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是閉眼裝不下去,于是只能将眼睛睜開,穆清望一眼皇帝就将眼睛別開,她覺着方才的自己丢人。
皇帝捏人臉蛋将人操弄醒,本是個得意的臉,然下一瞬便眼裏一沉。穆清素來長了一雙漂亮的眼睛,眼線規整睫毛密長,只這會兒因了方才的事情眼邊帶了一點紅,眼裏冒着水汽,還有那麽一絲說不出的羞惱和怯意,于是竟然有了豔色,波光潋滟,仿佛床笫間盛開過一樣。
皇帝半天沒說話,穆清莫名,再看皇帝一眼,卻是無端一個瑟縮,皇帝此時看上去竟然有些森冷可怖,仿佛正要張開利爪将她吞吃入腹,立時間頭皮發緊,不知皇帝到底怎麽了,卻是下一瞬眼前一暗,正是要逃,皇帝當頭罩下來,将她唇舌卷入無邊境地。
仿佛自己正處在個驚濤駭浪要翻船的險地裏,皇帝氣息灼熱呼吸粗重能将她灼傷,唇舌被咬嚼的發疼,唇齒交纏間的水汽都要漫進眼裏,驚天的火焰熊熊往上噴,眼裏發疼,嘴裏發疼,該是要死掉了罷,她驚慌失措毫無抵擋能力,敵人便趾高氣揚長驅直入,直把人神魂都要颠倒過來。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穆清頭腦發昏眼前發黑,躺床上好長時間才發覺自己被放開了,迷迷瞪瞪下意識尋人,卻是眼前再一暗,皇帝啞着嗓子說“別那麽看人。”
穆清莫名又羞恥,睜眼察覺自己睫毛刷過皇帝手心皇帝仿佛發了一回顫,便立時将眼睛閉緊,閉緊時候睫毛又是一刷皇帝又是一個顫,穆清便再沒有睜眼,心下一顫,竟然能聽見自己心跳。
三哥說,人的一輩子這樣短,你該是要為自己活了,穆清不知道怎樣為自己過活一回,四處的找尋救濟家人,也是為了自己過活啊,只是這樣她大約也只是自己給自己犟嘴罷了。然到底要怎麽給自己過活,從四歲之後她就不知,先前還是靜妃的時候大約也是抱着最終要給先帝陪葬的心情才少年輕狂了一回,這回真要給自己活,怎麽個活法兒,迷迷瞪瞪閉着眼臉蛋火燒嘴唇發麻,依舊是個一團亂麻。
這人全身只有個眼睛能看了罷,皇帝有些恨恨,感覺自己手心時不時有排小刷子刷過,麻酥酥的從手心往心裏傳,後脊梁都要升起一股戰栗來,可這樣個幹巴巴身條,連他一個揉搓都禁不住,更不消說旁的,于是就只沉默将那股子戰栗給壓下去,自己給自己生氣,氣的鼻子都要冒出火來。
穆清畢竟是大病眼下又發熱,不多時就睡去,皇帝察覺她睡着之後将手挪開,借着不亮的燈光将床上人細看良久,也不覺得快樂,也不覺得煩惱,就只是很平靜的看看人,心裏平靜。先前沒找着人時候無論吃得多飽肚裏總也覺着仿佛是個沒吃飽的樣子,可愣是要再吃,肚皮都要炸開,肚皮都要炸開,也總覺得肚子裏還是不滿,這回卻是沒有那股子莫名的不滿了。
皇帝發覺了自己變化,就有又有些恨恨,他怎的要這樣沒有出息,卻是只心裏恨一會也就罷了。
就那麽盯着人看好長時間,皇帝便又是掀人被子,将穆清被子給掀開,知道清豐給穆清藥裏下了安神藥,遂這時候也不害怕人會醒,又是将人衣服給脫了個泰半,盯着那兩道還未愈合好的刀口看個好長時間,只不知道兩只還未愈合的刀口有什麽好看的。
“皇上,再過十日就是秋選的時候,宮裏要着人開始準備了。”太常寺卿胡越在隔了老長一段時間之後終于得了一點空隙,适時在情緒激昂的老臣中間插了一嘴。
衆臣這才想起先前吵了個不可開交的秋選要開始了,這事兒一出來,今日早朝的紛争便自動結束。
今日早朝一開始,一個連一個的奏章遞了上來,所奏都是一件事,皇上前些日子将太傅家裏女先生強搶進宮簡直是喪盡天良,幹下的事畜生都不願意幹,人家還是有家室的人,竟然不惜将人跌殘都要搶進宮。那陣子有發大水的事情沒人将這事兒提出來,終于大水過去,這事兒重新給提出來,群臣們各個義憤填膺,仿佛皇帝搶的是自己親閨女。
皇帝坐在上首一如既往不發一言,只看着衆位們說,說完一個他點點頭,下一個說完他又點點頭,朝臣們一時也拿不準皇帝的态度,然都是很統一的将仁義禮智信和先朝色令智昏的亡國君主拿出來說一遍,最後都是以一個痛惜的樣子回位,有幾個大臣還因為用了相同的事例而鬥起嘴來。不管怎樣鬥嘴,朝臣們的意見都是很相同的,皇上做出這樣的事情天下人都不齒,快将人放回去。
嚴五兒站旁邊聽了好一陣子,自己在自己心裏翻白眼珠子,就算倦勤殿那位不是靜妃是個尋常女先生,皇上都将人搶來了,人家又不是個豬狗,搶來了覺得不合适再放回去,是要怎樣放回去?綁着蹄子說對不住,搶了你不合适,你還是回去罷,睡你幾夜就睡了。還都是一群飽讀詩書的人呢,瞅瞅,啧啧,瞅瞅。
朝臣們以為皇上對那女先生只是一時起了興,起興了搶來這幾天該是已經盡興了,該放回去也就放回去罷,若是真留在宮裏,那是天下人都要恥笑的,不若早早将人放回去,頂多算個皇帝的風流轶事傳着也就罷了。
皇帝一直沒說個言語,朝臣們說着說着被太常寺卿一插嘴,立時又想起這茬,一時先打住了女先生的事情,又說起秋選的事。
皇帝先前說了,要大辦,将适齡的都挑出來,胡越是盡心盡力的給皇帝辦事,天下适齡的女子真挑出來了,且各個州府碟文都放下去,只等着到進宮的日子了。
“太常寺卿一手操辦便是。”皇帝終于開口說了這麽一句就不管底下是個怎樣的亂糟糟便是起身要下朝,唱監的太監一嗓子結束,皇帝已經走出好遠。嚴五兒跟在皇帝身後走,早就對上早朝有了清晰的認識,有時候金殿堂上說的事,就同個街坊裏的婦人說閑話的一樣。
皇帝下了早朝照例是要去書房,将操辦秋選的太常寺卿又叫進書房裏,說好長時間話,等太常寺卿從書房裏出來的時候揉着額頭覺着過了秋選以後他見了太傅該是能被太傅追個三條街。
這幾日天都是陰沉沉的,今日難得是個好天氣,穆清在殿裏走了一會看外面陽光甚好覺着也該是要出去走走了,在殿裏呆了一個多月該是要将人關瘋了,遂是要出去。
她說要出去,身邊一直伺候她的幾個掌事們連忙拿手爐的拿手爐,拿大氅的拿大氅,最後将她包了個嚴嚴實實穆清才踏出殿來。這幾日皇帝都留在倦勤殿裏,這些掌事們可都是靠眼色在宮裏活着的,哪裏能不将殿裏的這位伺候的好好的。
穆清捧着手爐,披着大氅,身邊又跟着一堆人,有人拿着她素日裏吃的補氣血丹藥,有人提着溫好的藥茶水,還有好幾個小的時時備着她有個意外奔出去叫太醫,統共約莫十個人跟在她身後順着園子散步,看起來黑壓壓的一團人直将她的排場撐了個天大,一路上不時有別個宮裏的太監宮女探頭探腦的看着這一團人,不出一刻整個後宮都聽說了皇上搶來的女先生散個步得數十人伺候。
穆清走走停停,一路上看見那許多小宮女,最是知道後宮裏的這些個,恍惚間想起先前她在宮裏的時日,不免有些唏噓,遂散步的心思也淡了,這樣許多人跟着,在後宮這樣的地方以她眼下的身份,該是要生出許多事端來。
卻不料她将将要轉身回倦勤殿,身後跟着的一群嘩啦啦問安,穆清轉身,皇帝不知從哪裏拐過來正往她這裏走來。
“怎的跑出來了。”皇帝着一身明黃朝服,頭發黑亮亮的綸在頭頂,于是臉上五官就越發刀刻一樣,他信步走來,随意問說這麽一句,然後便是個伸胳膊攬人的動作。
穆清被皇帝駭了一大跳,青天白日的皇帝這是要做什麽,園子的各個地方不知有多少人盯着她,眼下皇帝這是要害她麽,連忙錯開皇帝的胳膊,低頭就走。
皇帝伸長的胳膊被躲開,他也沒有多少在意,收回攬人的胳膊變成去抓人,“天氣這樣好,不若多走走罷。”
穆清看着皇帝攥自己胳膊的手不願意走,看皇帝一眼,皇帝雙眼卻是個明明滅滅的樣子,穆清看的心驚肉跳,這樣個場合這人是瘋了麽。
皇帝在後宮鮮少出現,後宮裏的女人們遇見皇帝的次數少的可憐,這時候皇帝大白日的出現在後宮,不多時各個宮裏的人便要往這裏趕來,穆清掙脫不了皇帝手,打眼四處一看,便知道一會兒這裏該是個熱熱鬧鬧的場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