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寨相公 - 第 17 章 ☆、燒雞

清潭酒樓。

某個包間。

點的菜還沒有上,要的糕點也還沒有來。

林木摸着肚子,很不耐煩地吐氣,一手撐着腦袋,歪頭低眉打哈欠。

圓桌對面,男子清清痰,“诶,我想我應該介紹一下。”

薛明軒點頭。

林木繼續打哈欠,無精打采。

介紹什麽。她平生最不喜歡自我介紹。

別人介紹自己,她必定要回複個有關于自己的介紹。

她能把自己介紹成什麽樣子?林木認真想。

你好,我是來自盤龍寨的姑娘,專門從事打劫等事宜,現年二十歲,已成婚。因為成的婚不算數,所以我還算個姑娘。

……

自我介紹什麽的,好無聊。

男子道:“我叫鄭宇。”然後不再出聲。

鄭重說要介紹自己的人卻只說了四個字,林木如釋重負,“我叫林木。”

四個字換四個字。

你講得不多,我講的當然也不算少。

沉默。

男子說,“你就說完了?”

林木奇怪,“你不是也這麽說完的嗎?”

男子驚奇,“我是鄭宇。”見林木依然沒有什麽反應,男子更驚奇,“你竟然不知道?”

林木匪夷所思,“不知道你是鄭宇是件奇怪的事情?”

男子圓瞪雙眼,看看薛明軒,又看看林木,“我是鄭宇!!!”

“啊?”林木更疑惑了,扭頭看薛明軒。

飲下一口酒,薛明軒低聲提醒林木,“刑部侍郎——鄭宇。”

刑部侍郎?

林木撓撓脖子。

誰啊?這麽大的面子,她林木必須知道?

刑部侍郎。

刑部侍郎?!!!

林木驚詫,大聲嚷嚷,“你就是泰安公主的那個前驸馬鄭宇?!!”

對面男子沉重點了點頭。

刑部侍郎鄭宇,被泰安公主蹂躏得全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鄭宇,竟然還有個人不知道。

鄭宇嘴角抽了抽,不知道是不是應該高興高興好。

“啊!鄭宇。”林木猛點頭,“我知道了。”這就是那個傻缺的把公主府拆了,把公主逼到薛家來的悲催前驸馬。

店家小二開始陸續上菜。

鄭宇說:“林木是吧。”

林木拿起筷子,顧不上客氣夾了一排骨往嘴巴裏塞,邊嚼邊含混不清的回應鄭宇,點頭恩了一聲。

鄭宇說:“既然你知道我是誰了,也應該介紹介紹你自己吧。”

林木指指薛明軒,敷衍道:“我是他娘子啊。”

鄭宇啧了一聲,十分不滿意這個回答,“這我知道。”

“那還問。”林木很忙的又夾了一筷子豬蹄。

鄭宇不滿歪嘴,“薛明軒,你娘子跟你一樣難搞。”

林木抗議,“我很容易搞的。”

說完,薛明軒臉黑了一半,鄭宇呆呆看她。

诶?好像說錯話了。林木尴尬,埋頭狠吃。

鄭宇不甘寂寞,繼續詢問,“林木,你是哪裏人啊?”

林木答,“向蘭城。”

其實是向蘭城旁邊的盤龍山上的盤龍寨。

林木沒有仔細說,覺得沒有必要。

“向蘭城?”鄭宇激動。

“?”

“我的三舅的八大姨的九外甥也在向蘭城。”

“……”林木默默瞥了眼薛明軒,低頭繼續默默吃飯。

好複雜的關系,林木一時之間搞不懂。

“啊?”鄭宇怒視林木的毫無反應。

“幹什麽。”

“我說我有親戚在向蘭城呢。”

“那又怎麽樣?”

“算得上半個老鄉吧。”鄭宇套近乎。

“又不是你住那,怎麽會算。”

“啊?啊!好吧。”鄭宇沮喪了一下,決定繼續詢問,“那,你們家總共有多少人啊?”

林木白了他一眼。幹什麽?戶籍登記?她林木家有多少人關你鄭宇屁事。挂名相公薛明軒都沒追根究底的問這麽多細致問題。

美食在前,什麽都得排第二,更何況一直在提無聊問題的鄭宇。

林木于是很認真地啃着蒜香肋排。

外焦內嫩的肋排香味四溢,鮮香的肉汁鎖在骨肉相連處,一口咬下,美味至極的肉汁在唇齒間徘徊,一時間滿口留香。

在這需要全身心感覺食物美好的時刻,前驸馬鄭宇仍在不斷地打岔提問。實在令人無比心煩,林木于是決定不再理他。

鄭宇不斷地啧來啧去,對薛明軒說,“以為以後和你喝酒的時候能多個說話的人,這下好了,又多了一個悶聲不響的悶蛋。”

林木哈哈大笑起來,附和道:“悶蛋?這個形容詞好,很貼切。”

見林木終于又說話了,鄭宇頓時來了精神,再接再厲問道,“林木,……”

林木抽空告訴他,“請叫我木木。”

“哦,木木,有多少個兄弟姐妹啊?”

林木啃着紅燒雞翅,認真回應,“關你屁事。”

鄭宇的臉瞬間綠了,入鬓的劍眉不斷抽搐。

薛明軒幫林木把茶杯滿上,低聲說,“他在刑部,多會審訊犯人。”頓了頓,薛明軒抿了一口酒,繼續說,“問題是很多,但沒有惡意。”

哦。

原來是職業習慣。

林木點頭,稍稍原諒了一下鄭宇的煩人問題。

這時候,店家小二将一盤看起來十分古怪的菜色端上了桌。

“這是什麽?”林木問。

“窯子雞。”

= =+好不文雅的菜名。

店小二解釋,“這是我們清潭酒樓的招牌菜,享譽京城好幾十年了。”

看着一大團烤熟的黃泥,林木匪夷所思,“哪裏有雞?”

店小二熱情上前,指了指黃泥團,鄭重道:“裏面有。”

“裏面?為什麽要把雞塞到泥巴裏面?”

“诶,這個……”店小二一時語塞。

這麽多年,人人來到清潭都會點上這麽一道名字俗氣卻芳香四溢的窯子雞。所有人都只顧着享受現成的美好食物,從來沒有人問過為什麽要把雞塞進黃泥巴裏。

薛明軒說,“打開吧。”

店小二于是拿着個拇指大的小鐵錘,輕輕在那團黃泥上敲了敲。

第一下。

黃泥裂開微微的細縫。

第二下。

裂縫擴展到了整個黃泥團,那黃泥團似乎馬上就會碎裂開。

林木聞到了一種熟悉的香氣。

就是因為這股熟悉的香氣,林木才會怔怔停留在了清潭酒家的門口。

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林木卻仍然想不起來。

記憶的深處,某種永遠不會消散的味道,卻一時之間找不到抽出那段記憶的絲線。

第三下。

黃泥碎裂開來。

林木隐隐看到一只被油紙精心包裹起來的雞。

店小二熟練将油紙剝開,濃烈地香味在包間內彌散開來。“各位請慢用。”店小二退了出去。

林木伸伸筷子,從雞胸上刨下一小塊肉,放入嘴裏。

濃郁的香,淡淡的甜。

林木終于想起來了。

這個味道的記憶,來自于八年前的森森。

“生日快樂。”森森不知道從哪個地方竄了出來,拎着一個紙袋在她面前晃了晃。

“什麽東西?”林木擡手去抓,森森高高提過頭頂說,“猜。”

林木跳啊跳,“生日禮物還要猜中了才給啊。”

森森笑眯眯地彎了彎狐貍眼,“沒猜中的話,心情好的時候也會給。”

林木咬了咬唇,說:“陳皮梅幹?”

“這次去的是京城,上次就跟你說過的,那裏沒有賣陳皮梅幹。”

林木仔細想了半天,“難道是銀子?”

森森狠狠刮了刮她的鼻子,将紙袋塞給她,“自己看去,小腦袋裏只有梅幹和銀子。”

林木揉揉鼻梁,很好脾氣的不與森森計較,“我看看啊,我看看啊,不是銀子是什麽呢。”掏了半天,林木掏出來一只光溜溜黃燦燦的雞。

“森森,京城是個很遠的地方吧。”林木問。

“還好啦。”

“從那回來要幾天啊。”林木邊問邊上上下下仔細端詳那只雞。

“一般的話,要八天吧。”森森沒有告訴她,這次自己日夜兼程,只用了兩天。

林木嗅了嗅那只雞,“八天啊,八天的話,應該不能吃了吧。森森,我怎麽聞到好像變味了?”

“不是吧。”森森緊張兮兮,湊過來仔細聞了聞,“好像,是有那麽一點。……怎麽辦?”

林木狠狠心,“吃掉。”畢竟從大老遠的京城帶回來的東西,又是生日禮物,不吃掉的話似乎不太對得住森森。

“啊?不會壞肚子吧。”森森擔心。

林木把心一橫,撕下一大半遞給森森,“不會。”你吃一大半,我吃一小半。即便吃壞了肚子,你也比我要慘得多。

森森的狐貍眼微微抽搐,心驚膽戰地接過那大半只的雞,“那,那……”

“一起吃。”林木下命令,瞪着森森。

于是兩人發狠吃了起來。

雖然有些變味了,仍然能吃出來這本來是一只很好吃很好吃的雞。

林木問:這叫什麽名字?

森森看着面前一小堆雞骨頭,郁悶地打了空嗝。“燒雞。”鑒于本名太過不文雅,于是森森幫忙給改了個名。

下次去這麽遠的地方捎帶回來的禮物,一定不能是這麽容易壞的吃食。

森森認真記住,吸取教訓。

躺在秋海棠的海洋裏,林木叼着一顆草枝問,“森森啊,你去京城的時候有沒有撞見蘇行遠?”

森森眯眯狐貍眼,笑眯眯的問:“幹什麽?”

林木記得,那個時候的森森一點也不排斥蘇行遠這個名字。他會耐心地聽林木說起蘇行遠,還會細細的跟林木說很多有關于蘇行遠的傳言。

那個時候,很多很多有關于蘇行遠的傳言便是從這個似乎不斷地在行走江湖的森森口中聽得的。

然後,從什麽時候開始,森森竟然會如此忌諱林木提起蘇行遠的名字。

八年前的那個下午,林木問森森:蘇行遠真的好厲害,可是,他是個好人嗎?

森森說:恩,他是個好人。

林木問:你怎麽知道。

森森堅定:我知道。

林木說:他這麽厲害,又是一個好人的話,我會很想嫁給他的。

久久的沉默。

秋海棠的花海中,蝴蝶翩翩飛舞來去,仿佛置身一片幻夢仙境之中。

森森的聲音有些沙啞,他沉沉說:那麽木木,你要記得你這麽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