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兒方才知道,原來這才叫親吻。
他的舌尖從自己震驚微張的嘴中長驅直入,溫柔撬開她的牙關,唇舌觸碰處,輕舔細吮。他的動作并不算大,緩慢輕柔,卻又極盡索取之意,讓她不禁緊閉着雙眼,迷離了神智,酥軟了身軀。
朱祐樘時而睜眼,滿意地看她睫毛微顫,雙頰飛霞。嘴裏滿是姜湯的微辣,又帶着她初次的清爽甜味,令他不由加深了唇上的力氣,只想将她揉碎,吃盡。
李慕兒的唇越發麻了,身子也熱了起來,似是往常施展輕功躍于空中,又似被人拽上了雲端,飄然欲墜。恰逢他的手由肩上緩緩滑下,溫暖擦過她的鎖骨,最終隔着衣服探索覆上了心口,這種虛空的感覺愈加明顯,令她不自覺發出一聲嘤咛低吟。
朱祐樘動作卻戛然而止,不舍的在她嘴上溫柔啄了幾下,才将她擁回懷中,微啞着聲音說道:“恩,你等我,等着我。”
…………………
朱祐樘走後,李慕兒尚來不及體味初次親吻的甜蜜,便被錢福拉着坐下。
他虔誠地望着她,也不說話,就足夠讓她局促不安。
怎麽辦?她還沒想好怎麽幫青岩隐瞞呢。
只有先旁敲側引:
“兄長,難道你的愛,就是一定要得到青岩姐姐嗎?”
“我……”錢福啞然。
“兄長,”李慕兒坐直身子,盡量沉着地說道,“我愛皇上,便不在乎能否得到他。我知道他有他的皇後,可我不在乎成為他的誰。只要能陪在他身邊,只要能看到他,我不在乎什麽身份。”
錢福明白她的心意,卻還是失聲問:“哪怕他一輩子不娶你?”
“他已經有了妻室,當年他大婚,明媒正娶,萬民同慶。那樣的風光,我無福遇上。我從沒想過要嫁他,以後也不會想。”
錢福望着她堅定眼神,不禁失笑:“可皇上也喜歡你,你還是可以當他的妃嫔的。哪像兄長,不過是一廂情願。”
李慕兒自嘲一笑,卻不再說自己,引入正題道:“兄長,這便是我要和你說的了,你覺得自己是一廂情願,心中可有不甘?”
“不甘倒是沒有。雖有失望,可我卻是希望她開心安樂的。”
“那便是了,”李慕兒撫掌,“你若真想她安樂,就別再逼她回應你的愛,你還像從前一樣,當她做知己紅顏,不也很好?”
“話雖如此。可她總要給我個理由,為何不肯接受我?”
“或許,她有自己的執念,我們何苦為難她?”李慕兒腦海中又浮現何青岩蒼白容顏,不禁感懷。
錢福聽她這麽說,心中也是百感交集。其實等了這麽多天,自己也已想通,若是她真的不肯接受他的情意,自己又豈能勉強?能回到從前知音之交,應是福氣,不願再惹她不快。遂嘆氣道:“我只是想她開心,不求其他。”
“這就行了!”李慕兒高興道,“兄長,過幾天我就要回宮去了,你可別再傷了姐姐的心,把她逼走了!”
錢福扯扯嘴角,心想,怎麽成了他傷她的心了,不是自己被傷得很慘嗎?
…………………………
幾天後,李慕兒就去何府看望何青岩,還帶去了錢福的一封書信。
她的氣色看起來好多了,只是仍以薄紗覆面。李慕兒拉着她的手可惜道:“姐姐絕世容顏,真真辜負了。”
何青岩笑,“只為求個清淨。”
“是了,你若不掩着些,還不知道要多出多少個像我兄長一樣癡情兒郎呢。”
李慕兒玩笑剛出口,就看她止笑低頭,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趕緊又扯開話題:
“姐姐,我今日除了送信來,還有就是要告訴你,兄長他已經想通了,不會再強求于你。過幾日,我就要回宮了,姐姐可否賞臉,來送送我,為我餞行?”
何青岩擡起眉眼,略有失望道:“我會來的。只是,你這麽快就要走了,我真有些不舍。進了宮,見面的機會怕是少之又少了。”
李慕兒将信遞給她,又握緊她雙手,抿抿嘴道:“所以我要求你,多去看看我兄長,省得他一人寂寞。”
何青岩不置可否,只好不答,卻迫不及待打開信來: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跻。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沚。
蒹葭難讀透,唯願伊人安。
“唯願伊人安。”何青岩默默咀嚼着,滿心都是歡喜,卻又滿心都是黯然。
李慕兒望着她眉心成川,也是悵然不已,世上多少癡男女,生死兩邊難相守。能好好地伴他左右,已是上天對自己的垂憐了吧。
………………………
李慕兒做好了回宮的準備後,看誰都特別順眼。馬骢一連幾次上門,都得到了她親自端茶遞水的熱情款待。
結果就是往這兒跑得更勤了。
這日馬骢又帶牟斌上門來,李慕兒正在院裏耍劍。牟斌見她劍法精妙,吃驚道:“沒想到女學士不但文才了得,劍術也如此絕倫。”
李慕兒撇撇嘴回他:“這就絕倫了?我若沒失了內力,十個錦衣衛都不是我的對手。”
馬骢在一旁黑臉。
偏偏牟斌是個老實人,不識時務地問道:“為何失了內力?”
李慕兒這才去看馬骢,拿劍在他面前揮揮道:“骢哥哥,你能恢複我內力嗎?近日我每日練劍,卻覺得手臂發酸,出劍也是徒有其表,實在氣悶。不如你偷偷幫我解了,我也好保護自己啊,對不對?”
馬骢看着她擠眉弄眼央求,雖然心裏也希望她能保護自己,可畢竟皇上安危在前,他當初鎖她武功時就沒想過有今日,是以,下了狠招。
否則當日她怎會差點走火入魔!
只好轉移她注意力,道:“反正你無論怎樣也是打不過我的。”
李慕兒果然不服,抱劍嗔怒道:“說起來我與你久未過招,你敢不敢不用內力控刀,與我比劃比劃招式?”
馬骢舉刀昂首笑答:“有何不敢?敬請女俠賜教!”
繡春刀出鞘,兩人很快戰成一團。
牟斌還沒來得及叫好,就聽門外又有聲音傳來:“看來今日我們哥兒倆有眼福了。”
竟是皇上和興王!
牟斌驚得趕緊下跪行禮,卻被朱祐樘制止,興王因為上回見面的事,還有些悶悶不樂,諷刺道:“看是錦衣衛的繡春刀厲害,還是妮子的仙派劍法厲害。”
李慕兒本架住馬骢的刀看着朱祐樘甜甜微笑,聞言沖興王冷哼道:“什麽仙派劍法,我這是正宗的李家劍法,還有我的木耳劍法!骢哥哥看招!”
馬骢請不了聖安,只能接她劍招。
說也奇了,馬骢內力輕易便能壓制着李慕兒,可這下大家只比劃招式,照理說她的招數他也應該都能破,但今日她出招卻不像往常,似乎料到他要破她,偏不照他想的做。
李慕兒嘴角微翹,時而報上招數:“玉女探花”!這招本該身體向右往後探出的劍,她卻偏一個虛晃向左挂劍。
“燕子抄水”!這招本該由左至右翻身上刺,她卻偏又劍尖下挂刺腿。
馬骢一時竟只忙着拆她的招!
觀戰的都是習武之人,看得暗暗叫好,李慕兒出劍快準狠,看着花哨漂亮,實則劍劍陰狠。朱祐樘卻突然含笑對馬骢說道:
“馬骢莫受她幹擾。她報出招式,便是要引你回憶招數破她。你別被她騙了,只管破招出招。”
李慕兒狠狠朝他翻了個白眼。
馬骢也覺得好笑,差點敗在以為自己很了解她的禁锢中。
不再受她誤導,劈刀擋開一招,迅速格架掃進。此後更是劈砍撩紮,威猛異常。李慕兒卻也不好惹,她的反應速度極快,又身如矯燕,出劍敏捷。
兩人過了數十招,最後一式,馬骢進左腳,偷右步,左轉身,反手橫靠一刀邊大叫一聲:“拔草尋蛇!此為左路。”
李慕兒只能一手腕花叉步右上挂斬劍。又想探他右處外腹空檔,卻不料馬骢本就是誘敵刮入,左肘往右橫墊,右腳斜踏而退。李慕兒右路撲了個空,暗忖糟糕,連忙回身。果然馬骢已随加右手,共持刀把兒砍于她胸前。
李慕兒柳眉倒豎,嘟嘴罵道:“你學我擾敵陰招!”
“哈哈,你也知道你使的是陰招。”馬骢以刀背擱于肘上,反拏刀杷入鞘,漂亮收刀。
“漂亮!”
“太精彩了!”
興王和牟斌撫掌叫道。朱祐樘也點點頭,“刀如猛虎,劍若游龍,确實好看。”
李慕兒這才努努嘴,表示滿意。
眼珠子一轉,她似想到什麽要緊的事兒,匆匆跑到朱祐樘身邊。看看人多,又不敢僭越,便招呼他到一邊問:“你又忙了這麽多天才來啊?”
朱祐樘低頭收起了笑容,正欲答話,卻聽她繼續說道:“要不你過些日子再來接我吧,我還沒有叫他們安排給我餞行呢!”
朱祐樘刮了刮她鼻子,無奈說她:“真不害臊,還叫人家給你餞行。”
李慕兒樂,又鼓起勇氣問道:“當然要的。三日之後的晚上,你也來,好不好?”
朱祐樘不解,“既然是為你餞行,我來做什麽?難道你想餞行送別和接風洗塵一起辦了嗎?”
“不是,但是那個,”李慕兒撓撓頭,不好意思地接着說,“那個,我好幾個月沒領俸祿了,囊中羞澀啊。”
朱祐樘挑眉提聲,“你讓我來給你付賬?”
李慕兒急得趕緊拿手去蒙他的嘴,“哎呀,別說得那麽難聽嘛。我是給你當差的,你就當預支我月俸,我請大家去酒肆吃一頓,不花你的,啊?”
“恩,可我過日子向來清儉,我沒錢。”朱祐樘實在忍不住想逗她。
李慕兒本就難為情開口,被他說得更是不耐,“啧,你堂堂一國之君,恁的小氣。你不給,我問骢哥哥要。”
“你敢!”朱祐樘眯眯眼,回頭看發現大家都不敢往這兒瞧,遂攬過她腰在她耳邊悶聲道,“剛才比試默契十足,還嫌不夠叫我吃醋嗎?”
李慕兒反應過來,抿唇偷笑,又作勢往他身上去找錢袋,細聲道:“真沒有?”
朱祐樘被她呵得直笑出聲,“真沒有!”
興王和牟斌正用手比劃讨論着剛才兩人的招式,根本無暇顧及這邊。馬骢卻餘光暗投,表情郁悶,心底的那個念頭也愈加清晰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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