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新娘10
夜色昏暗,周依依看着眼前的人,她伸出手來,咽了咽口水,開口道:“麻煩……扶我一把。”
說罷就要跪倒在地。
鄭清越将她攬入懷中,地上草葉有着濕濕的露水。
周依依緊緊地抱住他,鄭清越又要來薅她頭發,她頭發本來就少,前段日子還因為研究遇到問題一把一把地往下掉,雖說她面前有胎記,她也習慣了并不多為此煩心,但是斑禿的話還是最好不要,怎麽說她也還是女孩子啊!
她聲音有些虛:“頭疼。別薅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過來的。你都不知道,我當然也不知道了。我發誓我不是自願的。”
鄭清越冷着臉仍要将她埋在自己懷裏的頭拿出來,但她态度太堅決,而他的身體分崩離析,太過用力,所以手指一個接一個地掉落。
草地上一個有些金屬義眼的石像人擁抱着一名柔軟的少女,它身上斑駁,僵白色的面容冷硬,明明一只手将人狠狠地往懷裏勒,另一只手卻锲而不舍地去扒拉少女的頭發。身旁跳動着的、內裏鮮紅的一個個手指,給這夜間林木中的唯美畫面添加了詭異的感覺。
周依依緊緊地靠着他,發現這一次并沒有出現一堆血肉,于是有些喘地将頭擡起,看到他陰暗上頭的臉,倒吸了了一口氣。
整個金屬眼球都露出來了真的沒關系嗎?別落灰了,別落了,眼睛都要掉出來了!
鄭清越看清楚她的表情反而扯嘴笑了,這是周依依第一次看清他的笑容,血肉混和在石塊般的面容中,夜色賦予他蒼白眉目中神性,金屬眼睛讓他看起來有一種她們這個年代的混亂美,如果換個膽子小的能直接昏過去。
他開口問道:“害怕?”
周依依屏住呼吸,卻發現自己也沒有那麽害怕,甚至有些過于平靜了。但這絕對不正常。她從前是這樣的性子嗎?
“沒有。”
她回答完察覺到自己在不由自主地打哆嗦,這讓她的話顯得有點沒有說服力。但她并不着急解釋,反而吻上了他血肉斑駁的金屬眼睛。
這突兀的舉動制止了鄭清越伸向口袋的手。他感受到了濕潤的唇印在那只沒有生機的眼睛上,排斥着想要滾落在地的金屬眼球就那樣又連結在身體中。明明沒有設置知覺的金屬眼球表面的紋路在此刻仿佛流淌着血液一般跳動起來,一直延伸到平緩的石心。
鄭清越身上的裂痕開始恢複,周圍萦繞起塵土,就像星球的星環一般。
這裏離神廟很近,幾乎只有幾步之遙。意識到這一點,剛剛緩和的他又開始裂開細細的裂縫。
周依依吻了一會兒感到沒有效果,于是退後坦白道:“我好像看見了你要娶親的一段畫面。”
鄭清越頓了頓,金屬眼睛在眼眶中滾動一瞬,像線路受損的機器人。
草地叢叢,有東西在竊竊私語。
“就光看見兩個聊閑話的老人,其他什麽也沒看見就醒過來了。咱們回去吧?明天班導找不到那四個人肯定會想辦法聯系先行者,到時候你恐怕會暴露。”
“不用擔心。”鄭清越打斷道。
周依依有些沒轍,話題不讓轉移,輕吻也不接受,還能幹什麽?跑嗎?往哪兒跑?跑的過嘛。沒了危機感,鄭清越勒的她腰疼,她開始發散性地去看周圍的琉璃石像。
他們在黑暗中顯得更加怪異,明明是最聖潔不過的樣子,可一層接一層地繞成密密麻麻的一圈還是有些挑戰人的心理承受能力了,而且他們全部面朝中央,不管是鮮衣怒馬的還是書卷長袖的都勾着唇笑,着實妖異。
鄭清越掰着她的臉讓她轉過頭來,露出生氣的表情,他那張類人的臉上流露出可怖的神色。
“在看什麽?我不好看嗎?”
周依依抽了抽嘴角。您自己瞅瞅您現在能讓人看嗎?就算是邪神麻煩也尊重一下人類審美好嗎?知道為什麽機器人不讓造的兩張臉對稱嗎?知道人偶娃娃是小衆審美嗎?恐怖谷該讓你來拍。就這樣還想知道什麽是愛?吃屁去吧你。
“好看。”
“撒謊。”
“…………”那別摁着她往懷裏擠行嗎?晚飯真的要吐出來了。
周依依發現現在自己的理智值可真是變高了,她面對自己晚飯和胃一起離開身體的局面竟然只是覺得略微無奈。
“他們是你的雕像嗎?”
鄭清越啓唇道:“不是。”
周依依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那我不看了。”
她又待去輕吻他的眼睛,被他捂着臉推開,她柔軟的臉在他手下剛剛好,鼻尖的氣息交換在他手心中,眼睛在指縫處偷看着他。
“那我們回去嗎?我真的有些困了,這次你攬的我緊些,那我就不會丢了。”
鄭清越遮住她半張臉問道:“再緊,你的腸子就要從肚子裏擠出來了。”
“………”
周依依:你他媽也知道啊!草!故意的是吧?
“如果我死掉就不會有人像我這樣愛你了。”她死死地盯着他警告道,實則若要別人聽到也頗有些撒嬌的意味。
但鄭清越清淺的笑卻收斂了,幽深的眼睛看着她,似乎下一刻就要折斷她的脖頸。或許是長年累月的命令與訓練使他沒有這麽做,也或許是理智告訴他沒有辦法殺死祂,于是他輕輕的松了松胳膊,讓臉色已經青白的人得以喘息。
然而,下一刻卻又立刻重新收緊。
周依依的反應是——“嘔。”
還好沒吐出來,只是幹嘔了一下。她立刻閉緊了嘴巴,重新趴在了他的懷裏,聞聞清香的泥巴味緩和一下。最重要的是,再勒就直接吐他懷裏!到時候人內髒一破體而出,連帶着紅紅黃黃的湯水都抹到他身上,死也要報複他!
他好像看起來不太愛幹淨的樣子,走到哪兒都掉灰,然後又将灰吸回去,他不會并不在意吧?因為是石像邪神所以腦袋也不管用了嗎?
周依依趴了一會兒,卻感覺腰上的力道變小了,接着那只手移到了她的背上撫摸着,但他從前可能沒做過這個動作,所以顯得很僵硬。
拙劣的模仿。
鄭清越像撫摸電子狗一樣撫摸着那彎曲的脊背,感受着懷中的柔軟與溫暖,開口道:“不許再離開我的視線了。”
周依依藏在他懷裏裝聽不見。又不是她自己想出來,她不記得自己有夢游的習慣。
還有,如果這一群密密麻麻的琉璃石像不是鄭清越,那麽刻的是誰呢?她隐約記得,那大的神像底下好像确實放着一座一座的琉璃物品來着。難道是他的兵、他的手下?可看這群琉璃人氣宇軒昂的樣子,怎麽樣也不像什麽将軍的手下之類的。
“冥婚也可以是活人跟死人嗎?”她突然問道。
鄭清越抵在她的額頭上,磁場紊亂,內置的感應器不受控制地在周圍投放光幕,有在城裏不間斷的gg,有不知道是什麽的亂碼,紅的,藍的,綠的,那種刺啦刺啦的響聲像電路要短路的機器。感受到密密麻麻的電流,讓周依依想到了很久之前那些用了盜版模塊而致死的人。
他的呼吸還若有若無,拟人的心跳還沒回複,額頭掉落的碎塊在地上幾欲升起回到身體,低聲說話帶着飄渺的非人感:“為什麽不能呢?”
周依依心跳砰砰地作響,她帶着懷疑和試探問道:“活人……怎麽能和死人在一塊。”
鄭清越道:“祂想做什麽,自然就可以做什麽。”
你可真厲害,這麽厲害還不是死了,有本事去扛核彈啊。等着先行者發現不怕把你老巢一鍋端了,反抗軍真該讓你做領頭羊。
那個之前談論過的冥婚的故事又浮現在周依依的腦袋中,故事裏女孩的結局猶在耳邊。已知鄭清越從前是個人,後來死了,可能是那女子不願意嫁他,所以沒成親。死後莫非是他族人也害怕他孤獨,所以給他舉行了冥婚?那後來又發生了什麽導致他變成了邪神。
周依依努力回想起之前聽到的古怪歌調。“新娘笑盈盈,淚卻濕襟袖”以及後面的“夜來訴衷腸”可能就暗指了冥婚吧。因為嫁的是死人,所以忍不住哭泣,而也正因為是死人,所以才只能夜裏相見?
之前她查過,有很多民俗中都說過,死人是不能在白天出現的。
至于後面的“請下俊俏郎,金玉飾其身,琉璃化作骨。”就讓周依依有些疑惑了。難道不是指這些琉璃石像是他的化身嗎?
在迷惑與不解中,兩人相攜離開。周依依的目光從鄭清越的臉龐劃過,落到一旁的草叢中又立刻轉移。
鄭清越牽着人往前走着,手指堅硬又冰冷、脆弱又鋒利。古怪而扭曲的非人之物真的學的會那虛構的“愛”嗎?還是那只是蛸蛛布下的謊言?
一旁的草地上忽然劃過一抹流光,那是一粒做工精美的寶石紐扣。往前幾步遠的枯樹下不知是誰打下的地洞,一個熟悉的人在顫顫發抖,布滿紋路的蒼老的手緊緊地捂在他的嘴上。
風吹過,草葉下的人露出雙眼——梅沛然抓着自己臉上的手額頭青筋凸起,湛藍色的瞳孔裏滿是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