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
當頭日曬,酷熱難擋。
林木趴在山崖上全神貫注的盯着道口,等待獵物的來臨。可惜,半只蒼蠅都沒瞅見。
今天是她的生日。
大清早的,全寨子的叔父們都來祝福她生日快樂,祝完了,叔父丁乙長長一聲嘆息,“二十歲了,丫頭,該嫁人了。”
接着衆人附和,“是是是,該嫁人了。”
從十六歲開始,每年的生日氣氛都在這一大幫子人的催婚之下崩壞瓦解,今年又是如此。好不容易活到了雙十的整數,本來是想熱鬧熱鬧,等下去茅房那邊松松土,将十年前藏在房前地下的幾壇陳年老酒拿出來給他們好好嘗嘗的,好了,徹底沒興趣了。
林木一手撐着左頰,目光呆滞神情渙散。
嫁人,嫁人,嫁人。念了好多年了,念得她都恨不得挂着個求相公的牌子行走江湖去了。
為什麽要行走江湖?因為這寨子裏全是叔伯輩的老家夥。她沒興趣對他們下手,他們更不敢對她這個寨主的寶貝女兒下手。
盤龍寨的內府大堂裏,一時之間鬧哄哄起來,争吵得十分激烈。今年,被叔父推為最佳候選人的,當數潛龍寨的萬良和水澤寨的肖勁。
“各位叔父,”林木忍不住打岔,“我說,能靠譜點麽?萬良,已經有十四的老婆了,肖勁,也有十一個了。”
“男人,特別是有實力的男人,都是這麽風流的。”叔父丁甲企圖糾正林木錯誤的價值觀,他曾不只一千次的在林木面前提起當年的自己,英俊潇灑風流倜傥,迷死無數少女,最後挑了三個比較好的蘿蔔,取了回家。他本人是忠實的三妻四妾擁護者,對于林木這個小異類,他一直采取教育為主洗腦為輔的原則。
“誰說的,我老爹你們的寨主這麽厲害也不風流啊。”這句話,林木在丁甲面前應該已經重複幾千遍了。正是因為林大寨主這個高大宏偉的形象,十幾年來,不管丁甲怎麽努力,都沒法把林木偏斜的三觀扭正過來。
丁甲幹瞪眼。有句話,他不能說不敢說,他尊敬的寨主大人在一旁微笑觀望着呢。
木木丫頭,你知道你老爹為什麽不風流嗎?他是異類,徹底的變異品種。
叔父丁丙擠上前來,“丫頭,那你想找個什麽樣的?只要你看上了,出聲便是,叔父們幫你搶了來,做你的壓寨相公。”
林木眨巴着水靈靈的大眼睛,“當真?”
“那是當然,丁丙叔父從未騙過小孩。”
“那,我是真看上了一個人。”
“誰?”
“蘇行遠。”
堂內,瞬間鴨雀無聲。
林木歪頭,“誰要幫我搶啊。丁丙叔父,君子一言驷馬難追的哦。”
丁丙搖頭退散開去,“這個君子,不做更好一些。”
林木樂得哈哈大笑起來。
蘇行遠。
這些年來林木聽得最多的名字,他是與盤龍寨有兩山之隔的黑譚寨寨主獨子。雖然只有兩山之隔,但兩個寨子從來都沒有交情。
傳聞,蘇行遠十二歲的時候閑着無聊,于是花錢弄了個假的戶籍上京趕考,然後,中了文狀元。最後,逃逸了,辦假戶口的縣令掉了腦袋一枚。
傳聞,蘇行遠十四歲的時候,再次閑着無聊,于是又弄了個假戶籍上京趕考,然後,中了武狀元。最後,還是逃逸了。辦假戶口的縣令掉了一家腦袋十幾枚。
蘇行遠的惡趣味終于讓窩火的朝廷發了飙,于是糾集了一幹人等向黑潭寨進發,走到半路突然來了個人,領着皇命要他們趕緊打倒回府。
于是衆人在恍然間發現,黑潭寨的背景果然不小啊。
蘇行遠的親娘,黑潭寨的壓寨夫人,竟然是皇帝大人離家出走了好多年的親妹妹。一封家書寄回京城,老太後一把鼻涕一把淚,命令皇帝大人趕緊撤兵回家打烊休假。從來沒聽說過自己人打自己人的,就算是妹妹做了壓寨夫人,那還是你親妹妹啊,要抓的人可是你的親侄兒,就是追究滅族,你皇帝大人也是跑不掉的。
如今林木竟然看上了蘇行遠,盤龍寨的人自知打也打不過,鬥也鬥不過,論起背景來更是望塵莫及,誰有膽子去綁了蘇行遠給林木?
所以,木木丫頭,你還是洗洗睡睡做夢去吧。
叔父丁乙問,“木木,能換個人麽?”
林木搖頭。
蘇行之不是她的借口,是她真正的夢想。傳聞中,他有完美的外表,天下第一的學識和武功,最重要的是他二十二歲了,至今未娶。
林木觊觎他很久了。她一直在想,怎麽樣才能不刻意不庸俗的認識他呢。答案是沒有,因為盤龍寨跟黑潭寨沒有交請。
丁甲對一旁的林大寨主結案陳詞,“木木丫頭怕是嫁不出去了。”
二十歲生日的一大早,被人斷言此生都是孤家寡人系列,林木氣不打一處來,拍案而起,“誰說我嫁不出去,我今天就嫁給你們看。”
氣是出了,但怎麽嫁呢,總得找個人來娶自己吧。蘇行遠是她唯一一個想嫁的人,她于是決定自己找蘇行遠提親去。
“寨主,您不攔?”
“不攔。”
一衆叔父目送她遠去。
走過一座山頭,林木走累了,也清醒了。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蘇行遠,這些年有多少少女觊觎着,論家世論背景論長相論起任何事情,林木都深刻地意識到自己和他的平行線距離。
所以,她和黑潭寨的蘇行遠十成十的沒戲。
但是剛剛誇下的海口怎麽辦?老娘曾經告訴她,如果生日的時候還說大話謊話,會背運一年的哦。
為了不倒黴一整年,林木決定搶個老公回寨子,然後過了今天就休掉他。
這樣,好歹也算是嫁過人了吧。
主意打定,林木趴在山崖上守株待兔。一個時辰過去了,連只兔子都沒看見。
在林木傷心欲絕悲憤交加中,道口突然奔出兩匹駿馬,一白在前一棕在後。
林木眨巴着眼,看着白馬上那個白衣寬袍的男子俊逸出塵的模樣,想着就算是綁個只做一天的相公,也要找個有面子點的吧,于是,目标鎖定了。
她翻身從山崖滑下,擋住了來者的去路。
白衣男子緊拉缰繩,急停下來。
棕色馬上的男子也趕忙停下來,“姑娘,下次小心點,怎麽突然跑出來的。”
“打劫!”林木壯着膽子叫道。
叔父們打劫的時候,她從來沒有跟出來過。今天第一次打劫,竟然是單幹的。林木很心虛,雖然叔父說她的繩子功很好。
“呵。”棕色馬上的男子攤手說道,“我們身上沒銀子。”
“今日不劫財。”
“那是?”
林木問白衣男子,“你成親了嗎?”
他只是默默看着林木,不發一言。倒是那棕色馬上的男子朗聲笑開了,幫着回答道,“他?沒有。”
那就好了。
二話不說,林木從腰間抽出一道長繩,手間搖晃指間一抖,繩頭朝白衣男子飛去。
繩頭挨上白衣男子時瞬間改了方向,像是想将男子綁起。
棕色馬上的男子奇怪道,“诶?今日不劫財,劫的是人麽?”
林木得意,“正是。”
話音未落,林木呆了。白衣男子擡手輕掃,繩頭便被他緊緊握在手中,瞬間失了所有力道,懶洋洋的落到了地上。
“劫人做什麽?”白衣男子問。
“……”
被叔父表揚了十幾年的好功力,竟然在一瞬之間被人化解,林木從未如此沮喪過。力量懸殊太大了,好吧,搶是搶不到了,還不逃跑八成要被人海扁一頓了。
出師不利啊,倒黴一整年就倒黴一整年吧。
林木一扔繩子,正準備開溜,卻聽得耳邊風聲陣陣,擡腳間突見那扔出去的繩頭飛馳而來,将自己紮實地綁了兩圈。重心不穩,林木狠狠栽倒在地。
林木淚水漣漣。這倒黴日子怎麽這麽快就來了。不會被送去官府衙門吧。老爹他還不知道自己來劫人成親呢,什麽時候才會有人發現她被關進衙門大牢裏啊。
白衣男子下馬翩翩走來,将已經包成粽子的林木一把拎起。
“劫人做什麽?”他墨黑的雙瞳裏是彌散不開的霧氣,深邃如無底黑洞一般。
“成親。”林木在悲憤絕望間,腦子突然短路的說了實話。話一出口,林木立馬想找個地洞躲起來。
白衣男子定定看了她半晌,突然抖手一松,緊緊綁住她的繩子松開了。男子說,“那就成親吧。”
什麽?這麽随便?
林木震驚。
這是個什麽人?太,太,太随便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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