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
春寒料峭,雨水淅淅瀝瀝拍打屋檐,謝可陽和衣卧在榻上。
适才謝可陽并未回答謝倦的問題,她怕說出來謝倦會大義滅親直接将自己送進刑部。
她心中抱着一線希望,懷陽王分明認出她,謝倦卻不知此事,想來他并未聲張,說不定他大人有大量不和自己一般計較。
總之這些時日她能躲就躲,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去礙他的眼睛。
于是乎,謝可陽一連在府中窩了半月,自己最愛吃的板栗也不吃了,整日讓小厮外出打探懷陽王的動向,得知在這期間懷陽王搬進了皇上禦賜的府邸,與謝府相隔甚遠。
盡管如此,謝可陽依舊不敢放松警惕。
這段時間她閉門不出,莫說娘親看出端倪,連要務繁忙的謝倦都品出幾分不對勁。
某日謝可陽逗弄着蘇嬌嬌怕她無聊送來的鹦鹉,小星子着急忙慌地跑進院中,葡萄似的眼睛寫滿慌張,喊道:“二小姐不好了,大少爺在前廳讓您過去一趟!”
謝倦對她向來無事不登三寶殿,謝可陽心髒一沉,手指用力從鹦鹉身上揪下一根毛來。
“滾犢子、滾犢子!”鹦鹉罵罵咧咧從她手中飛出,叼起自己的羽毛飛到角落暗自神傷。
“兄長可說所為何事?”
小星子道:“好像和懷陽王有關。”
謝可陽臉色泛白,手忙腳亂地跑進房中翻出事先準備好的護膝,撩開裙擺拴在膝蓋上,确定看不出痕跡才領着小星子趕往前廳。
來到前廳,遠遠看見謝倦和秦都尉談論着什麽,神情略顯嚴肅。
謝可陽垂眸瞥了眼膝蓋,一會兒進去先發制人直接跪下,或許謝倦看在她認錯态度誠懇的份上免去刑部走一遭。
只可惜髒了自己這身錦緞裙子,早知在家中就不穿得這般花裏胡哨了。
聽見腳步聲,謝倦兩人側眸向她看來。
謝可陽當機立斷,“撲通”一聲跪下,盡管隔着一層護膝還是有些疼,謝可陽哪受過這種委屈,當即紅了眼眶,淚眼汪汪。
謝倦最惱她的時候都只是罰站不給吃栗子呢!
瞧見她一氣呵成的動作,堂中兩人神色微怔。
“謝二小姐這是作甚?”秦都尉好奇道。
謝倦斜睨着她,“闖禍了?”
謝可陽一怔,“……啊?”
他們不是來興師問罪?那自己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沒、沒!我腳滑了。”謝可陽趕忙從地上爬起,揉着磕疼了的膝蓋,“哥哥,你們找我有何事?”
謝倦将佩劍放在桌上,眼眸深沉,“京城最近有些傳聞,說你得罪了懷陽王。”
謝可陽一顆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兒,“誰說的?簡直是道聽途說!”
謝可陽是個藏不住事的,那點心虛全部寫在臉上。
謝倦掃了一眼,大概就知道流言非虛。
“謝可陽,我說過多少次,你性子得改一改,你開罪了懷陽王我和父親在朝中都不好做。”
謝可陽紅着眸子,不敢看他的眼睛,“我、我知錯了嘛!懷陽王大人不記小人過,不會和我計較,你看他這麽久也沒報複我。”
秦都尉調笑,“說不定是看在你父兄的面子上,明面上不追究罷了,日後逮着機會準得好好收拾你一頓。”
“我以後盡量不往他面前湊就是了。”
“你不往他面前湊,怎知他不主動來找你?”謝倦拿過手邊的盒子,打開後裏面放着一根雕花瑪瑙銀簪,“懷陽王托我轉交給你,邀你明日雲河賞花,你豈能回絕?”
謝可陽難以置信,“邀我賞花?還不能回絕?你就不怕他把我推河裏去?”
“此言差矣。”秦都尉搖頭,“懷陽王若要報複你,豈能用這種腌臜手段。再怎麽說,他如今也是京城第一公子。”
謝倦橫她一眼,“并非邀你一人。懷陽王初入京城,皇上希望他多結交朋友,明日除了你一些朝臣和女眷也會前往。”
聞言,謝可陽松了口氣,就算不能回絕,明日賞花那麽多人,懷陽王未必會注意到她。
“那……”謝可陽記吃不記打,眼冒金光盯着盒子裏的雕花瑪瑙銀簪,做工精致,色澤盈潤,怕是京城沒幾位匠人做得出來。
謝倦冷眼瞧着她,合上蓋子随手丢過去,“明日莫要再出岔子。”
“我知道啦!”謝可陽歡天喜捧着盒子,提心吊膽半月後終于輕松不少,按照秦都尉的說法,懷陽王就算想報複她也不會在明面上,那她以後絕對不會跟他私下接觸。
謝可陽膽戰心驚地來,怡然自得地回。
“懷陽王如何表态?”秦都尉問道。
“王爺沒說,大抵不會與她計較。”
“那你還吓她,明知你這妹妹膽子小。”
“趁機磨磨她的性子,再這樣下去遲早會出事。”
翌日辰時,謝可陽梳妝打扮後,穿着自己最喜歡的襖裙,戴着懷陽王贈的銀簪,離開了謝府。
據說懷陽王邀請京城女眷赴約時,全部送上金銀首飾作為禮物。
謝可陽并未直接前往雲河,而是讓小厮将馬車停在蘇府外,她再乘坐蘇嬌嬌的馬車和她一同前往。
俗話說得好,官商一家親,蘇嬌嬌身為京城首屈一指的商賈之女,自然在懷陽王的邀請之中。
“謝軟軟!”
“上車。”謝可陽面無表情。
兩人走進馬車,謝可陽示意她在對面坐下。
“怎麽了?這麽嚴肅。”蘇嬌嬌疑惑道。
謝可陽似笑非笑,“我問你,京城為何傳出流言,說我開罪了懷陽王?”
懷陽王既然暫時不打算報複她,自然不會将此事四處宣揚,剩下知道這件事的人就只有當天和她一起在青樓食肆的少爺小姐們。
蘇嬌嬌舉起三根手指,“我發誓,我絕對沒有說出去!”
“我知道不是你。”
“那你認為是誰……”
“不知道,最好別讓我知道是誰,否則大家一起吃不了兜着走。”
馬車緩緩行駛,沿途遇見好些官家馬車向城外去,謝可陽半月沒吃過城北那家糖炒栗子,特意和蘇嬌嬌繞了一大圈,買了幾斤栗子才往城外走。
“糖炒栗子到處都是,何必跑這麽遠來買。”盡管和謝可陽自幼相識,蘇嬌嬌依舊無法理解她在吃食上的挑嘴。
謝可陽剝開一顆栗子,美滋滋送進嘴裏,嘆息道:“若是有一壺好茶就再好不過。”
謝可陽庸脂俗粉不止說說而已,分明不會品茶,還是喜歡四處搜羅名貴好茶,簡直暴殄天物。
離開京城不久,馬夫告訴他們前邊停着一輛金漆馬車。
謝可陽掀開簾子往外看了一眼,金漆馬車刻意停在路邊,沒有擋住其他人的路。
馬夫坐在路邊休息,手裏捧着些糕點吃食。
“這是作甚?”謝可陽不由好奇。
金漆馬車向來是名門望族才會乘坐,大約馬車主人和他們一般,都是應了懷陽王的邀約前往雲河賞花。
馬夫放下手中糕點,起身朝她微微躬身,說道:“王爺途經此地瞧見一地野花,便下來觀賞片刻。”
“觀賞野花?”謝可陽順着草坡向下看,記得這裏有條小溪,溪畔倒是有些說不出名字的野花,不知哪位王爺應了懷陽王的邀約,竟在途中觀賞起了野花?
若是放在往日,謝可陽必定得看看是何方神聖,今日她只想出來透透氣,不願節外生枝,便打算離開。
然而這時,馬夫動作利索地将東西收起,喊道:“王爺回來了!”
謝可陽眉頭微皺,沒撞見就罷了,撞見了勢必不能這樣一走了之。
草坡下方緩步走來一道身影,穿着一身青綠常服,腰間懸挂白玉佩飾,衣擺沾了些露珠,靴面濕漉漉。
謝可陽驚鴻一瞥,只覺此人和周遭景物般配極了,如同一幅風景美人畫。
那人指間握着一把折扇,芳蘭竟體,漸鴻之儀。
與謝倦相比,一個為寒鐵刃,一個是繞指柔。
若非看到那張俊逸的臉,想必謝可陽還能再欣賞片刻。