薔薇晚 - 第 40 章 烈馬難馴]

“你果真對慕容喬守口如瓶?”

他伸出雙臂,等待我為他換上勁裝,他望着我的臉,臉上的笑意飄忽而淺淡。這時的他,雖然不再冷酷,但是卻依舊無法消除我的戒心。

因為,即使他不是我的敵人,也不是我的盟友。

低下頭,替他套上深藍色的外衣,系上黑色腰帶,語氣平和。“不該說的,穆晚不會提起一個字。”

他低沉的聲音之中,帶着隐隐的笑意。“過分的安寧和順從,便是伺機而動的前兆,你認為呢?”

我明白,他是在試探我,他的含沙射影,矛頭指向的人,是我。

話鋒一轉,我平靜地擡起臉,淡淡微笑。“域國兩關失守,已是大勢已去,雷将軍百戰百勝,一舉奪下域國的瑤夕,自然不成問題。也許,域國的确想垂死掙紮,但是,殿下早已斷了他們的軍饷,瑤夕很快就只剩下一座空城。一切掙紮,都無用。”

他眼眸一沉,鷹眸之中一閃而過一抹複雜的情緒,半響之後,才擊掌肆意大笑。

“說得好。”

“等攻下瑤夕,也許,本皇子心情大好,會對你手下留情。”步步緊逼,扼住我的脖頸,俊臉緩緩壓下,黑眸緊絕,他的男子氣息,就在咫尺之間。

淺淺一笑,我迎上他漆黑的雙眸,回應道。“殿下允穆晚藏身軍營,便已是莫大的恩德。”

他眼中的笑意,變幻着,像是夜色一般濃重。“即使口是心非,倒也算是動聽吶。”

“軍營之中,倒是沒有這麽肥沃的土壤,可以養好一株薔薇。”

只可惜,他并不是愛花惜花之人,他不明白,薔薇的習性。

慢慢加深了嘴角的笑意,我勇敢直視着他的雙眼,回道:“殿下多慮了,薔薇對土壤要求不嚴,耐幹旱,耐瘠薄。再貧瘠的土地,也照樣開花綻放。”

他笑意不斂,加重了手中的力道,我頓覺呼吸受阻,那般困難,每一口空氣,都像是最大的恩賜。“你似乎不知道,什麽叫害怕?”

從牙縫之中,擠出幾個字,我不想在他面前低頭,失了微笑。“我害怕,我怕自己無法活下去。”

“只可惜,烈馬難馴,不如本皇子替太子調教你,要如何學會順從?”

他的大掌襲向前胸,把我壓在案上,毫不憐惜地撕裂我的外衣,一片雪肌再次暴露在外。他略顯粗糙的手掌,擦過我的肌膚,帶着微微的疼。

眼前,驀地想起那一個杏青色的背影,那一雙蒼白纖長的手,帶着微微的暖意,握住我的手,與我告別。

一瞬間,恍如隔世。甚至,兩個人相隔多遠,也不自知。

我淡淡一笑,笑眼迎上他的臉,輕聲說道。

“聽聞睿敏皇妃寬厚仁德,只是我沒有想過,原來殿下竟是如此恃強淩弱之人。”

睿敏皇妃,是四皇子的母妃,不過早在五年前,就已甍了。跟東方戾截然不同,她寬仁愛民,雖不是本朝皇後,卻依舊有着母儀天下的風範。

果不其然,他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臉色鐵青,松開了對我的鉗制。每一個人,都會有自己的痛處,人有軟肋如蛇有七寸。

我站起身來,拉上自己的衣襟,眼前這一個魔君,已經警示着我,我的确應該等待一個最好的時機。

他黑眸一沉,語氣寒冷若冰。“你真以為,本皇子是對你有興趣?”

面對着他,越來越沒有情緒,像是面對着,一個無關緊要的陌路一般,我揚起嘴角的笑意。“不屬于我的,我從來都不會争。”

他緊繃着臉,臉上線條像是堅硬而決絕的,那一雙陰沉的黑眸,卻微微閃着不善的神色。

“殿下,我還有事要做,先行退下了。”撩開門簾,走出帳篷,才聽到自己的心中,長舒了一口氣。

我擡起眉眼,望着天邊的微亮的天色,軍營中的號角聲,響起。渾厚,響亮,悲壯。

馴馬之道,無非軟硬之分,軟,贊許溢美之辭,硬,馬鞭訓斥之聲。

但是,我不是營中的戰馬,我不會讓自己屈服,即使是面對他手中的利劍。

“大哥,你要走了?”

走入他的蓬內,望着他打點着手中的行禮,握緊手中的包袱,轉過身來。

大哥對我的态度,依舊稍稍有些冷淡。“對,琳兒大喜,我做大哥的,當然不能不歸。”

眼神一暗,我緊緊攥緊手中的玉镯,微涼的玉體,讓我不失清醒。“大哥是在怨我麽?”

怨我,終究不再是他眼中的那一個晚妹了,變得他不再熟悉了,讓他覺得陌生了麽?

大哥嘴角揚起的笑意,那麽苦澀,掠過我的雙眼,引來一片刺痛。“也許是大哥沒有習慣,你早已長大。”

咽下心頭泛上的苦澀,我繼續微笑,柔聲問道。“大哥,全天下都在變,我可以不長大嗎?”

如果拒絕長大,也許往後體會到的痛苦,就越深重。

大哥眼神一暗,我無法看透,他眼中的神色。“我後日才歸來,我把斬月留下,就在馬廄中,你認得吧。好好照顧它,明白嗎?”

我點點頭,明白大哥的意思,若是他不在營中的時候,有任何突變,他把斬月留給我,我也好順利逃離。

斬月,那是爹在大哥弱冠時,贈予他的一匹通體如墨的黑色駿馬,更是難得的千裏馬。

明白在軍營之中,不能忘記隔牆有耳,大哥暗藏在句中的意思。我知道,無論我變得再陌生,大哥還是會把我當成是以前那個晚妹。

“晚妹妹,我可是你大哥,以後再有誰欺負你,我一定把他打趴下。”

那年,我被鄰居的孩子欺侮,大哥知道後,對他們掄了拳頭。

那年,我才七歲。大哥,十二歲。

現在,我未滿十七歲,大哥,已經二十二歲了。

以前的那個信誓旦旦的男孩,終于信守了他的諾言,信守了整整十年。也許,他會信守一輩子。

心,居然也會疼,我以為,我不會再被任何人而感動了。我原以為,心會像是一塊鋼鐵,剛硬,堅定。

但是,最終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