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學士 - 第 96 章 :以退為進

這是兩人第一次這麽直截了當地談論起李慕兒。

皇後有些怔愣,耳邊突然回響起有人同她說過的話:你越是打壓她,便越是将他推遠。反之,你越是退讓,他便越是對你愧疚。以退為進,方為上策。

“不。皇上,你誤解我了。難道在你的心目當中,我就這麽任性嗎?”

朱祐樘嘆了口氣,拍拍她的手答:“朕不是這個意思……”

“那皇上就該相信妾身。”皇後打斷他的話,也抽回了自己的手,“還是說皇上,寧可冒着讓妾身難過,讓腹中孩兒不安的風險,也非得留女學士在您身邊嗎?”

朱祐樘望了眼她的肚子,歉意又說了一遍:“朕不是這個意思。樂之,朕願意相信你,你不想看見她,那就這樣。也只能這樣,可以嗎?”

皇後有一剎那的失神。

她知道他這次更會依着她,可現在他真依了,她心裏卻又空落落的。

這個男人總是如此,為了當初低谷時的那些恩情,不惜犧牲自己的意願。

她突然有些愧疚。

“自然。皇上,我只是想平平安安生下我們的孩子。畢竟,你知道的,我多不容易才懷上這個孩子……”

朱祐樘見她泫然欲泣的樣子,不忍再多說什麽,只好拍拍她肩膀輕撫安慰。

…………………………

同一時刻,馬骢和牟斌匆匆出宮去了錢福家。

“兄長,你的意思是,這事兒有詐?”馬骢拍案而起。

錢福揮了揮手上拿着的一封信,道:“我也只是推測。自從聽說皇後有孕後,青岩就同我說過,若皇後要除掉瑩中,此時便是最佳時機。”

“不錯,”馬骢握緊雙拳,“她先把她打發到無人問津的安樂堂軟禁,等到時機成熟了,皇上放松警惕的時候,她一定不會放過她的!”

“很有這個可能……”錢福淡淡點頭,手上卻也不覺用了力,使得信上褶皺更深。

一直在旁靜靜聽着的牟斌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補充道:“西內屬于皇宮禁苑,沒有皇上的直接命令,就算以錦衣衛的勢力也是鞭長莫及。怎麽辦?”

“那皇上呢?皇上怎麽說?”錢福似乎不相信朱祐樘會對此事無動于衷。

馬骢想到這便有些怨念,“皇上只說她會很安全。可她被孤立他處,皇上畢竟不能時時護她周全啊。”

“那至少她現在是安全的。既然我們什麽也做不了,就不要自尋煩惱了。我相信皇上定會想出萬全之策,大不了……”

牟斌急忙接口問:“大不了什麽?”

錢福搖搖頭,無奈說道:“大不了,就再把她送出宮來,我這裏總是歡迎她的。”

“就怕她自己不肯,她哪裏會肯啊!”牟斌嘴快,說完又覺得不妥,尴尬望了眼馬骢,努努嘴先告辭回去了。

馬骢還維持着雙拳抵在桌上的姿勢遲遲未動,末了悶聲說了句:“她若是不肯,我這次也不會順着她了,那個鬼地方,遲早害了她性命。兄長,我也走了。”

“好。你先別亂來,有消息再來告訴我。”錢福送走馬骢,忙回房寫信給何青岩。兩人雖不能天天見着,但事無巨細都會通過書信溝通。他剛才沒有告訴馬骢一點,何青岩還跟他提過許多鄭金蓮的事。

只怕就算皇後肯饒過她,暗處要害她的人也不少。

現在,衆人确實什麽也做不了,只能寄希望于她自己,能自保無虞。

而皇上,心裏怕是比誰都煎熬吧?

錢福搖了搖頭,低頭奮筆疾書。

…………………………

馬骢出門時,夜幕已經降臨。他卻并沒有急着回家,而是又去了趟衙門,并且拿了套錦衣衛夜晚外出辦差的夜行衣帶上,又折回了紫禁城。

他利用職務之便,繞近路從西華門出,到了西苑。快靠近內安樂堂時,才尋了個地方換上一身夜行衣。

正欲施展輕功越過房頂,從上路去到那邊,身後突然有人拍了拍他肩膀。

驚得他本能扣住來人手腕準備反擊!

那人似料到他的動作,倏地翻掌滑出,旋身轉到他面前,一邊輕聲說道:“是我!自己人都不認識了?!”

馬骢這才得以看清,眼前這個與他穿着一樣的夜行衣的“自己人”,除了牟斌,還能有誰?不禁扯了扯嘴角諷刺道:

“你堂堂指揮使,沒的身份來幹這偷偷摸摸的事。”

“噓,”牟斌邊謹慎探看四周邊又埋怨,“你還說我呢,還不都是為了你和她!我這榆木腦袋都能猜到,你鐵定是要去探探她好壞的。快走吧!”

牟斌說完徑自一躍,馬骢聽到他說榆木腦袋,便愈發想那個常罵他榆木腦袋的李慕兒,抿了抿嘴急速跟上去。

牟斌畢竟身為錦衣衛實務統領,領路十分上道。兩人很快避過各處守衛,落到安樂堂院內。

這地方着實冷清,人人都躲在各自的房間裏,緊閉屋門,院子裏竟然空無一人!

可如此一來,他們怎麽知道李慕兒住在哪間房呢?

兩人正面面相觑,不知該如何是好,忽聽得北邊一個大房間裏傳出哐當一聲陶瓷墜地的碎裂聲,驚的他們趕緊朝那邊掠去。

此時還是牟斌尚存着些理智,一把拽住就要往裏闖的馬骢,示意他莫輕舉妄動。又用掌風狠狠拍開了一扇窗戶,拉過他躲到一邊見機行事。

李慕兒剛使計故意打翻了趙掌司遞上的湯藥,兩人都被窗戶突然打開的悶響聲吓了一大跳。

李慕兒索性不再解釋,起身去關窗,一面開口道:“姑姑,都說這春風拂面,想來最是惬意。怎的今晚這風吹得這樣迅猛?我看是要變天了,就不勞煩姑姑再為我煎……”

“藥”字梗在喉嚨裏還未發出,李慕兒瞪大了雙眼看着窗邊突然冒出的,正摘了面巾笑吟吟沖她打招呼的兩個腦袋,手一下子僵在了窗沿上。

“女學士,奴婢謹遵上頭旨意,不敢違抗。奴婢還是再去為女學士煎一碗藥吧。”

“是,”李慕兒回過神來,趕緊把窗關上,道,“藥還是得吃的。那就麻煩姑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