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的一切仿佛都是幻覺，不過一眨眼的功夫，那兩個學生瞬間消失，只留下兩張積滿了灰的課桌，空蕩蕩的，好像從來沒有人出現過。
講臺上，劉老師揮動着教鞭，随機抽選學生上講臺做題。
“我希望能夠看到有人自告奮勇，如果沒有的話……”她環視着教室裏的每一個人，輕笑一聲，然後繼續說道，“當然不會存在這種情況，你們覺得呢？”
她把教鞭杵在講臺上，尖利的末端淺淺地嵌進臺面，留下一個芝麻大小的坑洞。
話音落下，學生們像突然開啓了什麽奇怪的按鈕，争先恐後地舉起手來，狀态癫狂，甚至有的人爬到了桌子上，用力揮舞着手臂，從而吸引劉老師的注意。
但這一切都是悄無聲息的。
肖橙像看了一場短暫的荒誕默劇，只覺得無比詭異。
劉老師滿意地點着頭，仰頭發出一串杠鈴般的笑聲：“我知道你們一定會讓我滿意！可惜只能有一個人上臺回答問題，那麽……”
她拿着教鞭走下講臺，腳下踩着精致的高跟鞋，鞋跟像匕首一樣尖利，與地面接觸的時候，會發出噠噠的清脆聲響。
這聲音在一片死寂的教室裏久久回蕩着。
她一直走到了教室最後面，然後停下腳步，用教鞭對準「它」遙遙一指。
“那麽就你吧。”劉老師輕描淡寫地說道。
肖橙看着「它」拖着沉重的步伐，一路走到講臺上，表情壓抑，像是步入刑場的犯人。
劉老師拿着教鞭緊跟在「它」後面，聲音溫和地鼓勵道：“不會也沒有關系，勇敢一點，老師相信你一定可以。”
也許是因為「它」頂着自己的身體，肖橙這時候居然也有點感同身受地緊張起來，屏息凝神地看「它」拿起粉筆，在黑板上一筆一劃寫了個答字。
“怎麽了？是有什麽困難嗎？”劉老師再次溫聲問道。
「它」沒說話，保持着手臂懸空的姿勢，一動不動地站在黑板前。
肖橙看到一團黑蒙蒙的霧從「它」頭頂冒出來，在空中團出一張模糊的人臉。
“回答我。”人臉飄到距離她很近的位置，吐息間黑氣四逸。
肖橙猝不及防被濃郁的口氣冒犯到，有些嫌棄地捂着鼻子往後退了退：“你怕不是吃了黑蒜？”
“回答我。”人臉不依不饒地重複道，黑氣騰騰地往上冒，很快連帶着「它」周邊的空氣也變得灰蒙蒙一片。
并且惡臭。
偏偏只有肖橙能看到這些。
劉老師依舊兢兢業業，扮演着一個好老師的角色，格外耐心地鼓勵和引導着「它」。
“是有什麽不會的地方嗎？這不是個難題，你一定可以回答出來的，對吧？”
面對劉老師的催促，人臉好像是急了，突然整個地膨脹起來，無數細密的黑氣呈線狀從學生們的身體裏湧出來，迅速彙聚到「它」的身體裏。
“回答我！”
人臉猛地湊近，張開血盆大口，發出震耳欲聾的高喝。
“你叫那麽大聲幹嘛？！就你聲音大，就你不刷牙！”肖橙耳朵一陣轟鳴，好半吼了回去，“回答你回答你，回答你個錘子啊，你倒是問啊！”
人臉像是被她的氣勢所震懾，連帶着黑霧都猛地一顫。
然後它開始緩緩凝聚起來，最後縮成一個拳頭大小，連帶着殘留的黑氣，悄無聲息地重新沒入「它」的身體裏。
「它」像是重新活過來一樣，緩緩放下了手裏的粉筆，轉身面對着劉老師，板板正正地鞠了一躬。
然後「它」鄭重其事地深吸一口氣，用波瀾不驚的語氣開始棒讀：“回答你回答你，回答你個錘子啊，你倒是問啊。”
肖橙倒吸一口涼氣，這也是可以說的嗎？！
氣氛瞬間變得凝滞起來，劉老師微微低頭擺弄着她的教鞭，然後突然不明其意地嗤笑一聲，像擊劍一樣伸手捅了出去。
一下兩下三下。
「它」的身上留下一個又一個細密的血洞，血線噴射出來，濺濕了劉老師的大半邊臉。
「它」的身形開始變得格外扭曲起來，逐漸向肖橙的便宜室友轉變，臉上的皮膚波瀾起伏，像是在皮層之下有無數蟲子在蠕動。
然後「它」的臉皮一塊塊自動剝落下來，啪嗒啪嗒地落了一地。
無數黑黢黢的觸手從「它」破損的臉部探出來，每一根的端部都長着鮮紅的嘴，一張一合間露出裏面細密的鯊魚齒。
“嘿嘿……吃了你！”
「它」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觸手扭動着向劉老師探去，不過眨眼間，那些嘴就将她分食殆盡，只剩下一具幹幹淨淨的骨頭架子。
「它」眷戀地展開雙臂，将那具白骨緊緊地摟在了懷裏。
“嘿嘿……吃了你呦！”
觸手意猶未盡地在空中打着轉，然後猛地向肖橙襲來。
眼前瞬間劃過無數道黑色虛影，肖橙的身體被彌散開的黑氣緩慢侵蝕，露出一個個被腐蝕出的空洞。
“你騙我……”「它」像在戲耍自己唾手可得的獵物，觸手在肖橙眼皮子底下戛然而止，然後緩緩地收縮回去。
取而代之的是越發濃郁的黑氣，籠罩在她的周圍，細細刮下她的血肉。
肖橙只感覺全身都是針紮一樣的疼，她的身體肉眼可見逐漸變得虛幻起來，黑氣不僅在侵蝕她，更在汲取她的魂魄。
“你又讓她讨厭我了。”「它」有些委屈控訴道，甚至帶上了一點哭腔，“我廢了好大的勁，才讓她對我感到滿意。但你那麽容易就讓她重新讨厭我了！你必須要為此付出代價！”
“不對，明明是你誤會了她對你的關注！”肖橙一邊穩住她的情緒，一邊用餘光環顧四周，尋找破局的方法。
“你胡說！”「它」歇斯底裏地大喊起來，黑氣不受控制地湧動起來，連帶着觸手也變得躁動不安，趁機一口咬掉了肖橙手臂上一大塊肉。
靈魂狀态不流血，但依舊讓肖橙疼得倒吸一口冷氣，差點當場昏過去。
“胡說什麽胡說！你難道沒聽說過，打是親罵是愛嗎？！”肖橙一眼瞥見落在地上的教鞭，不動聲色地往那邊挪去。
不管能不能碰到，先試試再說。
但事實證明果然不行，她用腳尖去勾，身體卻順暢無阻地穿透了過去。
“你在做什麽。”「它」察覺到了異樣，用陰冷的語氣質問道。
“我……”被汲取的力量積少成多，肖橙感覺自己的意識已經開始逐漸變得模糊起來。
然後她看到面前有個虛影一晃。
死掉的男學生站在「它」的身後，幾乎完全隐匿在黑霧裏，只留下一雙黝黑的眼睛。
“你是來幫我的嗎？”他問道，然後像施舍般伸出一只手，“幫我吧，我也會幫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