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異人冢旁,數道劍光交錯,醉老頭只以那破枝條為劍,就打的三人毫無還手之力,三道劍氣自枝條揮出,南晚三人被掃落在地。
重昭勉強扶住爾昀,兩人氣血翻湧,南晚就沒這麽好運了,他倒在地上,一口血吐出,顯然比兩人傷重得多。
醉老頭緩緩朝三人走來。
白爍不知何時躲在了草叢裏,眼見重昭遇險,就要躍起,卻被一雙手捂住嘴拉回了草裏。
她一轉頭,迎上一張滿是脂粉的臉和另一雙委屈又憤怒的眼睛。
花大鐵和梵樾?!
見鬼了,她用了飛身咒也才剛到,這兩人什麽時候來的?!
小徒弟眼底明晃晃地控訴讓白爍心虛不已,還沒開口,花大鐵低沉的聲音響起。
“噓,別動!莫說你們這幾個歪瓜裂棗,整個異城的仙妖子弟加起來都不是那守墓人的對手!”
白爍心底驚駭,一把拉開花大鐵的手,“這老頭是什麽人?異城不是禁了靈,為何對他沒有用?”
花大鐵看向不遠處,“你可知道容先和常玲珑?”
白爍一愣,這兩個人,她還真聽說過。
容先,千年前的昆侖劍修,常玲珑,千年前的狐族族長,這兩個人,是三界幾萬年來第一對相戀的仙妖。
六萬年前,神界塵封,妖神滅世,妖族受世人唾棄,兩族混戰數萬年,說不清是妖族殺仙族更多,還是仙族殺妖族更多,幾萬年的戰亂讓兩族勢同水火,那時兩族別說相戀,連相交亦為三界不容,可偏偏仙族三山之首的昆侖劍修首徒容先戀上了狐族的族長常玲珑。兩人無意介入仙妖争鬥,竟甘願放棄昆侖山門的繼承和狐族族長之位,攜手隐居避世。這段仙妖之戀甚至一度成為三界傳奇之事。
然而好景不長,數年後容先突然回歸昆侖繼承掌門,還翻臉無情,率領昆侖弟子殺入妖界,在戰場上把常玲珑戳成了血窟窿。然惡有惡報,背信棄義的容先在昆侖修煉時走火入魔,差點屠盡昆侖滿門,得虧天帝暮光及時趕到,救下了昆侖一點香火,将容先斬于日月輪下。
此事過後不久,天帝便在蠻荒建了異城。
“聽過,都什麽時候了,說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舊事做什麽?”
“只怕你聽的不全。容先和常玲珑是三界第一對仙妖眷侶,世人并不知道,他們有一個孩子。”花大鐵輕嘆開口。
“孩子?”
白爍看向那三座無名孤墳,突然轉過頭,“你是說那三座墳冢是……”
可如果這裏埋的是容先一家,守墓的老頭又是誰?
花大鐵來不及回答,因為墳冢旁,醉老頭已經出了手。
醉老頭走向三人,手中劍氣不停,竟直入南晚額心,南晚眼中露出一抹驚恐,時重昭躍起,一劍擋下,及時拉開了南晚。
南晚驚疑不定看向重昭,區區一個缥缈弟子,竟有如此劍法和靈力?鎖靈封下,竟更勝他一籌!
“前輩,既是只為了梧桐心火比試,我們已經敗了,您何必還傷他性命?”
醉老頭輕咦一聲,醉眼擡了擡,“想不到雲霄首徒竟及不過一個籍籍無名之輩,小子,你是缥缈門人?”
“是。”重昭神色鄭重,并不輕敵。
“後生可畏,小子,我瞧你順眼,留你一命。”醉老頭看向南晚,眼底紅光一閃,竟隐約現出現出一抹魔氣,“至于他,方才他碰了這裏的墓碑,在小老兒這裏,只剩一個死字!”
醉老頭又是一道劍氣蕩下,橫空又是一把劍挑出,爾昀也飛身上前,和重昭一齊将南晚護在身後。
“怎麽?你們要陪他一起死?”醉老頭聲音一沉。
“仙門百家,同氣連枝,重昭就算打不過前輩,也不能眼睜睜看着前輩殺了他。”重昭說着仙劍持于身前。
“哼,同氣連枝?笑話!”醉老頭眼底現出嘲弄,“既然你找死,那我送你一程!”
醉老頭掌中枯樹掃向重昭,重昭和爾昀勉力相抗,就在這時,地上的南晚突然躍起,背後偷襲,一劍刺中了正在和重昭兩人纏鬥的醉老頭。
仙劍入體,靈氣炸開,醉老頭一聲悶哼,低下頭看着穿透腹中的仙劍。
重昭面色一變。
南晚臉上的喜色還來不及蔓延,因為他看見重昭眼底并無喜色,而是驚恐,他循着重昭目光而去,驟然頓住,只見自己那柄刺穿醉老頭腹部的仙劍下竟不見一絲血跡。
南晚心底生出一股涼意,剛欲抽出仙劍,卻發現醉老頭已經轉頭盯向他,嘴角露出一抹詭笑。他那雙瘦弱若枯柴的手,已死死握住了腹前的仙劍。
砰一聲,醉老頭一手捏斷仙劍,周身冒出一道金光,整個身體竟然爆開化成了一團霧氣,醉老頭竟然沒有身體?!他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南晚根本來不及再想,那團霧氣驟然出現在南晚身後,再度凝成人形,他舉着掌中那半截斷劍,直朝南晚胸口插去。
“前輩不可!”重昭神色大變,飛身阻擋,可已來不及。
草叢裏的白爍亦是一聲驚呼,就在南晚血濺當場之際,一柄仙劍橫空飛出,那劍氣霸道純正,并不意指醉老頭,而是直直撞向南晚。
白色的劍意将南晚撞飛,醉老頭手中斷劍戳了空,南晚保住了一條命。
草叢中的白爍緊張地望着瞬息萬變的戰局,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候,她心裏陡然劃過一個念頭。
為什麽?這醉老頭似乎非仙非妖,不是善人,反而對仙妖兩族充滿敵意,為什麽金曜上仙會把梧桐心火放在這異人冢?醉老頭碾死他們就跟碾死幾只螞蟻差不多,金曜上仙他老人家總不至于推着仙妖兩族子弟來送死吧?
墳冢旁,白色仙劍一擊即中,毫不戀戰,飛回了主人手中。
衆人擡眼望去,只見一枯樹下緩緩走出一個白衣仙君,正是昆侖北辰。
他怎麽會在這?
醉老頭盯着北辰,桀桀怪笑一聲:“昆侖劍修?”
北辰看向醉老頭,緩緩開口:“南晚只為梧桐靈器而來,并非有意冒犯先人,還請前輩手下留情。”
“手下留情?”醉老頭似是對這四個字格外痛恨,他大口灌下一口酒,“仙門敗類,活着也是禍害。”
他口中飲着酒,手中卻不停,掌心枯枝瞬間靈光一震,竟化為一柄仙劍朝北辰而去。
哪知劍光之下,北辰竟不閃不避,衆人臉色大變。
“北辰上君!”
電光火石間,仙劍在北辰額心一寸停了下來,醉老頭眯眼看向北辰。
“為何不躲?”
“昆侖有訓,若遇前輩,不戰,不避,不傷。”
“好一個不戰不避不傷……假仁假義!昆侖該死!”醉老頭冷笑一聲,手一揮,劍光一震,繼續朝北辰額心刺去,北辰竟還不避,反而閉上了眼。
這都是些什麽瘋子?!
“容先前輩!”
黑夜中,一聲吶喊,刺入北辰眉心的仙劍驟然頓住,一絲血痕自他眉心滑下。
僵持的戰局中,白爍一個健步沖出,一臉緊張。
重昭望着突然蹦出的白爍,臉色幾變,怒視黑夜中跟着白爍緩緩走出的少年。
只是少年沒有了方才在客棧時的唯唯諾諾,反而眉宇間有一絲冷漠。他的目光緊緊追随在白爍身上,仿佛其他人皆為塵埃。
衆人見白爍出現,皆是一愣,尤以南晚最甚,幾番折騰,白爍臉上的兩撇胡子早弄沒了,瞥見重昭眼中的關切,南晚瞬間明白被白爍耍了。
“你!”他指着白爍,臉色陰沉,卻突然反應過來白爍朝醉老頭喊的那一嗓子。
容先?千年前的昆侖掌門容先?他不是早就死了嗎?
衆人齊齊朝醉老頭看去,只見他沉沉望着白爍,毫無表情。
“你喚我什麽?”
“容先前輩。”白爍踏出一步,隐隐将重昭護在身後。
“誰是容先?那個畜生早就死了。”醉老頭冷笑。
“他怎麽會是昆侖前掌門?千年前容先走火入魔,已經死在了暮光陛下手中!”南晚喘着粗氣從地上爬起來,難以置信地看着醉老頭。
“昆侖一脈千年前曾遭前輩屠戮,幾近斷層,千年前的昆侖已無舊怨糾纏,若非所遇為前輩,北辰上君何至劍不出鞘!!”
醉老頭冷笑聲止,他一頭白發垂在臉上,擋住了溝壑蒼老的面容。
白爍看向北辰緩緩開口,“北辰上君,你從未見過容先掌門,你認出的是昆侖劍氣吧?”
衆人齊齊朝北辰看去。
北辰額心前,仙劍周身靈光大作,北辰并未開口,只是擡手在仙劍上一指,那枯樹化作的仙劍靈光散去,露出了潔白如雪的劍身,竟是一柄昆侖鐵劍!
白色鐵劍飛回醉老頭身邊,在老頭手心蹭了蹭,發出微弱的顫鳴。
北辰沒有否認,便是承認,醉老頭竟真是昆侖前掌門容先!
“無論千年前發生過什麽,北辰上君只是昆侖弟子,當年的一切與他無關,前輩何必傷及無辜。”
“無辜?他無辜,那世人皆都無辜!”
醉老頭驟然擡眼,眼中紅光閃爍,現出一抹癫狂之意,竟毫無預兆一劍朝白爍揮出。
這昆侖前掌門是個瘋子不成,見人就戳!
重昭和梵樾同時朝白爍撲去,哪知白爍竟仿佛早就知道容先會傷她一般,在劍動之前突然朝身旁抓了個人頂在身前。
鐵劍停在那人胸口,卻驟然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