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來
或許來時過于匆忙,謝可陽頭頂紅玉簪花略微歪斜。
猝不及防被指出來,面對肖培風溫和笑眼,謝可陽難得有些羞赧,忙轉過身讓小星子為自己修整。
“讓王爺見笑了。”謝可陽正了正神色,微微拂身。
肖培風但笑不語,眯着鳳眼似是有些促狹。
謝倦橫她一眼,對肖培風說:“王爺,時間不早,啓程吧。”
肖培風轉而問道:“謝姑娘可用過早膳?”
“不礙事,回來再吃也一樣。”謝倦道。
謝可陽心有不滿,若是放在往日天大的事情也不能影響她用膳,只是此行畢竟承皇上所命,實在不便耽擱時間。
不說不要緊,說起來就覺得有幾分饑餓之感。算了,不知能不能撞見太子哥哥,還能向他讨要些食物。
肖培風面露為難,“說起來,培風來時太着急,尚未用膳,正好謝姑娘也未用膳。如今為時尚早,不如……”
謝倦微蹙眉頭,“既然如此,王爺不妨在府上與可陽一同用膳後再進宮?”
“正有此意。”
謝可陽不禁露出笑來,轉頭吩咐小星子:“我想吃紅糖蓮子羹。”
“是,小姐。”
小星子領命就要離開,謝可陽福至心靈将她喚住,看向肖培風,“不知王爺可有想吃的東西?”
肖培風道:“與你一樣即可。”
小星子俯身離開,府中廚子早就了解謝可陽的口味,早早準備好了食物,不到半個時辰他們就用完早膳啓程離開。
謝可陽坐進自家馬車,肖培風所在的金漆馬車在前方領路。
“小姐,懷陽王吃那紅糖蓮子羹竟然沒有露出任何異樣!”小星子驚奇地說。
謝可陽橫她一眼,“說什麽呢?紅糖蓮子羹怎麽了?”
“甜啊!你以前還讓我跟你一起吃,甜到發苦,府上除了你誰吃得下啊。”
謝可陽沒好氣地拍了下她的腦袋,“沒大沒小!”
馬車晃晃悠悠駛向皇宮,謝可陽百無聊賴靠在小星子身上打瞌睡。謝可陽不常進宮,偶爾太子哥哥尋得什麽稀奇古怪的玩意兒送給她,便讓她自己去取,每回都被秦都尉看得嚴嚴實實,有兩回遇見他和皇上同行,倒是能說上兩句話,除此之外沒去過其他地方。
接近皇宮時,周遭變得越來越安靜,車輪碾壓在石板上聲音格外清晰。
謝可陽昨夜睡得晚,這時有些昏昏欲睡,不知過去多久,小星子拍了拍她的手臂,小聲道:“小姐,到了。”
謝可陽朦胧睜開眼睛,小星子為她整理了一下發髻和衣裳,攙扶她走下馬車。
來到馭位上,肖培風擡手支在半空,謝可陽神色微怔,或是沒有完全清醒,下意識伸手搭住他的胳膊,借力踩在地上。
“小心。”肖培風溫聲道。
“謝謝……”謝可陽嗡聲,低着腦袋。
“見過懷陽王、謝二小姐。”
幾位宮女神情嚴肅地站在不遠處,朝兩人行李。
以往每回入宮至少都有秦都尉陪在身邊,謝可陽從未獨自一人,眼下難免有些緊張。
“帶謝姑娘去侯衣房吧。”肖培風颔首對她們說。
“是。”為首宮女應道。
“你呢?”謝可陽遲疑問道。
肖培風轉身看着她,笑說:“我先去伏龍殿見陛下,稍後就到。”
謝可陽點頭,随後和小星子跟着宮女離開。
肖培風在原地矗立良久,直到謝可陽身形快要消失,才對胡侍衛道:“太子殿下在何處?”
“下朝後便回了東宮。”
“請他到侯衣房一趟吧。”
胡侍衛神色稍顯遲疑,“……是。”
來到伏龍殿,善言總管通報後讓肖培風進去。
擦肩而過瞬間,善言壓低聲音道:“四皇子殿下也在。”
肖培風垂眸,臉上并無其他表情,輕輕昂首後推開了房門。
“培風見過陛下、四皇子殿下。”
伏龍殿內萦繞着濃重的龍涎香,烏木镂空屏風雕刻着入木三分的山水畫,地面是打磨光滑的暖玉鋪着墨色毛毯,日光斜照在纏繞縷縷青煙的香爐上。
一扇緋色珠簾後隐約看到一坐一站兩道身影。
大齊以深色為尊,齊眀帝穿着墨色金絲紋龍袍,頭戴金色冕旒,看不清神情;站在桌案前的四皇子則穿着一藏青色朝服,長身玉立,一言不發仿佛在與齊眀帝對峙。
“進來。”齊眀帝道。
肖培風掀開珠簾走進內室,四皇子擡眼朝他看來,眼神頗具深意,眸色深沉濃郁,讓人難以揣測情緒。
“謝家那丫頭來了?”齊眀帝笑道。
适才沉悶的空間似乎因為肖培風的到來變得輕松不少。
肖培風拱手道:“回陛下,培風擅自做主,讓善聽姑姑直接帶她去了侯衣房。”
善聽和善言可謂是最受皇上信賴的兩個心腹。
“懷陽王倒是好心,可是怕我們吓着謝二小姐?”四皇子負手而立,似笑非笑地瞧着他。
肖培風失笑,“殿下言重,培風與謝姑娘有些誤會,她似乎懼怕與我,培風是怕自己吓到了她。”
“懷陽王說笑,你長得一表人才文質彬彬,京城女眷怕是恨不得在你身邊生了根,怎有懼怕一說呢。”
“殿下謬贊,培風不敢當。”
四皇子面露遺憾,“可惜懷陽王眼高于頂,連孫家嫡女都不放在眼裏,孫小姐溫柔善良善解人意,與懷陽王當真是般配。”
“孫小姐的确是一位玲珑剔透的人,只可惜她心有所屬,培風不願拆散他人。”
“這倒是你多慮了。”四皇子彎起眼睛,笑容晦暗不明,“說起來,我此前正和父皇商議此事,謝家二小姐金玉其表敗絮其中,琴棋書畫物無一精通,實在配不上懷陽王,婚事怕是還要多考慮考慮。”
肖培風擡眼看着他,神情不同于以往的溫和,唇角下壓,“殿下,各花入各眼,各香各自聞,如此簡單通透的道理又何須培風直言?輕易貶低、輕視他人,實非聖人所能言。”
肖培風這話說得嚴重了些,內室再次陷入死寂。
四皇子臉色陰沉,看向他的眼神如淩厲的刀子般。
隔岸觀火的齊眀帝意味深長地看了兩人一眼,随後緩和地笑了起來,“話雖如此,培風啊,婚事當真不再考慮考慮?”
肖培風神色溫和,像是适才咄咄逼人之狀并不存在,無奈道:“陛下,您明知培風來京只為一人。”
“培風如今尚無閑心。不過,若是不能得償所願,閑下來時也不知能不能做些什麽。”
此話一出,殿內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培風,你這是在威脅朕?”齊眀帝笑問。
四皇子臉色愈加陰沉,身側拳頭緊緊握起。
肖培風驚訝,“陛下,您怎能如此看待培風?明知培風沒有此意。”
齊眀帝失笑,“果然,壞心眼的樣子和你娘一模一樣。”
肖培風嘴角下壓,斂盡眼中光芒,“是嗎,真是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