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易容散裏有五毒,金葉菊,黑心蓮,沾了瘴毒的桃花,苗疆寒碧潭中的紫藤還有碧蠶蠱佐以稍解上五味毒藥的補益藥,這便是穆清喝了兩年的藥物。說是易容散裏有解毒的補益藥,也不過是叫人沒有頃刻間腸穿肚爛的疼而已,毒還是毒,久服便能叫人生氣枯竭容貌大變。
清豐給穆清下的蠱是蛇蠱,蛇長年冷血最是喜歡溫暖的地方,但凡那蠱是下在一個陽氣旺盛的人身上,頃刻便能迷了心智,可穆清久服易容散體內諸寒涼毒藥聚集身體本已寒透,最最關鍵的是她體內還有碧蠶蠱,寒涼加之碧蠶蠱,蛇蠱效力大減。
碧蠶蠱并不傷人反倒是能扶持人生氣,之所以稱之為毒是因為其性烈初服這人如若耐不住便能被蠱反噬,索性穆清那時候雖然悲憤交加然身體底子素好,遂稀裏糊塗将這些東西服下去一時半會未見異常。
穆清久服藥物又長時間苦心孤詣,若是沒有碧蠶蠱早早便能倒下,蛇蠱一進入她體內,兩蠱相争,雖然蛇蠱厲害,但總不如沒有碧蠶蠱的時候,遂穆清一直便是半入蠱的樣子。
如果她有心不入蛇蠱,完全是可以的,大約也只是靜妃自己想入蛇蠱,清豐信上對皇帝這樣道一句。
如此皇帝忽然之間就有些百感交集,最後只落了個無奈還有生氣。大約穆清也是羨慕那些性子痛快的人的罷,只是唯一可氣的是她總也将這些不與自己說,皇帝實在氣急,本是心疼那女人老是因為自己的性子而受苦,那樣許多毒藥吃進去不知受了多少罪,貿貿然下了蠱兩蠱相争她又受了多少罪,可這點心疼因為她總也自己受了那許多而不同自己說被惱恨給消磨殆盡。
一入烏江水,烏江水冷,蛇蠱是徹底蟄伏在體內了,穆清睡的時間越長,她自己越惶恐,才不過數月,乍然要變成原來的自己她竟然開始惶恐了,原來半入蠱她還能以那個由頭任性鬧騰,這會卻是連那點由頭都沒有了,遂對着皇帝的時候她總也是上一秒清醒,下一秒又不得不裝作自己入蠱。
她也不知她怕什麽,大約是她怕她不能再理直氣壯地喊皇帝名諱了,不能再胡作非為看皇帝生氣也無動于衷還要罵皇帝,大約也是更怕自己嘗過了亂發脾氣得人哄寵才能好回到往昔自己會失落,比起旁的,失落仿佛是更為可怕的,那便仿佛說她失德,失儀,不堪成為她自己一樣。
可這許多,她不能跟皇帝說,卻是将将,這人說“我于你總不會只是皇帝,你知道的。”穆清忽然間就心悸的厲害,然後去摸皇帝的心髒,皇帝的心髒卻是舒緩極了,仿佛他只是說了一句再再平常不過的話,無須情緒波動也無需撒謊騙人,只是說出來而已。
“我哪裏會知道。”穆清道,然後自己腰臀就挨了巴掌,穆清瞬時在黑裏将臉漲紅,這樣一個舉動竟是比旁的更讓人覺得親密和溫情,猶在兩人有方才那樣的對話之後。
“你打的我多疼啊。”穆清紅着臉說出這樣一句話,險些成個結巴,聲音裹在她的羞澀與難堪裏快要低到聽不見。
卻是皇帝喉嚨裏滾出一串沉沉笑聲,他道“給你揉揉罷。”他覺着穆清方才生硬的樣子可憐可愛。
穆清将自己更往皇帝懷裏貼了貼,臉上火辣辣的,自己仿佛方才是不要臉了,實在是難為情極了,卻是半晌臉要起火的當口竟然覺得這樣也很好,好險忍住了自己笑聲。
“同個木頭一樣。”皇帝低語。
穆清沒說話,半晌嘟嘟囔囔一句“才不是。”皇帝忍不住,翻身将穆清壓住好生将那張突然愛犟嘴的唇瓣給欺負了一通。
穆清臉頰潮紅仰頭承了皇帝的厮磨,之前總也要擔心自己那樣胡鬧被發現了怎麽辦,被發現自己半入蠱怎麽辦,遂每每總是看着四周臉色,這時候卻仿佛将那些擔心放下了,原來被發現也沒什麽,自己總也擔心的那些個叫皇帝發現也不過是他生氣一通就算了,仿佛對于自己他真的是無可奈何的樣子,頂多便是罵一句罷了。
五皇子時候她敢對着五皇子打罵,現下五皇子成了皇帝,人也還是那個人,只是他還是那個他,自己卻是經受了那許多,好像也不太是當初他執着的那個自己了。穆清又擔心起來,随即便也同中蠱了一樣生出了愛咋地咋地的心情來,先闖禍罷,總有人來收拾。
于是心頭一松,唇舌被欺負的生疼,怯生生自己逃跑了,也算是想要跑就要跑再不是所有都要自己承受,然免不了被捉住啃咬。
“說過不做就不做,再讓我親會兒。”皇帝喘着氣抵着穆清唇瓣道,他自己的頭發被這女人抓在手裏。
穆清不甚情願的将手放開,方才真是駭怕這人又開始胡鬧,怎樣側臉逃避都無用,遂莫可奈何發狠揪皇帝頭發,這時候聽他語氣溫軟求自己,終還是仰頭又被吞吃一番。
黑夜真是給我壯了膽,穆清心說,她眼下對着皇帝這樣,也真是趁黑了在作亂,她模模糊糊想。
皇帝捉着穆清唇舌吃了個夠,險些收拾不住,勉力躺好,将穆清舉起來放到自己身上,才仰頭長長出了一口氣,木頭也似的女人稍稍軟和了一點,挺好。
皇帝之所以要在今夜同穆清說中蠱的事情,是因為明日與西夏将事情商量好,便是真正忙碌的時候,再分不出心神去關照她,他也可以由着她再和稀泥,終究是怕她身體養不好,遂就狠心将話說透,方才在二樓的時候真是生怕他将話說透之後這女人又同以往一樣,索性也還好,皇帝松了一口氣。
他即将開始一場硬仗,需要有個讓他安定的東西,需要有一個值得他拼死也要守護也要珍惜的東西,再容不得穆清半點的躲避與掩藏。
他活了這樣二十餘年,唯一看中了一個女人,他能看中她,她該是要有莫大榮幸全身心歸屬于他才能行,豈料這女人是個這。穆清沒有将全副心神都放在皇帝身上,皇帝還是有些遺憾的,只是對着穆清他不能要求過多,于是也覺着這樣挺好。
哎,我就是這樣容易滿足,皇帝心道,簡直要沒有底線。想是這樣想,卻是抱着人的手是越發緊。
夜已到後半,穆清趴在皇帝身上睡的不舒坦,想要下來,皇帝卻是沒讓,遂她也就勉勉強強趴着,不多時也就睡過去。
二日,她醒來的時候皇帝已經不在了,只看見床尾他的寝衣同自己的布襪纏在一起,穆清忍不住臉紅。往日裏也有這樣的情形,她總是視而不見也怕冒犯皇帝,總就着人将皇帝衣服專門收起來,今日卻是覺着格外醒目,也沒叫人收拾,只是自己将那些布料往裏團了團不叫奴才們看見。
聽見她醒了,伺候的人也進來了,又是泡藥湯,又要喝湯藥,藥湯桶還未擡進來,喝的藥卻是已經端上來,穆清正要喝,嚴五兒在外面求見,穆清着人進來。
“娘娘,皇上着您喝湯藥的時候就着甜茶喝,不用跟灌水的一樣灌下去。”嚴五兒進來俯身說話,忍不住偷眼瞧靜妃。皇上今日早上起床紅光滿面心情極好,昨日裏将靜妃那樣折騰纾解了身體也沒見着皇上那樣啊,怎的今天早晨皇上就渾身都是個舒坦,莫非是靜妃昨日夜裏又将皇上伺候了一番?要不然怎的皇上特意着他來跟靜妃說這樣一句話,他堂堂嚴大總管盡是幹了這雞零狗碎的事情!這靜妃也是哈,看着是個紙片子身體,也真是經得住折騰,他可是見過皇上身體,跟個畜生一樣!
嚴五兒心裏全是戲,嘴上說一句,心裏不知上演了幾折。
“我知道了,你去罷。”穆清端着藥碗叫嚴五兒下去,她是絲毫不知嚴五兒所想,只是忍不住責怪皇帝,真是的,那人恐是又怕她在奴才跟前忍着一氣喝下去。說就自己來說,着嚴五兒安排不就叫所有人都知道啦,卻是着人端甜茶,她方才還真是要一氣将藥灌下肚裏去。
是時天已近晌午,卻是室裏一派昏暗,穆清早間起床之後看了看,今日是個大陰天,本就不亮堂的烏江水上因了滾滾的烏雲簡直像是天已經擦黑,一時之間也叫人分不清是白日還是黑夜。
喝吧湯藥,泡湯的木桶終于擡進來了,穆清着伺候的都下去,她自己将将把腰間的帶子解開,忽然木桶後方的屏風裏閃出一個身影,室內本就昏暗,穆清猛地還未發現室裏多了個人,猶自将頸間的扣子解開兩顆,那人影一動,她才發現,然後瞠大眼睛倒抽了一口氣。
來人一身宮裏太監的打扮,帽檐壓的極地,仿佛剛才也跟着旁人一齊擡了木桶進來,是個圓眼睛闊嘴的相貌,是跟着伺候穆清的那幾人之一,可他眼睛是淺棕色,脖子上還有一條抓痕。
“你怎麽在這裏。”穆清驚慌失措,連忙跑去關門,險些要将自己絆倒,這時候也顧不上自己衣衫不整,只确保這四周無人。
“跟着西夏的船一起來的。”那人道,瞬間将身體站直,頭頂快要頂住房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