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君上,早!”白爍忒陽光打了個招呼,仿佛昨晚風平浪靜,啥事都無。
南晚轉身下樓,白爍連忙跟上前,壓低聲音問:“君上,可找到那地方了?”
“沒有。”南晚轉身下樓,白爍屁颠屁颠跟上。
“君上,不急這麽一會兒,要不咱先吃個早點……”
南晚冷冷掃了白爍一眼,“北辰今早離開了客棧,再耽誤下去,你覺得是他先找到第一根梧桐心火,還是我們?”
白爍一噎,立馬道:“正事要緊正事要緊,其實我也不是很餓。”
白爍正陪着笑,一旁伸出個雞腿,花大鐵舔了舔油淋淋的嘴,“吃啵,給你留的。”
“吃吃吃。”白爍忙不疊接過,啃着雞腿跟着南晚出了門。
花大鐵也不見外,沒人趕她,她順勢跟上了白爍。
白爍一出客棧,輕咦一聲,只見滿街異人熙熙攘攘,熱鬧無比。
異人身形高大,輪廓深邃,連女子也眉宇鋒利,蠻荒之地日照兇猛,無論男女,都無中原的婉約柔軟。
衆人才站到門前,便見明心領着一衆黑眼圈的弟子迎上來。
“可找到了?”南晚淡問。
“師兄,我們把整個異城的墳冢都找遍了,就沒有一座叫異人冢的。”明心一邊回禀,一邊看向白爍,神态裏外分明是對她蔔算的懷疑。
南晚皺眉,朝白爍看來,白爍連忙開口:“君上,這異人冢必定隐秘,金曜仙座豈會把梧桐靈器藏在一眼便能找到的地方?明心上君,你們可曾向城中異人打聽過此冢?”
明心無語,朝街上異人翻了個白眼,“別說問話了,異人瞧見咱們,跟瞧見瘟疫似的,躲都來不及。”
果然,白爍放眼望去,街上異人來來去去,幾乎都繞着客棧走,連仙妖弟子的邊都不想攏。
“時間不夠了。只剩下一日半,我們連第一道心火都沒找到。白道長,你當真沒算出異人冢所在?”南晚有些沉不住氣。
“天地良心,君上,小道我真沒算出來。”
“道長如此無用,那本君留着你……”南晚朝白爍看來,聲音有幾分冷,“有何用呢?”
白爍心裏頭打鼓,她敲詐了雲霄一大筆靈珠,瞧南晚這架勢,該不是想把出師未捷的自己給捏死吧……
就在白爍找理由給自己開脫之時,突然兩個人大步朝客棧裏沖去,身後還跟着個異族婦人。
“北辰上君可在?”
阿昭?!爾昀師姐?!
重昭懷裏抱着個約莫五六歲的小孩,和爾昀沖進了客棧,一時竟沒瞧見夾在雲霄衆弟子中的白爍。
白爍望着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兩道身影,雞腿啃到一半,差點噎住。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仙門等級森嚴,這客棧只有三山六府的仙門子弟居住,無端端闖進兩個生面孔,重昭和爾昀才剛踏進門,就被一人攔住了,正是昨夜讨好南晚的仙門弟子。
“何門子弟,竟敢擅闖此處?”這人是無量壽安,出了名的會鑽營獻媚。
“這位師兄,這孩子生了重病,素聞昆侖善醫,還請北辰上君出手相救。”
異族婦人跟在重昭身邊,神情焦急,祈求地看向壽安。
無量瞥了重昭懷中的孩子一眼,這孩子竟是個異人,也不知怎麽了,面色青紫,出氣沒有進氣多。
壽安厭惡地朝那異族婦人看了一眼,便再不肯瞧重昭懷中的孩子,“異人?北辰師兄不在,你走吧。”
“師兄……”
“誰是你師兄,少在這兒攀親道故。北辰師兄忙着尋找梧桐心火,就算在此,也沒時間理這等低門子弟,更別說耗費心力救這異族了。”
“你!”爾昀氣急,就要動手。
那異族婦人也是剛烈,見壽安出言不遜,就要從重昭懷裏抱過孩子離開。
重昭攔住她,“大娘,讓我再試試。”他壓下怒氣,再次開口:“敢問師兄是何門弟子。”
“無量壽安。”壽安擡了擡下巴,瞥見重昭袖擺上的流雲,鼻孔裏哼了聲:“原來是東海缥缈,缥缈三百年未有子弟參加梧桐武宴,這次門中出了個仙君,也敢和我無量相比?”
“不敢,壽安仙君,就算是異族,也是一條人命,梧桐武宴既在異城舉行,天宮上仙當有與異族交好之意,若我們見死不救,他日金曜掌座得知此事,只怕也會責怪我們仙族子弟不仁。”
“你!”此時客棧裏外已圍了不少仙族子弟,紛紛朝壽安望來。
壽安被重昭一怼,愈加惱怒,卻再不敢說出重話來。
“北辰上君既不在此處,還請告知他的去處?”
客棧外南晚聽着裏頭争吵,卻沒打算耗費時間摻和這種事,正要轉身走人,卻被白爍拉了拉衣角。
“君上,這可是個好機會。”
南晚不解,白爍連忙道:“這孩子說不定是個契機。”
南晚心念一轉,頓時明白白爍話中之意。
異人冢。顧名思義,一定埋着異族的前輩高人,他們不知道,異人肯定知道,說不定救了這孩子,能打聽出異人冢的消息。
“北辰不在,本君或可一試……”
堂內正僵持,一道聲音在門邊響起,衆人回頭,卻見是南晚領着雲霄衆人返回。
“南晚上君。”堂內衆仙讓出一條路來,神色恭謹。
重昭回頭,本是一怔,突然目光凝在一處,簡直不敢置信。
南晚身後,白爍舉着雞腿正朝他不停眨眼。
玉笛沒有感應錯!阿爍竟真的在異城!
重昭一陣氣血上湧,只恨不得把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抓過來打一頓,卻突然看見一個少年從白爍身後探出,扶住了她的臂膀。
白爍毫無所覺,少年卻朝重昭的方向望來。
兩人的目光在半空相遇,重昭神色瞬變,抱着異人小孩的手一緊。
皓月殿主?!他怎麽會在阿爍身邊?就算梵樾是張少年的臉,可重昭還是一眼把他認了出來。
“讓本君看看。”
重昭還沒來得及反應,南晚已經上前,撫上了異人小孩的脈。
那婦人緊張地望着南晚,眼中滿是期待。
“奇怪。”南晚輕咦一聲,看向婦人,“這孩子難道修行了靈術?”
異族血脈混亂,天生不能修行靈術,卻個個體格強橫,可這孩子體內那微弱的靈氣卻混亂無比,正在全身游走。
“沒有。”婦人連忙搖頭,“我異族從不修行靈術。”
“他體內靈氣翻湧,像是走火入魔的前兆。無事,本君為他送一道仙力,可平息他體內的靈氣。”南晚說着,就要凝出一道仙力注入小孩體內,卻被重昭攔住。
“南晚上君,異人無法修行靈術,這孩子只怕不是走火入魔,昆侖善醫,不如先尋到北辰上君……”
“你這缥缈弟子,真不知好歹,我師兄肯出手相救,已是這孩子天大的機緣了!”一旁明心氣憤地擋開重昭,将孩子抱到南晚面前。
“昆侖劍修名聲在外,我雲霄也非籍籍之輩。”南晚淡淡看向重昭,揮手凝出一道仙力送入小孩體內。
果然,小孩□□一聲,睜開了眼。
“娘……”
“護兒!”
婦人激動地抱起孩子,重昭也松了口氣。
衆人還沒來得及高興,只見婦人懷中的孩子突然全身泛紅,眼中紅光大作,發出凄厲的哀嚎,小身軀狂亂地在婦人懷中撕扯起來。
“你做了什麽?!”婦人緊緊抱着孩子,朝南晚怒吼。
“怎麽會這樣……?”
南晚也是一驚,以他的仙力,怎麽不僅沒平息這小兒體內的靈氣,反而變得更嚴重了?
“我就知道你們仙族沒一個好東西!”婦人一腳踢在身前的桌椅上,那桌椅瞬間被踢得粉碎。
我滴乖乖,異人天生神力,還真名不虛傳,連這麽個普通婦人都力大無窮。白爍看着粉身碎骨的木桌,很是抖了抖。
那婦人擔心兒子,不欲糾纏,雙眼通紅抱着孩子就朝外沖。
街上不少異人聽見動響,就要湧進來。
“木木!攔住她!”
“明心上君,快,守在門外,別讓異人進來!”
白爍突然大喊一聲。
異人本就對仙妖兩族成見深,要是起了沖突,只怕不好收場。
梵樾對白爍的指令毫無遲疑,身形一閃就将那婦人攔了下來,明心略一猶疑,見南晚并不反對,連忙領着一衆弟子持劍将異人攔在了客棧外。
“讓我們進去!你們要幹什麽!”
“護兒他娘,發生什麽事了!”
城中異人相熟,已有人喚出婦人身份,就要闖進來。
“諸位!這孩子生了病!”白爍朝一衆異人大喊一聲,“我是藥師,我能救他!”
白爍立馬轉頭,走向婦人,“大娘,讓我給這孩子看一看。”
“別碰我兒子!我再也不會相信你們了!”婦人根本不信白爍。
“就是!護兒娘,你能信這些仙人!滾開,讓我們進去!”外頭一衆異人義憤填膺,推搡着雲霄弟子就要沖進來。
忽然婦人懷中的孩子抽搐得更厲害,甚至從婦人懷中掙脫,轉身朝白爍撲來。
“護兒!”婦人急忙上前去抱。
哪知白爍眼疾手快,突然一個健步上前,一把掰開孩子的嘴,給他扔了一粒藥丸進去。
“你給他吃了什麽?!”婦人怒極,連忙抱起孩子,一腳踢向白爍。
方才那一腳的威力白爍可是記憶猶新。
“木木!救命啊!”
不等她喊,少年早已躍出,一把将白爍拉回護在了身後。
人群中,重昭伸出的手僵在身前,他定定瞧着兩人,袖中的手悄然握緊。
木木?這少年難道不是皓月殿主?
他瞧出少年身上不過微弱靈氣,全無當初在火冰島時的神壓。
這究竟怎麽回事?
“別急別急!大娘!你看孩子!”白爍從梵樾身後探出頭,連忙道。
婦人一低頭,果見孩子不再發狂,他眼中的血紅褪去,身上的青紫之色也緩緩消失。
客棧外的異人見小孩模樣,也停止了推搡。
小孩迷迷糊糊轉過頭,喚了聲娘忽然倒在婦人懷裏又沉沉睡去,只是這次他呼吸平穩,臉上透出了紅潤來。
“護兒!”婦人心下稍安,慌忙向白爍走來,“道長,護兒他……”
梵樾冷冷盯着婦人,婦人眼中一愧,不敢上前。
“木木。”白爍拍了拍梵樾的手,連忙上前探了探孩子的鼻息,松了口氣:“沒事,他就是累了,待睡一覺就好。”
“多謝道長。”婦人連忙問白爍,“道長,護兒他到底生了什麽病?”
白爍心中也疑惑,擡頭問:“大娘,今日護兒吃了什麽?”
婦人一愣,“今日尚早,只是飲了些水,吃了幾個家中的果子。”
“果子?什麽果子?”
“秋蟬果。他每日都吃,從未這樣過。”
秋蟬果是一種靈果,果內有微弱靈氣,蠻荒貧瘠,異族長期以秋蟬果為食,個個都身強體壯。
白爍看了那孩子一眼,異人生下來體格健壯,這孩子卻是族中難得孱弱的模樣,顯然他無法消化秋蟬果中的靈氣,靈氣聚集體內,反而打亂了體內本身平衡的仙妖之力。
白爍剛剛給他吃的是一粒清心丸,功效是融化靈氣。這是白爍在缥缈島閑來無事琢磨出來的,她在缥缈時常被內門弟子欺負,本想煉些瀉藥捉弄他們,反而亂七八糟煉了這東西出來。不過白爍用的材料普通,這玩意只對半仙才有用,仙君吃了屁事沒有。
要不是這孩子體內靈氣狂亂,白爍差點把雞肋藥丸給忘了。
“大娘,秋蟬果裏有靈氣,怕是護兒身體孱弱,無法吸收果子裏的靈氣,郁積于體內,才造成靈氣混亂。待他長大,身體健壯些再吃。”
婦人連連點頭,有些自責,“都怪我,護兒生的孱弱,我每日都給他食用秋蟬果,不想竟害了他。”
婦人抱着孩子朝白爍一躬身,“對不住,道長,我方才一時情急……”
“無事無事,我這不好好的嘛。”白爍連忙扶起婦人,撓撓頭,朝外頭的異人看了一眼,“您看要不您說一聲,這大家夥的都聚在這兒也不是個事兒。”
婦人連忙朝外吆喝一嗓子:“沒事了,散了散了,護兒吃錯了東西,多虧了這位道長!”
客棧外的異人聽見婦人的聲音,又見孩子臉色紅潤,倒也放了心,便散去了。
待異人散去,婦人又對重昭開口:“多謝這位仙長送我來此。”
重昭面色和緩,“孩子沒事就好。”
他和白爍的目光迎上,白爍剛準備朝他打個眼色,哪知重昭別過頭,就像不認識她一般。
這又咋了?白爍一愣,恰好看見一旁南晚僵着個臉,臉色其差無比。
糟了,差點把這尊佛給忘了。方才婦人謝了自己又謝重昭,獨獨把南晚給略過了。
白爍個人精,連忙開口:“大娘,我想向您打聽個事兒。”
婦人一愣,“何事,道長但說無妨。”
白爍剛欲開口,南晚卻打斷她,“這孩子方才受了驚吓,我們還是先送夫人回府,旁的事再說不遲。”
堂裏一衆仙門子弟正望着,白爍瞬間反應過來,“是啊,我們先送護兒回去,我再給他吃一顆清心丸,護護靈臺。”
“這……”婦人看了雲霄衆人一眼,仍有戒心,略一遲疑開口:“多謝仙長好意,不如就讓這位重公子送我回去吧,方才也是多虧了他。”
雲霄衆人雖瞧着對她和善,但神情中的疏離不屑騙不了人,唯有重昭和白爍,眼底是真的關切。婦人身為異族,雖受了白爍的恩,但也不想和仙人過多牽連。
見南晚皺眉,白爍立馬拉過重昭的手,“大娘,您放心,我雲霄和缥缈最是親厚,這位重公子也是咱們南晚師兄的好友,重公子,是吧?”
白爍飛快在重昭手心寫下一個“梧”字,朝他打了個眼色,重昭一頓,放下方才心裏頭那點不快,點頭,“是,大娘不必多慮。”
見婦人還是遲疑,南晚淡淡開口:“明心,你和衆弟子留在客棧,我陪重公子走一趟就回。”
“是,師兄。”
見南晚願意獨身而往,婦人總算答應:“那就有勞諸位了。”
見婦人點頭,重昭接過她懷中的孩子抱在了懷裏,“走吧,大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