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若有意識之後的第一感官便是疼,似乎全身都疼,連腦袋裏都是嗡嗡的扯着疼,以至于她覺得睜眼都費勁。
原本耳邊感覺遙遠的聲音慢慢清晰起來,她聽見金晨小心翼翼的喊她,“公主?”似乎是不确定,也好像怕驚擾了她,帶着試探。
清若緩了緩呼吸帶起的胸膛鎮痛,慢慢睜開了眼,眼睛不适應光亮,只是晃了一眼她就閉上了眼。
這次金晨的聲音确認了,也透着無盡的驚喜,“公主您醒了!”
而後清若耳邊傳來嘈雜的聲響,像是外間有人急急忙忙進來,夕瑤的聲音由遠及近,“公主醒了!?”
清若閉着眼,就這一會,原本混沌的腦子已經清醒起來,知道自己受了不少傷,全身都疼,也沒動彈,只是很輕的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感覺了一下說話喉間沒有疼痛感才睜眼。
夕瑤和金晨圍在床邊,兩人神色激動,眼圈泛紅,身體都有細微的顫動。
周圍的光亮很好分辨是夜晚的燭光,清若保持現在的姿勢,并未側頭,因為身體疼痛,說話放得很輕很慢。
“幾天了?”
金晨急急回答,“公主,現在是您遇襲第四天夜晚。陛下、皇後娘娘、太子和太子妃每天都過來看您。皇後娘娘先前不眠不休守了您兩日,身子撐不住才聽了太子殿下的勸……”
金晨說話間夕瑤已經從桌上倒了溫水過來,用銀碗裝着,有太醫院專門磨出來方便喂水的木勺,夕瑤走到床邊,“公主,您要喝點水嗎?”
清若嗯了一聲算是回應,金晨讓開位置,夕瑤便小心的喂她喝水。
清若喝完水試探性的擡起左臂,還是牽動着全身都疼,右手整個手掌都包着紗布。
輕輕蹙了蹙眉,“太醫怎麽說?”
夕瑤眼眶紅紅,因為清若遇襲昏迷回來,整個宮裏這幾日都是人心惶惶,攬月殿更是無人休息好,夕瑤方才睡在隔間,驚醒情緒波動較大,這會說話嗓音全是啞的,“匕首有毒,好在公主身上的傷都不深,當時顧統領封了您的穴位,回宮之後太醫處理及時,前兩日您發熱太醫說毒性已經散出來,只是傷口重新長合的過程會慢一些。”
夕瑤頓了頓,看着她平淡的目光還是繼續道,“太醫院,腿上有一道傷口有些深,日後會留下疤痕。”
清若沒有再關注這個問題,“那兩個的身份查清沒?”
“周國的皇室護龍衛的死士,其他的神策軍還是繼續調查。”
清若冷哼一聲,眸光暗沉,“周鋅呢?”
“護衛失誤,現在在牢裏,陛下和太子并未發落,太子殿下說等您醒交回攬月殿處置。”清若動動緩緩點了下頭,轉頭看向兩人,“天亮之後再通知父皇母後和太子那邊,換人來外間守着,去休息吧。”
自她受傷到現在夕瑤和金晨兩人雖是夜間輪流在床邊候着,但兩人基本都沒有好好休息過,清若這次受傷便是皇帝都從私庫裏拿了不少天靈地寶的藥材出來,前兩日發熱散了毒性之後太醫說只要醒來便無大礙,慢慢養傷即可。這會兩人也并未推辭,換了其他人來守夜便去休息去了。
清若大概是連續暈了太多天,醒過來也不困,就閉着眼想事,也不知何時又睡着了。
她再醒來的時候金晨和夕瑤已經在屋裏伺候,天還未亮,要去通知皇帝皇後和東宮的人已經去候着,見她醒過來,兩個人先是伺候她簡單擦拭一下,詢問了清若關于藥膳的意見,夕瑤去小廚房守着藥膳,金晨這才禀告,“殿下,顧統領在外面。”
清若側頭眼神示意她繼續說,“顧統領這幾日上值之前都會先來攬月殿詢問一下公主的情況,今晨知道公主醒了便一直在外頭候着。”
清若現在在內室,便是男太醫無特殊情況都不能入內,更別說顧淮郅這個和治病沒有半點關系的臣子。
若不是清若在圍場是他救下的原因,就這麽每天上值前來攬月殿皇帝和東宮那邊都不會允許。
周國之事,先前二人心照不宣關系在二皇子那,清若先前要借顧淮郅的手拖二皇子一把,便是對太子也未提起過周國和二皇子的關系。
她原先不覺得顧淮郅會順勢成為她手裏的刃,對這件事的最終結果根本沒有想要達到的目标值,只是想留二皇子的一個點罷了。
但圍場之事,她必須要見顧淮郅,更比見太子都要迫切。
“吩咐人擡屏風進來,讓他進來。”
金晨只在心裏猶豫一瞬,而後毫不猶豫的領命,“是公主。”
清若身上傷口頗多,即便醒來到現在也沒有起身,只是平躺,顧淮郅進到內室隔着屏風同她請安,她也只是側頭答應。
聽着顧淮郅這聲音,到比她還像個病人。
顧淮郅上前到了屏風邊,并未坐下,只是溫聲問她,“感覺怎麽樣?”
清若瞧着他貼着屏風恨不得想直接穿過來的架勢聲音含上了笑,“還行。”
沉默了一瞬,屏風那邊的人輕輕嘆了口氣,“是我不好。”
她心裏覺得怪異,就好像被小螞蟻突然一口咬在了她的傷口上,似乎是輕微的疼痛帶着點麻麻的癢意,她總覺得她該說點什麽,但是她似乎又沒有什麽話可以說。
清若回想了往前大遼鳳兮的一生,又轉到了瑜國鳳兮的過往,還是沉默,怎麽這句話就說得她無話可接了。
還是顧淮郅先開的口,“鳳兮沒有什麽問題要問我嗎?”
清若看着他印在屏風上的黑色身影,應該是錯覺,她只是昏迷了四天,她自己都未消瘦顧淮郅怎麽會感覺消瘦了。“現在不想問了。”
顧淮郅就帶起了輕緩的笑意。
清若聽見他似乎輕柔卻又慎重的問她,“我想娶你,你願意嗎?”
清若這一瞬間想了很多事,大遼,瑜國,太子,許植允,銘瑄帝……但是腦海裏劃過最多了,是顧淮郅坐在攬月殿裏,目光溫和包容看向她,和她說話的樣子。
她往前只覺得顧淮郅眼眸深處藏了無數細碎星辰,好像透着無數有趣的故事和未來等待着人去探索發現。
但是這一刻,清若想那時候她看向顧淮郅的眼睛也一定是透亮而明媚的,才會看到對方眼裏的星河漫漫。
清若不自覺帶上了笑意,她說,“願意。”
顧淮郅緊貼着屏風和立,背上身後的手握拳又松開,握拳又松開,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雖然隔着屏風,但是不自覺低下了頭,想要擋住自己的傻樣。
他從前只知道徹底掌控一件事物的愉悅,好像權利、好像人心。
但是她這兩個字給的體會很不一樣,不太好形容,就像是,他自己捏住了自己的心髒,掌控了它的跳動。
他能清楚感知到它現在砰砰砰跳動帶動了四肢百骸透骨的愉悅,勝過他此前所有經歷過的時刻。
顧淮郅不再說話,清若也沉默,一直到門口守着的金晨禀告皇後娘娘來了,顧淮郅才出言告退。
“公主好好養病,若有需要差人來吩咐,臣先告退。”
清若亦平靜回應,“好。”
清若剛從圍場送回宮時是瞞着陸南儀的,但這事如何能瞞得住,還是太子先去未央宮給陸南儀做了心理建設,但即便如此陸南儀看到她躺在床上意識全無,面無血色,渾身是血的模樣還是吓得差點暈過去,第一天就把眼睛都哭腫了。
這幾日精神都不怎麽好,白日裏都守在攬月殿,只有夜晚被即将臨盆的太子妃勸着回去休息。
陸南儀剛到沒多久太子和太子妃也來了,緊接着便是銘瑄帝,宮裏的妃子等等前來探望。
清若不想應付,她還需要養傷也不需要應付,全部是陸南儀和太子妃擋了。
清若養着傷,太子和銘瑄帝都不讓她管遇襲一事,只讓她安心養傷,她未提起周鋅,太子也不和她提,現在旁的是都沒有她身體重要。
好在天氣漸冷,傷口不容易發炎,太醫院現在全院以她為緊,已經醒過來剩下的就只是時間問題慢慢養傷便可。
晚間夕瑤在裏面守夜,金晨睡在側間。
清若等夕瑤收拾完給她擦拭的毛巾之後讓夕瑤同金晨一起去外間。
夕瑤不解,這短時間已經養成了條件反射,即便不解她的命令,覺得有不妥的也不會反駁,聽令行事。
清若看她緊緊皺着眉頭,眉目含笑,“無事,一會本宮會喚你進來。”
夕瑤這才點點頭,放心了一些,“奴婢就在外間候着。”
夕瑤帶上裏間的門,同金晨兩人的腳步聲逐漸遠去,屋子裏安靜下來。
好半響,還是外頭那人憋不住了,輕輕咳了咳,“鳳兮,我進來看看你。”說完小聲加一句,“可以嗎?”
清若這一整天都躺着沒怎麽動彈,原本是不困的,也不知道怎麽這小會有點昏昏欲睡的感覺,這會醒了醒精神,輕輕哼了一聲。
他內力高,細微的聲音也聽得清,似乎在喉間壓了些細碎的笑意。
窗幔輕響,清若就這樣看着他走到了眼前。
一身黑衣,迎着燭光,更是襯得他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可怖,原來今晨不是她的錯覺,是他真的瘦了,臉頰輕凹,眼眶周圍有青黑。
清若皺眉,“你這是幾天沒睡了?”
顧淮郅到了她床前,半蹲着與她距離靠近,他明明一雙眼滿是紅血絲在晚上一身黑衣看着吓人,可是這會看着她,目光太溫柔,像是裏面盛滿三月春光,似乎帶上了清甜的氣息。
“晚上要躲開攬月殿巡邏的侍衛,偶爾在梁上眯一會,你沒醒,總是不踏實。”
這幾天她旁邊白天黑夜十二時辰有人守着,他能到屋邊,卻無法在不驚動其他人的情況下到她近前。
顧淮郅伸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腕,十二月的夜晚,他的掌心滾燙而帶着汗濕。
清若看着他,嘆了口氣,“你這樣子我看着覺得心裏有點梗,酸得厲害。”
顧淮郅就笑,似乎連臉上壓不住的疲倦也随着笑容一掃而空,“你醒了就沒事了。”
她還未言語,他低頭,隔着衣物唇貼着她的手臂,她看不見他的神色,但是卻永遠不會忘記顧淮郅此時話語裏的柔情。
“鳳兮,我希望你此後再無傷痛,我會一直守着你。”
和隔着衣物,她手臂上濕潤的觸覺。
清若擡起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頭發,男人頭發上還帶着夜晚露水的涼意。
緩緩開口,帶着笑意,“現在嗓子和鼻子也覺得有點酸了。”
顧淮郅依舊握着她的手腕低着頭,噗嗤笑出聲,炙熱的氣息撲在她沾了濕意的手臂上。
輕而溺,帶着疼惜和戀愛,“貓~”
清若不明白他突然冒出的這個稱謂,也不需要懂,一下一下撫摸着他的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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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我的貓。
我想我的渴望很徹底。
——【黑匣子】
作者有話要說:
黑匣子來自“滿舒克《做我的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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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