頭布滿了細汗。

正在收拾行李的小滿見了,登登跑過來,伏在床前關切地問:“姑娘怎麽了?做噩夢了?”

允棠搖搖頭。

這樣的夢算是噩夢嗎?

白露拿了帕子細心為她擦了汗,柔聲道:“時辰還早,姑娘要不再睡會兒吧,我們再輕一些收拾,盡量不發出聲響。”

“你怎麽樣了?”允棠問。

白露撫着後頸,低頭自責道:“沒什麽事,就是挨了一下,都怪我沒防備,才放了賊人進來。”

“那些人想抓我,你即便是不開門,怕是晚些也要從窗子進的。”允棠安慰道,“這件事我們誰都沒有錯,不要想太多了。”

小滿憤懑道:“是啊,誰能成想這天子腳下,賊人如此猖狂,還不如我們揚州安全呢。這趙員外也是,從他店裏大搖大擺扛走了人,竟是聲也不吭。”

翟媽媽放下手裏東西,寬慰道:“不要這麽說,在汴京開店也不容易,且不說瑾王府的人他不敢得罪,即便是普通賊人,要是将那些個亡命之徒惹惱了,這以後的生意還怎麽做?”

小滿才不管那麽多,賭氣道:“反正我對趙員外沒了好印象,虧得我之前還誇他待客熱情,若是回了揚州有人問起,我定要說,千萬不要去趙員外家的邸店,省得被擄走都沒人知曉!”

允棠皺眉,“小滿,千萬不要跟任何人說起我在汴京被擄的事,以免惹了不必要的麻煩。”

“那我就說趙員外店裏缺東少西,又有蛇鼠蚊蟲!”小滿哼了一聲,轉身去幫翟媽媽收拾。

白露輕笑着搖頭,“像小滿這樣愛憎分明,倒也是暢快。”

允棠也笑,小滿就是孩子心性,全憑自己好惡做決定。

可成年人的世界哪有那麽簡單,于她而言,這世界早就不是非黑即白的世界了。

“不過一想到就這樣忍氣吞聲地算了,心裏還是氣的。”白露悶聲道,随即起身去裝允棠用的小物件。

“我又沒受傷,算不得忍氣吞聲,若是與他們糾纏,會吃更大的虧。”

白露點頭,“我要是也像姑娘這樣豁達就好了。”

允棠苦笑,哪裏是豁達,不過是對現實妥協罷了。

瑾王是當今皇子,即便夫妻感情再不好,那瑾王妃也是瑾王的正室妻子,即便她有能耐鬧到官家面前,只要對方一口咬定了抓錯了人是場誤會,八成也是要不了了之的。

又何苦去浪費那個時間和精力呢?

她一心想要遠離是非,等這次行程結束,便回到揚州的宅子裏生活,吃很多好吃的,閑來無事時研究建築和船只的木質構造,甚至可以做出些模型來擺在房間裏。

也不一定非要嫁人生子,反正祖産豐厚,不用為生計勞苦奔波,這一點若是放在21世紀,不知道要羨煞多少人。

就這樣安靜地過完這一生,就很好。

吃過早飯,翟媽媽雇了馬車,又請了店裏的小厮幫忙,把錦盒都搬到車上,約定好等允棠還了這些東西回來,她們去白礬樓吃午飯,之後就離開汴京。

馬車不大,坐了兩個人又擺了那麽多東西,略顯擁擠,小滿撫着手邊的盒子,不舍道:“好多我都還沒打開看呢,就這麽送回去了。”

“沒發現你還是個小財迷!”允棠笑道,随手掀開遮在窗前的簾子,看到街邊一家接一家的茶坊,想起上輩子夢想要是中了彩票,就開一家擺滿了書的咖啡廳,頓時心血來潮,“不然我們回揚州,開個茶坊吧!”

“開茶坊?”小滿目瞪口呆,“姑娘你這話可別跟翟媽媽說,商賈人家是最被人看不起的了,好端端的,為什麽要從商啊?”

還沒等允棠回答,小滿騰地坐直了身體,瞪圓了眼睛,“姑娘,難道我們的錢都花光了?”

允棠哭笑不得,“放心,花不完,我們還有好多錢呢。”

小滿這才放心下來,小心翼翼打開一個盒子,摸了摸裏面的汝窯天青釉茶盞,“開茶坊多久能賺到這樣一個茶盞呀?”

允棠不語。

小滿無意間一句話,道出了這樣一個事實。

她與蕭卿塵,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即便她衣食無憂,可魏國公府随随便便送出的東西,就已經快接近她的家産了。

*

魏國公府

“小公爺,有位小娘子求見。”有小厮通傳。

蕭卿塵騰地起身,驚喜問道:“小娘子?”問完也不等小厮回答,大步流星向府門外跑去。

出了門,果然見到允棠領着女使站在馬車旁,他三步并作兩步跑過去,喜笑顏開,“你來了!”

允棠點頭,轉身一指馬車,“這些東西我不能收,還是請小公爺收回吧。”

“東西?什麽東西?”蕭卿塵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順着她手指望過去,看到敞着的馬車裏堆滿了錦盒。

“這不是昨晚小公爺命人送來的麽?”小滿問。

“昨晚?”

跟着跑出來的緣起急忙假裝撓頭,用手遮住臉,試圖躲避小公爺殺人的目光。

“緣起!”蕭卿塵扭頭喝道,“怎麽回事?”

“這…”緣起面露窘色,“昨日國公爺問起,可我,我也沒說什麽呀。”

蕭卿塵無語望蒼天,深吸口氣,轉頭對允棠說道:“可能是魏國公誤會了我與你有什麽,不過東西你收下便是,不必退還的。”

“既然是個誤會,就更要送回來了。”允棠語氣輕柔,眼神卻無比堅定。

“相識一場,送你點東西也是平常事,所謂禮尚往來嘛!”

允棠搖頭,“小公爺的禮太過貴重,我小門小戶人家,還不起的。”

蕭卿塵急了,“我又沒說讓你還,你就安心收下不行麽?”

“不行。”

蕭卿塵見拗不過她,嘆了口氣,“緣起,把東西搬進去。”

允棠正式行了個女禮,“謝過小公爺救命之恩,今日我就要離開汴京了,也算是來正式道個別。”

“什麽?你要走?”蕭卿塵心急如焚,“不是剛來麽?你若擔心瑾王府的人,我可以派人日夜保護你…”

允棠笑着搖頭,“來汴京本就是為了祭拜母親,沒打算多待的。”

“那,那我去哪能找到你?”

允棠怔住,随即喃喃道:“小公爺找我做什麽?”

“我…”

“哎呀,怎麽全都送回來了?”沈聿風的聲音從府門內傳來。

小滿輕扯允棠,“姑娘,我們快回去吧,還要去白礬樓呢。”

允棠點頭,轉身對蕭卿塵颔首,“告辭。”

“那,那,”蕭卿塵絞盡腦汁,突然靈光一現,“那救命之恩你準備如何報答啊?”

允棠一楞。

蕭卿塵搶先一步坐進馬車,“不是要去白礬樓嗎?那你走之前,請我吃頓飯總行吧?”

“這…”小滿傻眼,“哪有這樣的?”

允棠咬着嘴唇想了一會兒,擡頭道:“可以,不過小公爺還是騎馬吧,我們共乘馬車有些不方便。”

沈聿風此時追出門來,剛要張口,見兩人正在說話,便豎起耳朵聽。

蕭卿塵在馬車裏賴着不動,“有什麽不方便的?我們都共騎過一匹馬了。”

“你…”允棠急忙四處看看,恨不得去捂他的嘴,“你不要亂說。”

“我哪裏亂說了?”

小滿看看蕭卿塵,又看看允棠,“姑,姑娘…”

“別聽他胡說!”允棠怕他再說出什麽話來,急忙上車,壓低了聲音對蕭卿塵說,“不許再提這件事。”

蕭卿塵得償所願,自然高興,“好好好,不說就不說。”

小滿猶豫片刻,還是把馬車的門關好,吩咐車夫直奔白礬樓。

見馬車走遠,沈聿風嘴巴都快咧到後腦勺了,嘿嘿直笑,哼着小曲回了府。

馬車裏氣氛有些緊張,東西都搬了出去,可允棠還是覺得有些擠,不動聲色地朝外挪了挪。

“再挪都要掉出去了。”蕭卿塵調侃道,“見了你幾次了,我都還不知道怎麽稱呼你。”

反正也不會再見了,她想。

“我叫允棠。”

“允棠…”蕭卿塵輕念,“真是好聽的名字。”

話雖如此,可心裏早就樂開了花。

要知道女子的閨名一般是不讓外人知道的,除了地契、打官司,就是下聘時的問名納吉了。

“我叫蕭卿塵。客卿的卿,塵土的塵。”

“我知道。”

蕭卿塵又向前俯身問道:“你家鄉是哪裏?我怎麽能找到你?”

允棠向後躲了躲,“有緣會再見的。”

“那若是再見,你就告訴我你住哪裏,行嗎?”

允棠看着他的眼睛,清澈透亮,一點也不像那日在瑾王府準備大殺四方的那個人。

“嗯。”她輕點頭。

蕭卿塵高興得像個孩子,笑道:“去你住的地方,把人都叫上吧,我們一起吃。”

“恐怕不妥,我還有一個乳娘一個女使,平日裏我嫌一個人吃飯寂寞,都叫她們陪我一起吃,在家沒規矩,跟小公爺同桌共食怕是不合規矩。”

“不過是吃飯而已,我都不介意,你怕什麽。”說完,蕭卿塵大喊,“車夫,去趙員外的邸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