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卿原本是有些生氣的。
因為她覺得晏明煦的做法有些過分了。
所以當強行從對方手中掙脫時, 她是打算發怒的，但下一刻她就愣住了。
當感受到手中的黏膩和溫熱後，司卿擡手一看。
瑩白的掌心中是鮮紅的血液，走廊前方映照來的日光恰好打在她的掌心中, 看上去有些觸目驚心。
原本還盛怒的司卿霎時間冷靜下來。
“你……”她怔了怔後, 忽然回過神來, 猛地轉身。
身後, 晏明煦還站在原處, 整個人微微低着頭, 手甚至還保持着剛才拉着司卿的姿勢, 絲毫沒動。
他似乎受了很大的打擊, 原本見到司卿後周身的那種喜悅的情緒已經盡數散去, 眼下吳唯餘下孤寂。
司卿的視線落到他滞在半空的小臂上。
今天晏明煦穿的一身簡單的米色長袖單衣, 也不知道是衣服過于寬大，看是他本身的原因, 這樣一件單衣穿在他身上反而顯得他愈發消瘦。
而原本米色的袖子上現在已經被鮮紅浸染，因為隐在暗處的原因, 那些紅色的鮮血看上去并不亮, 反而顯得有些暗沉。
猶如現在的晏明煦一樣，晦暗而壓抑。
司卿這才意識到，對方手上竟然是有傷的。
這個認知讓她整個人都有些驚愕。
等到自己回過神來時，她身體已經比腦子快一步地到了對方跟前。
她看着對方的手，伸手似乎想觸碰，但中間即将碰到時卻忽然又停了下來。
“怎麽會受傷？”
晏明煦沒開口，只是跟先前一樣低着頭。
司卿手中的鮮血此時已經有些開始凝固了，原本的溫熱也已經散去，慢慢變得冰涼。
她以為對方是出了什麽意外, 完全沒想過這是在他自己家，看上去這樣嚴重的傷口根本就不正常。
深吸口氣，她正要說話，原本一直不肯開口的晏明煦卻低聲道：“師父，我們去房間好不好……”
“不行。”司卿直接拒絕了他，“你現在這樣的傷口要立刻清理。”
她注意到對方的小臂處似乎還在往外滲着血跡。
“我不想待在這裏。”晏明煦并沒理會司卿的話，只是固執地重複，“我們去房間。”
司卿沒想到對方這麽執拗。
她于是試着勸對方，可無論她說什麽，怎麽說，對方都無動于衷，只是堅持要去房間。
看着對方小臂上滲出越來越多的血跡，她最終下定決心。
“我去叫阿姨來。”
說着就轉身要離開，但剛走了兩步衣擺就猛地被對方攥住。
“不……”身後的人啞着聲音開口，“不要去……別去。”
聽上去他似乎真的很不想讓晏母上來。
司卿還以為對方是怕自己母親擔心，因而道：“你這樣的情況瞞着不行，阿姨肯定會擔心你的。”
“你、別去。”晏明煦還是重複這這一句。
司卿見狀雙眉一皺。
因為對方小臂上的情況看上去已經很嚴重了。
但從晏明煦的神色看來，他真的很拒絕司卿去叫晏母。
其實司卿不知道的是，晏明煦更不想她離開。
可這時候的晏明煦已經不知道怎麽表達自己的想法了，他只能一直重複着那句讓司卿別走的話。
而兩人僵持的這段時間內，他也好像完全沒感覺到疼痛，似乎手上的傷不存在一樣。
“不行！”
最終司卿還是覺得不能這樣下去。
“你傷已經這麽嚴重了，不能不管。”她道，“要麽你就跟我一起下去，要麽我現在去告訴阿姨，至少先拿到醫療箱替你把傷口處理了。”
司卿很擔心這樣下去晏明煦身體會出問題，于是堅持要下樓。
正在這時，她聽見了樓梯處響起的聲音。
“這是……怎麽了？？”
那是晏母震驚的聲音。
顯然對方也看見了晏明煦單衣上一直在滲出的鮮血。
司卿沒想到這是晏母會自己上來，但也恰好解決了她現在的難題。
于是她轉身看着對方，正要開口時，卻因為對方面上的怒意而止住了話頭。
“你做了什麽？！”
當終于清晰地看見自己兒子手上的情況後，晏母整個聲音都變得激動起來。
原本面對這司卿和藹親切的笑意已經消失的無蹤，唯餘下厭惡。
顯然，她以為是司卿傷了晏明煦。
“阿姨，我……”司卿見狀就知道對方誤會了，正打算解釋，可對方卻不給她絲毫解釋的機會。
“你走，現在就離開這裏！”晏母疾步上前，直接擋在了晏明煦和她之間，“以後我都不想再看見你！”
“明煦他的傷是……”
“住口，你快點離開這裏，別逼我叫人來趕你走！”
顯然，這時候的晏母已經完全聽不進司卿的話了，她一心認為是剛才這段時間內司卿傷害了自己兒子。
因為剛才她在樓下的時候就聽見了樓上有争執的聲音，甚至聽到了司卿在說自己兒子瘋了這樣的話。
只是那時候她忍着沒上樓。
因為她知道自己兒子的情況。
能從房間出來就已經很不容易了，而一出來就直奔司卿去，顯然是因為司卿才會願意出房間。
所以晏母才會獨自下樓。
只因她發現了自己兒子當時身上散發出來的排斥之意。
那排斥是對她，而不是對司卿的。
為了讓兩人能好好相處，所以她選擇了下樓。
可她沒想到這麽短的時間裏，司卿竟然會傷了自己兒子。
“我把你當晚輩，對你處處照顧，結果你就是這樣回報我的。”晏母看着司卿，眼神中帶着怨怼，“明煦他确實和正常人有些差別，你就算不喜歡他，不想和他相處也不用這樣傷害他。”
晏母說話的時候，把晏明煦牢牢護在自己身後。
“今天我也看出來了，你并不想和明煦相處，之前留你和明煦獨自相處是我不對。但現在，請你馬上離開這裏，以後我們也不用再聯系了。”
司卿覺得自己頭都要大了。
這簡直就是天大的誤會。
但她并沒有覺得很生氣。
雖然被平白冤枉，但從晏母的角度看來，也無可厚非。
畢竟愛子心切。
尤其是自己兒子現在手上的情況這麽嚴重，她聽不進司卿的話也是正常。
司卿原本還想解釋，可張了張口，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最終只能輕嘆口氣。
“您還是先替他處理傷口吧。”
語畢也沒再說其他，緩緩轉身往樓下走去。
而這時，晏明煦才仿佛終于反應過來一般。
“師父！”他看着司卿離開的背影大喊了一聲。
司卿頓了頓，卻沒停下步子。
見狀被晏母擋在身後的晏明煦趕緊往前。
“師父！”他又喊了一聲，但對方還是沒理他，他于是變得慌亂起來。
“司卿……司卿！”
他伸手想去拉住對方，但被晏母攔了下來。
“明煦！跟我去處理傷口！”
晏明煦甩開晏母的手。
“司卿，你別走！！”
“明煦！你在流血！”
“你別走你別走！”晏明煦的聲音一下比一下激動，“司卿……師父，師父我錯了，你別走——！”
回到家後，司卿把才來得及把原本手上染上的鮮血洗掉。
腥甜而黏膩的味道從鼻腔傳開來，她腦中又浮現出先前在晏宅的那一幕。
看來這回她要失去這個大客戶了。
想到晏母那時充滿怨恨的眼神，她的指尖一頓。
後知後覺地覺得有些好笑。
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種地步。
原本知道自己那個徒弟是大客戶的兒子就已經覺得很驚訝了，結果之後還出現了這樣的情況。
司卿倒也沒覺得很委屈。
但想起這事心中卻總是會有疙瘩在。
不過算了。
應該以後也不會有接觸的機會了。
也許明天她一覺睡醒，呂燕燕就會告訴她大客戶取消了本年度所有店內的訂單，那些因為晏母而照顧她生意的客戶也會和她全部斷絕聯系。
又或者，她再次登錄游戲的時候，就會發現晏明煦已經主動和她斷絕師徒關系了。
把洗幹淨的手擦幹後，司卿回到房間躺在了床上。
她這算不算……無辜受累？
另一邊晏宅。
目睹了自己兒子因為司卿離開就發瘋癫狂的晏母整個人都心力憔悴。
她原本想替晏明煦處理傷口的，可誰知還沒能碰到對方，對方就猛地甩開她的手，一下子跑回了房間，然後把房門牢牢關上，任憑她在外面怎麽叫都不打開。
後來晏母實在沒辦法了，晏父恰好這幾天因為工作去了國外，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她只能求助兒子的醫生。
等到醫生來後，她才用備用鑰匙打開了晏明煦房門。
然後就看見了正拿着水果刀在自己手上瘋狂自殘的晏明煦。
“他在傷害自己！”醫生的反應比晏母快，他見到這情景後馬上上前幾步，劈手就奪下了晏明煦手中的小刀，接着直接給對方用了藥。
等到他安靜地躺在地上後，醫生替晏明煦簡單地處理了傷口，轉過來看向站在門邊已經完全愣住的晏母。
“之前說過他的房間內不能放尖銳的東西的！他手上的傷全都是自己一刀刀劃出來的！”
醫生後面還說了什麽，晏母已經完全聽不見了。
因為這時她才意識到，自己之前做了怎樣極其愚蠢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