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門欲蓋彌彰地虛掩在那裏，露出的門縫中，只能看到一片黑暗。
方賀走過去把門推開。
吱呀一聲輕響。
外間的光逐漸透進去，照亮了裏面堆着厚厚灰塵的空檔案架。
肖橙跟着向裏面走去，突然腳下一絆，踩到了一團軟綿綿的東西。她了下來，微微皺了皺眉，彎腰把那東西撿起來。
另一頭，方賀摸到了電燈開關，但這裏的燈好像有些接觸不良，忽閃忽閃的，同時發出輕微的刺啦聲。
肖橙借着燈光，仔細觀察着手裏的東西。
是一只破爛的娃娃。
肮髒的棉絮從布料破損處冒出來，眼睛是用黑色的塑料珠子做的，掉了一只，另一只松松垮垮地墜在變了形的腦袋上。
“布娃娃？這裏怎麽會有這種東西？”肖橙捏了捏娃娃的身體，突然感覺到觸感上的異樣，将它的衣服翻開來，發現了一張縫在內側的小卡片。
上面用花體字寫了個精致的劉字。
“這是劉老師？”肖橙翻來覆去地看了一會兒，也沒能從這個過于抽象的娃娃身上，看到劉老師的影子。
沒有任何頭緒，她随手把布娃娃放下來，轉頭向方賀那邊走去。
方賀正站在檔案架後面，仰頭看那面釘滿榮譽證書的牆。
放在最顯眼位置的，是兩張優秀畢業生的獎狀，精心裝裱在金邊的框裏，在忽明忽暗的燈光下，也顯得熠熠生輝。
但兩張獎狀上的名字都被刮花了，刮得很細致，連筆畫都難以辨別。
“我猜是輔導員和劉老師。”肖橙說道，“畢竟這個學校裏，有名有姓的只有他們兩個了。”
“不錯，很有根據的猜測。”方賀十分贊同地點了點頭，“剛才你在門口站了好久，發什麽呆？”
“诶？我沒有發呆啊，難道你沒有看到那個洋娃娃嗎？”肖橙疑惑地反問道，同時側過身子，指向剛才被自己丢在檔案架上的洋娃娃。
但指了個空。
她有些難以置信地跑過去看，檔案架像是幾百年沒打掃過了。除了厚厚的一層灰灰塵，什麽都沒有。
洋娃娃就這麽悄無聲息地憑空消失了。
“我剛剛就放這兒的啊？長腿跑了也要有點動靜吧？”肖橙一臉懵逼地轉頭，四處看了看，确實沒發現任何痕跡，剛才的洋娃娃好像只是她的錯覺。
“不對，一定有問題！方賀，我們……”目光移到牆邊，她的話瞬間戛然而止。
方賀也跟着不見了。
這裏只剩下她一個人，門咔噠一聲自動關上，燈光随即變得格外黯淡起來，好像随時都會熄滅，只照亮了一個極為狹小的區域。
一個人形怪物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那片燈光下，怪物的臉上覆蓋着一層極薄的肉膜，隐隐能看到五官的起伏。它穿着考究的黑色西裝，打着領結，臉上戴着與輔導員同款的金絲邊眼鏡。
還有三條腿。
但肖橙又仔細打量了一下，才發現與其說是三條腿，不如說，這怪物長了一條格外粗壯的柱形尾巴，拖在身後的位置，幾乎快要觸及地面。
“夜不歸宿可不是好學生該做的事情。”怪物用溫文爾雅的語調說道，聲音極為粗砺，像是五百斤的砂子在水泥地上摩擦。
肖橙警惕地盯着他，一邊防範着怪物暴走，一邊不動聲色地緩緩向門邊挪去。
“沒關系，反正我本來也不是個好學生。”她試探地說道，“更何況這也不算違反校規吧？司……輔導員。”
良久的沉寂。
怪物突然發出悶悶的笑聲，擡起前臂，用爪子剝落掉覆蓋在臉上的那層肉膜。
淡粉色的嫩肉露了出來，從毛孔裏滲出細密的血珠。
“你很聰明，你比我見過的大多數人都要聰明。”輔導員并沒有動怒，他的語氣聽起來甚至還帶有幾分愉悅。
“但很可惜，你猜錯了。”
他的影子在地上拖得很長，活過來一樣緩慢蠕動着，最後映出一行字的形狀。
校規第八條，夜路走多了，總會遇到鬼。
輔導員仰着頭，發出凄厲的尖笑聲：“給你三秒哦。”他的尾巴突然開始暴漲，靠近尖端三分之一的位置，豎起一根根尖銳的骨刺。
門自動打開，外面黑洞洞的一片，在黑暗的深處，有一點熒光顯得格外醒目。
肖橙分毫不敢猶豫，一個箭步奪門而出，果斷地跑近黑暗裏。
與此同時，那條尾巴像鞭子一樣揮來，空氣中傳出炸裂的響動。肖橙腳步一錯，動作敏捷地向一旁閃去，尾巴落空，砸爛了牆壁和地面，碎石四濺。
“跑啊！哈哈哈！快跑啊！”輔導員在後面窮追不舍，腳掌重重地落下來，連帶着整棟樓都顫動起來。
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砸了過來，肖橙感覺到後腦勺傳來的嗖嗖涼風，條件反射地伸手一擋，手臂上瞬間傳來一陣劇痛，石塊也因此偏離了原來的方向，幾乎是緊擦着她的左耳飛出去。
“靠！什麽玩意！”肖橙用力地甩動着疼麻了的胳膊，那一塊被砸得血肉模糊，好在應該沒傷到骨頭，血蜿蜒下來，順着手指尖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周圍已經完全陷入了黑暗，她看不到路，被輔導員驅趕着，幾乎完全是憑借着本能往前跑。
她離那點熒光越來越近了，直到一頭紮進去，才發現那原來不是什麽熒光，而是一片白茫茫的霧。
身後輔導員的嘶吼聲瞬間消失，周圍一片死寂，沒有任何聲音，肖橙甚至有一瞬間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突然變聾了。
從她闖入之後，白霧逐漸變得越來越稀薄，有斷斷續續的影像透過霧氣顯現出來，由模糊到清晰。
她愕然地發現，居然全都是自己。
準确來說是自己的一百種不同死法。
畫面太過真實，血腥且沒打碼。肖橙看着一個個自己的凄慘死狀，感同身受地打了個冷顫。
最後影像的畫面定格在斷頭臺，沉重的鍘刀重重落下，一顆血淋淋的頭應聲落地，骨碌碌地一路滾到肖橙腳邊。
跟自己一模一樣的臉上，露出死不瞑目的表情。上翻的渾濁眼球露在最上面，直勾勾地盯着天空。
肖橙感覺這場面有點眼熟，好像再哪兒見過，腦海中隐隐有思緒閃過，還沒等她完全抓住，就聽身後響起方賀急切的呼喚聲。
“肖橙！”
她猛地回頭看去，只聽噗嗤一聲悶響。
尾巴尖端的骨刺深深紮進她的胸口，又猛地抽出來，殷紅的血噴湧而出，與霧氣雜糅在一起。
鈍痛感逐漸蔓延，肖橙後知後覺地低頭，看着自己胸口處被捅穿的血洞。
失去意識的前一秒，她看到輔導員拖着又重又長的尾巴，獰笑着向自己走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